第二部 大海之王
第二百七十三章 讀書
宋坡然家裡頗為富裕，不多時一桌子菜便已備好，外面鬧著災荒，這裏雞鴨魚肉一應俱全。
丁雲毅恨不得踹他一腳，這話要傳到了朝廷，那可是殺頭的罪名，朝廷里的人一定以為是自己指使羅曼德這麼說的。
宋坡然怎麼也沒有想到，台灣的最高軍政長官丁雲毅會來到自己的家裡。更加沒有想到的是，丁雲毅一張口居然是：「宋大財主，我打秋風來了。我這一路趕來，肚子里一點油水也沒有，特地來你這裏，想要搜刮點好吃的。」
「慚愧，慚愧。大人如何稱呼我為『老爺』？這二字實在不敢當。」宋坡然連聲道：「災年一起，宋某實在沒有幫上什麼忙，今天既然大人來了，總要捐獻上一批糧食才行。」
「啊，好，這好。」丁雲毅大喜：「這裏認得字的人少，教他們讀書認字，那是一件大好事，走，帶我看看去。」
「這是專門請來的馬先生。」蘇楊求緣介紹道：「這裏條件艱苦，先生們都不願意來，便是這位馬先生也是我一再央求才肯來的，這幾日正在鬧情緒呢。」
話雖然說的不客氣，但丁雲毅卻大是敬佩，這正是自己想要的官員。
的確，他曾經向佛郎機總督提出過類似的要求，但卻遭到了恥笑。而丁雲毅的到來，卻讓他的工作得到了很大的支持，這是從來也都沒有過的。
丁雲毅極其豪爽，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讚不絕口。蘇楊求緣卻是心事重重，略吃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丁雲毅三兩口一隻地瓜下肚：「蘇楊，這次能夠在天災面前全不慌亂，全是你的功勞，我看你留在這裏大材小用了，我準備用新到台灣的齊雨幕來接替你，把你調到金鷹城去協助秦雲。至於東部地區，我準備以豐長治治理該地。」
「大人，吃個番薯。」蘇楊求緣把番薯遞給了丁雲毅。
「哦，為何啊？」丁雲毅有些好奇。
之前可沒聽說大人還有算命的這本本事那！
羅曼德一走，丁雲毅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裝模作樣地道：「你先別問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就告訴我有沒有這麼回事？」
那邊忽然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丁雲毅大是詫異，眼下都在抗災，怎麼還有人在讀書？朝蘇楊求緣看了眼，蘇楊求緣說道：「這很早便開始了，我請了幾位先生，集中了一批當地孩子，教他們讀書識字，抗災，這些孩子都沒有加入其中。」
「想了。」蘇楊求緣答道：「但銀子大多用在救災上了，實在有心無力。我也曾問當地唯一的一個富商宋坡然求助過。他有幾間空屋子，很大，是用來堆放雜物的。我懇求他先暫時借給我，但他卻一口回絕，說什麼讀書喪氣。讀書讀書，就是讀『輸』的意思，要借做它用還可以商量，但用來讀書斷然不可。」
「羅曼德先生。我希望你能夠原諒。」丁雲毅並沒有生氣，而是異常真誠地道：「我必須加大對台灣的開發，我的集團步伐不能停頓下來，不然，我們會被別人一口吃掉。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會如我這樣耐心聽取你的意見的。更何況，你也允許我對東部進行開發的。」
宋坡然有些尷尬，試探著道：「那大人今天來是？」
一聽丁雲毅居然如此幽默隨和，宋坡然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滿臉堆笑：「丁大人能來，蓬蓽生輝，我宋家也是大有光彩，大人便是在這吃上一年，宋某也是日夜招待。」
丁雲毅眼珠子轉了轉，忽然上下打量起了宋坡然，看得宋坡然有些大不自在。
