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血滌江山
第三百二十一章 媚香樓里丁雲毅
公然稱阮大鋮為「賊」，只怕也只有顧橫波說的出來。見丁雲毅點了點頭，顧橫波語氣里既是生氣又是失望：「我只當丁大人與旁人是不同的，但卻怎與阮大鋮這樣的人同流合污？」
金陵繁華之地，這些女子常年生活於此，見慣的是紙醉金迷，看慣的是燈紅酒綠，哪裡會想到人間真的有那麼悲慘的事情？
李貞慧大覺抱歉，又有些無可奈何。龔鼎孳的名字她也知道，總是名士之後，來這裏便是客，又不可以公然翻臉。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雖然羡慕不已，可卻無可奈何。
啊丁雲毅一聽到自己的刀，趕緊道：「要的，要的，姑娘答應過我，我離開南京時候會歸還」
李貞慧一怔，不知道丁雲毅想做什麼：「有，當然有，上面二樓左手第一間最是雅緻，大人既然要住，何必提銀錢二字。」
來到外面，見喝得滿臉通紅的龔鼎孳正在和皇甫雲傑幾人爭執什麼，看著皇甫雲傑樣子，若非這裡是別人地盤，只怕他們早已打上去了。見到丁雲毅出來，皇甫雲傑急忙上前：「總鎮，這人非要衝上來，弟兄們攔住了他，言語之間起了一些衝突。」
他們可做夢也都想不到，丁雲毅是三位姑娘一起看上了。他的想法非常簡單，與其讓三位姑娘將來嫁為了大漢奸、軟骨頭，還不如都讓自己收了，這也是「救她們于未來水火」。
「這裡是別人地方，不可莽撞。」丁雲毅冷著臉走下了樓。
張溥笑著在一邊為丁雲毅解圍：「丁總鎮還要在南京呆上一月，等我江南書院落成才回離開，這一月時間姑娘們可以天天聽他說了。」
兩相坐定，李香君臉上帶著迷人笑容：「丁大人可曾看到那八個字了？」
「不敢，不敢。」丁雲毅急忙道，隨即向李貞慧後面看了看，李貞慧一見便知他是什麼意義：「丁總鎮，姑娘們都在裏面等著你了。
顧橫波也是滿面的不開心，指了指正堂里的那幾個字：「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正是丁大人所作的。龔公子，眼下大明亂局，正當有此報復，風花雪月，不是男兒所為。你雖然有才氣，但卻寫得出這樣的文章，說的出這樣的話嗎？」
媚香樓的媽媽是李貞慧，待養女李香君視若己出，她自己本身就是秦淮名妓，為人極其豪爽。
龔鼎孳聽到顧橫波口口聲聲讚揚丁雲毅，醋意更盛，也不管丁雲毅的身份，居然在那罵了開來。
皇甫雲傑幾人人人憤怒，只怕總鎮這聲令下，便能將此人拖到外面好好清醒清醒。
王月輕輕嘆息一聲：「到底還是我們見識得少了，人間悲慘，遠非我們能夠理解的。不過我倒忽然明白，我聽說丁總鎮活了二十萬災民之命，這分功德，比起剿滅流寇來可要大得多了啊」
韓小小是昔日秦淮河上花魁，不想卻能成了丁雲毅的女人，跟隨著他一起經歷種種沙場逐鹿，這是何等讓人心馳神往的事情？
等到重新坐定，李貞慧笑道：「都說丁虎賁殺人如麻，誰想到今日一見。卻是如此和氣，看來外界的那些傳說只怕都不太靠得住。」
丁雲毅這等「雄心壯志」，若是被南京城裡那些風流才子知道了，只怕一人一口口水也可以將他淹死了。
這句話說的幾個姑娘都笑了起來，王月忽然眨著眼睛問道：「丁大人的那把刀還要嗎？」
李貞慧也在坐陪，聽了笑道：「我們家香君昨日一回來，便魂不守舍。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特意請人寫下了這八個字，做成匾額。懸挂在那。」
只這一眼，也讓人看得心神蕩漾。
