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血滌江山
第四百八十三章 運鹽
蘇萬年畢竟是販過私鹽，對巡檢司的人也是如數家珍，此時娓娓道來，除了這馮二闖之外，巡檢司的一方頭目，能打的狠人，幾乎也是全到了。
山東。
山東，孫家堡。
天還沒亮透，啟明星還散發著亮光，殘月還掛在半空，但整個車隊已經準備停當，所有人都是面露些許緊張，只有孫士忠渾若無事，翻身上馬，右臂用力向前一劈，似乎有千均之力：「車隊。聽我的命令，全向南，出發！」
山東這地方民風彪悍，向來是出響馬的地方。現在天下大亂，膠東地界還算太平，就算有馬匪也是小股，不比魯西南地方已經有大股的匪患了。這太平日子，每年都有大量的銀錢入帳落袋，靠的就是一股狠勁和誰也不讓的規矩，要是破一回例，叫這些窮軍戶脫開了巡檢司的法網，這以後還有誰把巡檢司放在眼裡？
三百五十多個有鬥毆經驗的鹽丁，其中可能有幾十個殺過人的兇徒，不過，這又如何？在他面前是正經的軍隊。
雖然不知道帶領這這群士兵的把總孫士忠這樣的做法是什麼用意。不過他的手下孫大福早就養成了言聽計從的習慣。
他們都是經常打架的老手，氣勢也擺的很足，地方選的極好，加上手中兵器耀眼，還真有一點人多勢眾，戰力高強的樣子。
一看到軍戶要和鹽丁打起來，這熱鬧還真是不瞧白不瞧。而且支持哪一方，根本就是不必多想的事情。
一看到這陣仗，所有人都知道，是有人要和巡檢司正面叫板了。
早些年人不知道厲害，被打死打殘的人還真不少。
整個孫家堡都燥動起來。
稍微熱鬧點的村鎮都有鹽丁進駐，軍堡上倒是沒有鹽丁，不過軍戶們路上運鹽，只要敢自己賣私鹽，一頓毒打都是跑不掉的。
不過用別的武器的也很多，短斧和短矛，還有軍中用的制式的紋眉長刀、挑刀、虎槍
「成，俺現在就去召集人手，敢問大人，要出動多少車，用多少人？」
「是是，闖子哥見多識廣，哪要咱們提醒。」
「不急，先放風出去，就說我們要出一大筆貨，後天五更再起身，所有的親丁和小旗官都出動，運鹽的車就是全堡能拿出來的全出動，五百擔，這可不是小數字。」
在年前辦年貨時，孫士忠也是在鎮上見過十幾個鹽丁。
沿途村落不多，膠州這裏的人口不算稠密，不過畢竟還算太平，沿途的行人和小客商也不少。
別人神色緊張，孫士忠卻是最輕鬆的一個。
「闖哥，情形不對啊。」
從孫家堡出來，沒著直向南的官道走了兩里多后就有三條叉道，直南就是通向浮山所城，往西南是徐家堡和王家堡，往東南方向，就是浮山鹽場和方家集的方向，到了方家集再折向東南，就是即墨縣城和鏊山衛指揮使司所在。
山東的鹽分成好幾個市場份額，淮鹽佔據了濟寧泰安一帶，也有小半進入濟南市場，本地的海鹽行銷登、萊、青州、濟南等州府，佔了一多半的地盤。
鹽丁畢竟混了不少年，這一點經驗肯定是有的。
前些天，馮全一就聽到風聲，說是有一個把總在自己的堡中大肆收鹽，而且說明了要走小路，直接和販鹽的商行交易。
但這個時候的大明卻愈發的不平靜起來。
聽到這樣的說法，馮二闖吐了一口唾沫，惡聲惡狀的道：「老子在鐵騎營呆過的人，會看不出來這些兵是練過的？」
「這是馮二闖，是馮全一手下能打的大將，這方家集和即墨縣一帶都歸他管理。這人是遼東潰兵，聽說還是遼東鐵騎營里的一個小武官，會把鹽丁當軍伍約束帶著
小旗官們是加佩一把腰刀，用來區別士兵和軍官，副千戶孫士忠有一匹馬，堡中其餘的馬也不是戰馬，這一次全部用來拉車了。
