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血滌江山
第四百九十二章 血染——阿穆爾！
「……義軍弓手吳漢生，福建福州人，年齡不詳，大起義中追隨義軍首領鄭霄風堅守阿穆爾，于城破當日率其眾一百零七人奮戰……箭盡、弓折、刀斷、人亡……吳漢生及其部下一百零七人無一生還，慷慨成仁，是為『阿穆爾一百零八義士』……」
霍奇德少校是一個很有經驗的指揮官，他沒有任何的遲疑，立刻分出了一部分的兵力火速向西門方向賓士而去。
阿穆爾。
他要殺出一條血路來，為了城裡那些正在等待著突圍的人們。
在城裡作戰，在城裡和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個敵人作戰！
吳漢生笑了笑：「弟兄們，怕死嗎？」
他朝自己的弟兄們看了看，發現弟兄們和自己一樣，也射光了全部的箭。
沖不出去了，沒有任何可能能夠衝出去了。
他帶著五百名最精銳的義軍，瘋狂的砍殺著，瘋狂的想要儘早的從敵人的進攻中撕開一個缺口。
周少恆死了，但他死得沒有任何遺憾。他是死在了戰鬥的道路上，而不是屈辱的遭到屠殺。
當看到那些排列著的火炮，看到那些端著火槍的敵人，楊武丞和童大勇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於是西班牙人和白甲軍的聯軍，看到了一幕可怕的場面。在西班牙人的火槍面前，那些「叛軍」義無返顧的發起了一輪接著一輪的衝鋒，甚至迫使西班牙人火槍裝填的速度已經遠遠跟不不上射擊的速度了。
對方的信心，一如之前那麼頑強，那麼的不可擊潰！
吳漢生伸手朝箭匣里一摸，但卻摸了個空，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最後一枝羽箭也已經射了出來。
吳漢生扔掉了自己手裡的弓，拔出了腰間的刀：「弟兄們，讓他們一起轟轟烈烈的死在這裏吧！」
眼看著功虧一簣，方興和痛不欲生，兒子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自己都可以原諒他。但只有這一次絕對不行。
他們在心裏告訴自己，現在
但在這最關鍵的時候，西門那裡卻出現了如此巨大變化！
殺，殺！殺光能夠看到的每一個仇人！
勉強抵抗下去不會堅持住多少時候的。叛徒們的戰鬥力和信心完全無法和這些義軍相提並論。
父親，父親，你怎麼如此的糊塗啊！方少強心裏連聲罵著。
阿穆爾的局勢誰不不知道？現在已經風雨飄搖，岌岌可危了，我這麼做，也完全是為了方家著想那，可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明白我的苦心？
吼聲連連，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在拚命了。
敵人敏銳的嗅覺到了阿穆爾的變化，然後，很快情況得到了證實。即便是瞎子也能夠看到在阿穆爾西門的方向一面可恥的白旗正在那裡飛舞。
血染——阿穆爾！
他大吼一聲，奮力的將鋼刀朝前擲出。
周少恆就是其中之一。從一開始加入義軍的時候他就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他的家人都死在了那次可怕的大屠殺中，如果不是自己偶爾外出，也許自己也已經死了。
每一個能夠拿起武器的人，都追隨著他們的首領沖了下去，現在正面已經再沒有必要繼續防守下去了。
「讓我們一起去死吧！」這是鄭霄風下達的最後一道命令：
可是，已經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了！
……
當敵人衝進阿穆爾的時候，周少恆是第一個衝出去的。
他身後的一百多名兄弟。也和他一樣不斷的將箭枝射出去，表情冷漠，動作機械。不斷的射殺著所有能夠看到的敵人。
可是現在方少強和他的同夥卻必須苦苦的堅持下去……
他忽然對科庫耶拉總督如此大規模的屠殺明朝人是否正確產生了一些懷疑，僅僅在呂宋，這些僥倖在大屠殺中生還的明朝人便表現出了如此強大的決心，都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在城外督戰的霍奇德少校輕輕的發出了一聲嘆息，當阿穆爾城裡的情況一個接著一個彙報到他耳中的時候，他知道儘管自己的部隊已經攻進了城裡，但戰鬥卻並沒有那麼容易結束。
這個信念，始終都在牢牢的支撐著鄭霄風。
無所畏懼的流血，無所畏懼的犧牲，無所畏懼的讓大明子民英勇的風采永遠的留在阿穆爾！
讓我們一起去死吧！
阿穆爾城內，眼看著自己的弟兄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鄭霄風的心在流血，但他卻絕不允許自己現在倒下。
好在救兵終於及時到了！
霍奇德點了點頭，幾名西班牙軍官的手舉了起來。
大量全副武裝的西班牙人，出現在了他們的對面。
霍奇德看著對面那群視死如歸的人，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他一直想弄明白一個問題，為什麼到了現在，這些人還絲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難道他們真的不怕死嗎？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這樣不畏懼生死的人嗎？