說到激動處，便連三個女子也都熱血沸騰，恨不得親眼能夠見到丁雲毅上陣殺敵。等再聽到韓小小為其琵琶助威，一個個眼中又都流露出羡慕。
人吃人，這對於
來到樓上雅間，李香君、顧橫波、王月果然已經在那等著了。一見丁雲毅進來，一齊站了起來，張溥和錢謙益此時都成了可有可無的人。
說著，他又帶著哭腔說道：「我的這片痴心，只有天地可鑒。『長恨飄零入雊身，相看憔悴掩羅巾。後庭花落腸應斷，也是陳宮失路人』」
丁雲毅嘆了口氣：「現在不止這幾十萬了，去歲今年，我大明又是連續天災，災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比以前更加多了，我看新到台灣的災民，怕會有三四十萬之眾，台灣能否救到這些人，能否和他們一起渡過去，我心裏實在沒有底啊」
丁雲毅趕緊也起身道：「三位姑娘千萬不必如此。這原是我能做的事。」
等兩人放下酒盅，顧橫波忍不住問道：「丁大人，我聽說阮大鋮那賊今日去找你了，你還收下了他的禮物？」
李貞慧帶著媚香樓里的姑娘丫鬟，一起迎了出來：「名滿天下的丁虎賁來我媚香樓，媚香樓從此後亦名滿天下，今日總要使總鎮滿意而來，滿意而歸才是。」
顧橫波見得了丁雲毅，這才是真正文武雙全的英雄人物，勉強忍著心中厭惡：「顧橫波不過一個小小女子，當不得公子如此，公子還是請回吧。」
「小氣。」王月嘟了嘟嘴，說不出的嬌媚可愛：「送了人的又要要回，我也不是不肯給你，可總要讓丁大人在南京多留一些日子才好。我們這些人見識短淺。不知道外面發生了多少天大事情，丁大人若不全都告訴了我們，刀是一定不會還的。」
一陣驚呼響起。
李香君又在邊上撇了下嘴：「小月姐若是要聽。何不隨丁大人回了台灣？便是要聽一輩子也都是可以的。」
李香君為人爽快，也是一口喝乾。
丁雲毅沉默了許久，然後緩緩地道：「不用以為，這些殘忍的事情我都親
說著真的一口飲盡。
「姑娘盛情，丁雲毅心領了，這杯酒借花獻佛，敬姑娘一盅吧。」丁雲毅舉起酒盅，自己先飲而盡。
其實何止他們，就連張溥和錢謙益過去也只是聽說，不太相信大明居然會有這樣悲劇，此番聽丁雲毅說來人人心驚。
王月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
幾人一聽便覺得好奇，張溥神神秘秘的把事情前後經過一說，幾個姑娘無不掩嘴失笑。
正說到精彩處，樓下忽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接著一個丫鬟匆匆進來：「媽媽，合肥來的龔鼎孳龔公子也不知道從哪聽說顧姑娘到了我們媚香樓，一直在那囔著要見顧姑娘，他怕是喝得多了寫，眼下，眼下正在和丁大人的同伴爭執呢。」
這些事情他們聞所未聞，一個個都聽得痴了。
這話出口傷人，丁雲毅心中大怒，若不是在媚香樓里，只怕便要給他一頓教訓。
丁雲毅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當時便站起來道：「既然這裡有事發生，我的同伴怕是無禮，我這就帶著他們離開。」
錢謙益悄悄看去，見三個女子聽得聚精會神，生怕錯過了一個字，眼中全是崇拜迷離，心中頓時一片雪亮，這位丁大人已經把她們徹底的給打動了。
等到笑聲稍停，王月道：「我心中有個疑惑很久了，今日既然總鎮在此，還請解我心裏疑團。」
眾人一怔，接著笑成一團。顧橫波性情豪邁，臉上雖然緋紅一片，卻也沒有惱怒，只是白了李香君一眼罷了。
若是換了往日，顧橫波當真會被他的才情打動，可眼下看他哭哭啼啼的樣子，哪有半分男兒氣概？和身旁的丁雲毅一比，當真是說不出的可厭可憐。
這時幾人一邊喝酒，一邊聽著