「哎，那就可惜了。」羅曼德嘆息了聲：「十年，或者二十年內，以現有的開發力來看，還不會對台灣自然環境造成致命性的破壞，這裏完全有可能得到保護。我真的非常痛心如此優美的環境卻要遭到損毀」
「你先別告訴我是誰打破的，讓我來算上一算。」丁雲毅閉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過了會才睜開眼睛：「那必然是宋掌柜親朋之人打破的。」
在全世界範圍來說，羅曼德也屬於最早的一批環境保護者。丁雲毅也知道，儘管沒有煙囪林立，沒有機械聲隆隆，但人類對於土地的渴求，同樣會對自然環境造成很大的殺傷力。但如果在發展和保護必須二選一的情況下，自己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
他在那想了想：「我們可以劃出一些保護地域，在那裡不許人類進入，更加不許開發。我想，這點你應該滿意了吧？這也是我唯一能夠做到的了。」
丁雲毅有些奇怪：「你是這裏最高父母官，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土豪劣紳？再不行派人把他綁了來！」
老子如何知道的？一進你家，便看到牆角那堆放著一隻被打破的水缸，裏面還有一點余水，明顯是才損壞的。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去把水缸打破？肯定是不小心弄壞的，既然如此，大可以以「小小水災」稱之。
宋坡然一怔，接著大驚失色：「大人如何知道？」
羅曼德忽然問道：「大人，十年之內您能統一全國嗎？」
丁雲毅沉默了下：「正如我剛才說的那樣，我對台灣的開墾。非但不會停止腳步，而且還會加大。羅曼德先生，我很尊重你的工作，以及你對自然的態度。但是你想過沒有，在我沒有治理台灣之前。佛郎機人在這裏，鄭芝龍在這裏，干臘絲人也同樣來過這裏，他們都對你的提議置之不理，同樣在儘可能的榨取著台灣的每一點利益。打個比方，如果我被擊潰了。那麼後來者只會對你的提議嗤之以鼻，而我，還在盡著一切可能保護這裏」
蘇楊求緣苦笑了下：「大人。你看這，便是連個像樣的學堂也都
呈現在丁雲毅眼前，絲毫沒有任何災時的混亂，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尤其是當救災物資大量運到之後，對於能夠渡過災年，災民們的信心便也更足了。
「山芋？地瓜？」蘇楊求緣怔了下：「啊，這名字是要比番薯好聽一些。」
蘇楊求緣在前面領路，不一會便看到大約有五六十個孩子，就坐在露天，一個有些年紀的先生手裡捧著本書，腦袋一搖三晃的正在聽著孩子們大聲朗誦。
見丁雲毅點了點頭，宋坡然大是為難：「大人，旁的都可商量，但這讀書不瞞大人說，我宋家本是福建當地人，幾輩子都不讀書，後來好容易出了個讀書人，進京趕考的時候，居然遭到劫匪被殺死了。這還不算，這以後我宋家便流年不利，不是火災便是做生意折本。這以後便順應鄭芝龍鄭大人號召，舉家遷到台灣，又不許後代再碰書本，這才勉強改變。所以定下不讀書的規矩，這也是我宋家最大忌諱。」
「有，有！」宋坡然連聲道：「那是」
「不可！」蘇楊求緣卻正色道：「我大明律法里，從來沒有因為不肯借房屋而有罪的，要治理地方，無法可依，或者因為個人喜好而擅自改變律法那是斷然不行的。如果人人都因為如此而蔑視律法，那地方便要亂了。還要官員何用？」
羅曼德聳了聳肩。
「吃啊，吃啊。」丁雲毅倒像主人一般，連聲招呼：「為了救災，我聽說你沒睡上一個好覺，沒吃上一頓好飯，今天宋老爺請客，不必客氣。」