「曲瑞，你帶小旗走在最前，和車隊相隔里許，散開隊列前進，首尾要相顧，不要脫離視線。發覺不對，立刻後退。」
到方家集整個路程在三十里不到，路時好時不好，但也只能艱難前行。
「大人，前頭有大股鹽丁，就在坡上。兩邊的林子里也有！」
當然，死的人不是他們的人手，這商行的人自是樂觀其成。
況且自己這邊也有四十多個老卒，十幾個核心的小旗官，武器裝備上，也是不弱於對方。
方家集有條內河碼頭，從內河到白河，鹽都是一路用船運出去的，要是一路靠這些大車小車，怕要累死。
「大約是三百五十多人。」曲瑞也是趕了來，剛剛他和鹽丁們相差不到幾十步，最近的都互相撞了眼，所以看的特別清楚。
「所有親丁向前。列陣，預備迎敵！」
這一次這個利豐商行在浮山鹽場的人願意收鹽，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打開一個缺口。
「走吧！」
他們看向人的眼神，也是十分陰狠，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沒有金鼓旗號，但在軍令聲中，在各小旗官的帶引之下，一百三十五名士兵排成了兩排的小型方陣。每十人一排，小旗官也是持槍按刀，站在隊伍的左側，一個小旗接一個小旗，幾乎就是瞬間，一百多人就結成了一個很象樣子的陣勢出來。
他手裡是一柄柳葉刀，看著十分鋒銳，大冷的天，還敞開胸襟，露出長了長毛的臉膛來，寒風吹在身上，似乎也沒有什麼感覺。
「站好了，不要抖，不要怕！」
這些人都是一臉的戾氣，和普通百姓比，臉上油光十足，身形也魁梧健壯，顯然是平時好吃好喝，不缺
小旗官們都是參加過對海盜的戰事，每人手中都有一條或好幾條人命，加上訓練的時間更長，人也是極為優秀，跟在孫士忠身邊的時間也長，這個時候整理起隊伍來，也是有模有樣了。
「喝，馮全一還真是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來了嘛。」
可惜，在對面的軍戶們一個個都動也不動，沒有人出聲，沒有人反駁叫罵，也沒有慣常看到的那樣，轉身就逃。
「你們這些窮軍戶，是不是得了失心瘋？還放風出來收鹽，和鹽商鬼鬼祟祟的談條件……當我們三爺不知道？」
但是，有人卻準備在這一行上打開一個缺口了……
所有人手中都拿著兵器，多是短兵器為主，什麼鐵尺和腰刀是最多的，這些都是明朝衙門的標準配給的武器，流落到民間的很多，混混無賴鬥毆打架，最喜歡用這個。
看到大股的運鹽車隊，不少人都面露驚訝之色，有想說什麼的，等看到車隊後方的親丁隊伍時，就又閉上了嘴巴。
前頭是一道高坡，左手邊是荒墳墳場，右手邊是一條小河，地方狹窄，不好調頭逃走，坡上又是居高臨下。很容易激起士氣。
「放下鹽貨，聽到沒有，放下鹽貨，統統給我回去，以後莫再打這種主意，三爺和浮山鹽場還照樣收你們的鹽。不然的話，你們這一百多號人，咱們有三百多人，你們就真的不怕死嗎？」
登萊膠州這邊是純粹的海鹽市場，大半份額就是在膠州巡檢司的治下，說來可笑，這巡檢司是輯查私鹽的衙門，但巡檢司卻把持了登萊一帶最大的私鹽市場，不論是收鹽到價格，都是由巡檢司把持住了。
還有一些大富人家用的上等青鹽是從青海陝西那邊過來的井鹽，更細更白，質地十分上乘。
這麼一支一百來人的隊伍是沒有軍旗的，其實原本是有百戶一級的各種旗幟，但這麼多年沒有出兵放馬，士兵連武器也沒有