幾個姑娘正聽得入神，忽然被打斷了，大是不耐煩，顧橫波更是沒有好氣地道：「這裏不是眉樓，是媚香樓，他來這裏鬧事算是怎麼回事？」
李貞慧將隨著丁雲毅一起來的皇甫雲傑、侯魯、鄧長貴三人安排好了，又叫姑娘陪了，自己帶著丁雲毅等人上了樓。
丁雲毅幾人來到媚香樓的時候，只見正堂中高高懸挂著一副字：
這些女人見多了文人才子，這時一見到丁雲毅，只覺得此人勇武果斷，這才是她們心目中的真正男人。
殺人時血濺十步，救人時毀家濟難，這等的人普天下再到哪去找第二個？
丁雲毅自己先笑了起來：「我的確殺人如麻，流寇都以『屠夫』之名呼我。只是在這場合，難道我還舉刀大呼小叫不成？姑娘們又不是流寇。」
王月在那想了下：「我曾聽人說天下大災，有人易子而食，有人母吃其女，我想著天下哪有這麼殘忍的事情，總鎮大人以為呢？」
邊上李香君冷冷地道：「只怕人家總鎮大人不希罕你，總要把你的身子給了總鎮，人家才肯平息心中怒火。」
丁雲毅卻忽然一笑，轉向李貞慧道：「媽媽，今日我想留宿於此，銀錢照付，不知媽媽這裏可有空的房間？」
不過說句實話，這幾個在座的女人，可從來沒有見過丁雲毅這樣人物。殺伐決斷，縱橫沙場，卻又文武全才，寫得一手好文章。而且關鍵是心地竟然還如此慈悲。
丁雲毅微微一小，也不解釋，張溥卻在一旁為丁雲毅叫屈：「顧姑娘只怕是冤枉丁總鎮了。丁總鎮的眼裡哪有這樣小人？今日上午若不是我勸，阮大鋮當場就要被他趕走。你道總鎮為何要收下禮物？那是為了奔赴台灣的那幾十萬災民那，這樣狗賊的東西不收白不收。非但如此，總鎮還從阮大鋮那硬生
媚香樓在南京的大名無人不知。
顧橫波笑了一會。舉起酒盅：「大人，我冤枉了你，是我錯了，這盅酒我便罰自己喝了，還請大人恕罪。」
丁雲毅有些不好意思，身後的張溥和錢謙益卻是相視而笑，這位丁虎賁怕是看中顧橫波、王月和李香君中的哪位姑娘了。
張溥存心要在這些姑娘面前為丁雲毅長臉：「我去福建的時候，一路上聽到的，都是在傳誦丁總鎮的恩德，他台灣自己都不富裕，卻不惜一切代價，寧可自己忍飢挨餓，也要活那些災民的性命。古往今來聖人做的事情，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八個字正是丁雲毅在畫舫之時所說的。
龔鼎孳見到顧橫波和丁雲毅並肩而立，神態頗是親密，忍不住醋意大發，藉著酒勁大聲道：「橫波，難道你看中的便是這種人嗎？他不過一介武夫爾，豈能與我輩相提並論？你難道真的只看中了他的權勢嗎？」
一看到顧橫波就在丁雲毅的身後，龔鼎孳大喜，正想上前，卻被皇甫雲傑幾人攔住，他今天當真喝得多了，也再不管不顧什麼：「橫波，橫波，我三番五次想要見你，為何你總是不見？可憐我從合肥到此，一片痴心，難道你便看不到嗎？」
這人倒真有很大才氣，與吳偉業、錢謙益日後便是有名的「江左三大家」，一首詩隨口便成，這一點可比抄襲後人的丁雲毅強多了。
「啊，看到了，看到了。」不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八個字還好，說了。丁雲毅實在決定自己有愧於顧炎武。
李香君、顧橫波、王月這三個姑娘互相看了眼，一齊站了起來：「我們這些女人。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做，丁大人義動雲霄，和活數十萬災民之恩相比，那些剿滅流寇反倒算不得什麼了，丁大人在上，請受我等一禮。」
「王月姑娘請說。」
丁雲毅放聲笑道：「那我就先在這裏謝過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