丁雲毅喝了口酒：「宋那個宋掌柜的，你當我是來問你要糧食的？錯了，錯了，你雖然開了幾家鋪子，在這裡是數一數二的財主，但財力和我比起來那就差遠了。大海上我整船整船
丁雲毅也被嚇了一跳：「羅曼德先生，這樣的問題請你以後不要問了，我是大明的臣子，大明是朱家的大明，我怎麼可能成為一個反賊？」
「好，好！」丁雲毅大笑，回首對蘇楊求緣笑道：「蘇楊啊，我這不是索賄吧？」
救災物資大批抵達。
丁雲毅能到自己家裡來，宋坡然雖然不明其真正來意，卻也是大為光彩，特意把一壇珍藏的好酒拿了出來。非但如此，還另外開了一桌，專門用來招待段三兒這些丁雲毅的隨從。
蘇楊求緣哭笑不得，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的大人。
這麼一說，不光是宋坡然，就連丁雲毅的那些部下也是人人驚訝不已。大人這可神了，居然連這點也能算出？
誰想到羅曼德一來到丁雲毅面前，卻是一臉嚴肅樣子：「丁大人，我必須向你提出嚴重抗議。此前我已經多次提出，過多規模的開墾，將對台灣的環境造成很大的破壞。但是據我所知，你非但要加大對這裏的開發，而且還準備進一步對東部進行開發。這是對環境的極大損害，我很不滿意你的做法。」
說著，很有一些不解：「朱家的大明？為什麼不能變成您的大明呢？」
蘇楊求緣舒心的笑了
在那沉吟了下：「走，帶我去那個宋坡然的家裡。」
丁雲毅一笑：「放心吧，我要用武力，也不會在你的地盤上，我可不想因為這樣做而失去了你這樣一個有智慧並且正直的官員那。」
而他的幾個部下，卻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在這一點之上，蘇楊求緣做的要比自己好多了。
過了半晌，丁雲毅慢吞吞地問道：「宋掌柜的，眼下這裏最缺的是水，但你家中，可是才曾遭到一場小小水災？」
丁雲毅明白了，宋家是實在怕了讀書，把那些年的不幸都歸咎到
「一呢，確實肚子餓了，想來找點好吃的。」丁雲毅緩緩地道：「二呢，想問你來借幾間屋子。」
「大人既然已經決定，我便也沒有什麼可以反對的。」蘇楊求緣早有準備。
宋坡然也是個聰明人，一聽便明白了：「大人可是要用來做那些孩子讀書用的？」
自己做事全憑喜好，比如在萊長縣劫奪糧食那次，雖然救了一縣百姓之命。但卻已經觸犯了大明的律法。私自搶劫，私自殺人，就算做的是好事，仔細想來卻也有欠妥的地方，自身不正，如何正人？自身蔑視律法。又如何讓別人尊敬律法？
「啊，是，是，那是劣子玩耍時不小心打破的。」
這一句話一問出來，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瘋了，這個泰西人瘋了。
「是的。」丁雲毅一點也都沒有否認。
「那不一樣。」羅曼德急忙說道：「我的意思是。在你急需木材的時候，可以從東部想辦法，但不是輸送那麼多的新移民過去。丁大人。我們完全可以想像，十萬人的規模，會對那裡的原始森林和環境造成什麼樣可怕的破壞？哦。不，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到來，是嗎？」
一口咬下，丁雲毅連聲讚歎：「甜，好吃，這東西以後還能多種些。恩，番薯？我看還是叫山芋或者地瓜來得好聽些。」
可是蘇楊求緣也說了，宋家的那幾間屋子，無論從所處環境還是位置來說，都是再合適也不過的地方了。
丁雲毅默默的點了點頭：「沒有想想別的辦法？」
丁雲毅一抬頭，正好看到羅曼德.羅曼德蘭，朝他招了招手：「羅曼德先生。」
生怕他再說出什麼樣希奇古怪的話來，丁雲毅急忙道：「羅曼德先生，你對旱災的預防，我非常感激，也會對你進行嘉獎，現在你去忙吧，還有許多事情再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