現在沒有辦法給他們配馬，也就只能是步行哨探，不過好在敵人也不大可能有騎兵。
今天的目標，就是方家集。
「向左看齊，向右轉，立正，槍斜舉！」
在方家集上，這些鹽丁也是橫著走，除了本地的大戶人家，就沒有人不害怕這些鹽狗子的。
真正興旺發達的地方，要麼是海港，要麼是內河港口和沿運河的城市，離開這些就不太可能繁盛，除非是京師這樣的政治中心。
一個長大漢子，站在鹽丁隊伍的最前頭，衝著軍戶吆喝起來。
「是，大人。」
對著自己堡中的親人鄰居。親丁人人手中都是一桿長槍，都是站的昂首挺胸，身姿不凡。練了一個多月軍姿，好歹也是有個樣子出來了。
這一個多月，大家熬鹽吃盡了苦頭。眼看到了收穫的時候，自是歡欣鼓舞。
不過跟了十來里路。眼看還有五六里就到方家集，不少閑漢的臉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好在一路上風景不壞，雖是冬季，但山上一樣有綠色，沿途有河流，可以看看風景，轉移思緒。
不少人都是精神大振，很有一些閑漢離的老遠，鬼鬼祟祟的跟著，想看看有沒有熱鬧可瞧。
山坡上，居高臨高的馮二闖還在意氣風發的喊著，其餘的鹽丁也是大喊大叫，威脅恐嚇。
鹽丁中也不是沒有有識之士，看到對峙軍戶的情形，頗有幾個看出不對來的人。
但孫士忠知道。應該就在此處了。
此時聚集的多了，一眼看過去，竟是大同小異。
一百多人就是這麼列成整齊的陣勢，所有人的長槍都向上斜舉著，雖然人不多，但這麼一弄，就成了一個森嚴萬方，槍尖如林的軍陣！
長期的訓練使得孫士忠在親丁心中已經有了不可移的權威形象，他在馬上一聲吆喝，原本有點混亂的隊伍立刻穩定了下來。
「鎮定，曲瑞，帶你的小旗，歸列到陣后，
十幾輛馬車和騾車，還有四十幾輛雞公車，五百多擔鹽。已經全部裝好上車。
曲瑞的小旗中是精心挑選的，也是將來斥候部隊的核心，全是機靈年輕的小夥子，不一定健壯，但一定要眼光靈活，口舌靈便，還要能跑。
要是能容忍此事，馮全一的巡檢司就不如直接關張算了。
也有不少人擔心運鹽的路上會出事。這麼多年了，不把鹽給鹽場和巡檢司的，下場都不算好。該死的鹽霸馮全一心狠手毒，養著好幾百的鹽丁，雖說眼前堡里的親丁也是全部出動了，接近一百四十人的隊伍看著也是兵強馬壯。也苦訓了一個多月，核心的四十幾人都練了好幾個月了，但究竟如何，還真的不是那麼有底氣。
就算是北京，也是有海河等河道通行的，不然的話，也很難維持一個百萬級人口大城市的運行和市民的生活。
眼前只有靜默著的軍隊，長槍的槍尖斜斜朝上，所有人的臉都沒有任何的變化，眼前這一百多人，雖然極少，但卻猶如一道冰冷高聳的山巒。
最前頭的小旗果然傳回情報，一小旗的親丁從兩翼亂紛紛的撤回來，不少人臉上都露出驚惶之色。
他們多半穿著青布棉襖，頭頂戴著小帽，衣服上也多是油污什麼的髒東西，整張臉上也看著又油又臟，反正沒有幾個是好貨色。
要不是用這種惡手段，誰願意把辛苦熬出來的鹽三四錢一擔就賣給鹽場？鹽場人家加三成沙子，出手還能賣二兩銀子呢！
就在孫家堡的親丁們列陣完畢的時候，高坡上也是出現了大股鹽丁的蹤影。
「看齊，所有人一律向前看齊！」
虎賁衛已經決定出兵呂宋，痛擊呂宋之干臘絲人。
馮二闖確實是看的出來，不過，他還是覺得自己這邊一定會獲勝。
一學十十傳百，百傳千，真的要到了那個時候可就甭想有現在的太平富貴日子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