那麼將來呢？將來還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霍奇德完全無法回答自己……
從那天起。復讎的怒火就在他的心裏熊熊燃燒著。
在鄭霄風的大聲吼叫中，很快，上千名老弱婦孺在三百名精兵的保護下出現了。
吳漢生和他的一百零七名弟兄也死了，死得無怨無悔。他們的屍體和敵人的屍體交織在一起，已經分辨不出誰是誰了。
大量的百姓從阿穆爾城沖了出來，離開這裏，便能夠看到生的希望。可是他們的興奮僅僅持續了短短的一小段時間。
白甲軍沒有想到，他們已經衝進了阿穆爾，但卻依然遭到了如此頑強的抵抗，這在他們看來是很難想像的。
家人都沒有了，還獨自留著自己一個人做什麼？
西班牙人沖了進來！隨著大量西班牙人的進入，局勢已經完全的轉變了……
童大勇也睜開
是的，在戰爭中會出現卑劣無恥的叛徒。但一樣也有著到死也忠貞不改的義士，明知必死，卻慷慨赴死！
有叛徒，但更多的卻是殺身取義的烈士。
沒有人說話，無論是老人、女人，還是孩子，所有的人都握住了自己的拳頭。既然沖不出去了，那就把命留在這裏吧。他們手裡沒有武器，但他們還有拳頭，有牙齒，他們還一樣可以和敵人戰鬥。
「吳漢生。帶人擋住他們！」鄭霄風想都不想便大聲吼道。
沒有什麼能夠打敗他們。沒有！
弟兄們默默的搖了搖頭，他們和任何一個先他們一步死去的弟兄一樣，失去了自己的家園，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再可以失去的了。
蒼天嗚咽，大地哀鳴，似乎也在為這群慷慨死難的義士們發出悲鳴！
起碼在他死的那一瞬間，他認為自己是幸福的。
無論如何都不能全部死在這裏！
父親、母親、妻子、孩子，你們在天上都還好嗎？不要急，我就要來找你們了！
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第一個沖了出去……
隨著西門的淪陷，所有的希望都已經幻滅了。
越來越多的敵人涌了進來，但也有越來越多的大明子民拿起了一切能夠利用的武器。
霍奇德少校怎麼也都想不到，敵人居然投降了！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夠阻擋住敵人的進入了。
「去告訴楊武丞和童大勇，讓他們帶著人衝出去！」
可是不管怎麼說，勝利終究還是快要到來了。希望儘早能夠結束這一切，好讓自己回去，離開著該遭到詛咒，流淌滿了鮮血的地方……
原本以為一旦進城。敵人的信心就會崩潰的，但現在看來他們完全就想錯了……
於是，一支始終沒有動用過的西班牙軍隊出現在了戰場……
還有無數和周少恆一樣的人，都如同他一般
其實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也都清楚自己現在將要面臨著什麼：
而那些白甲軍，似乎戰鬥到了現在也有一些泄氣了，他們不再認為自己可以成功的把這些人全部殺死在這裏。
死就死，沒有什麼可以害怕的！
過了會，楊武丞緩緩地道：「大勇，把命留在這裏吧？」
他看到有七八個端著火槍的西班牙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周少恆毫無畏懼，高舉著鋼刀吶喊著便沖了上去。
他們，可以把自己當成真正的戰士！
當這手落下的時候，便是所有事情的終結了！
方少強手下那些臨時組織起來的，無非就是一些無賴而已，面對洶湧而上的義軍，他們有些心慌，有些不知所措。
周少恆死的時候，鄭霄風就在不遠處，他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兄弟倒在眼前的，但他卻絲毫也不難過。
缺口好像漸漸的被撕開了……
「指揮，白甲軍也進城了！」
他聽到了慘叫，他看到了自己的鋼刀貫穿了一名仇人的胸膛。周少恆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殺出去！殺出去！」
這一點方少強還是非常清楚的。
這裡有幾千的同胞啊！無數的同胞已經在大屠殺中失去了性命，難道這一次在阿穆爾依舊要發生這樣的慘劇嗎？
接二連三的慘呼響起，他看著一個接著一個敵人倒在了自己箭下……
周少恆微微笑著，然後身子緩緩的跌落到了地上……
周少恆一個趔趄，但他頑強的向前沖了幾步，接著他發現自己的體力已經不足以支撐自己自己衝到仇人面前了。
但是，指揮著全部敵軍的馬克西是個經驗豐富的軍官，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敵人可能會在絕望的情況下突圍。
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讓那些西班牙人知道我大明子民的英勇！
新的屠殺正在阿穆爾發生著……
當最後一枝羽箭射出之
箭枝在快速的消耗著，對面的敵人屍體堆積得如同小山一樣。這一百多名弓箭手，構築起來的銅牆鐵壁，讓白甲軍們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
「殺死怕叛徒方少強」的呼聲響成一片。
「去告訴楊武丞和童大勇。讓他們準備突圍吧！」鄭霄風同樣也看到西班牙人湧入了阿穆爾，他同樣也清楚阿穆爾到了最後的時刻了。
夠本了，夠本了。這一刀，是為自己的父親殺的；這一刀。是為自己的母親殺的；這一刀，是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殺的！
而在這個時候，方少強的日子有些不太好過。
西班牙人到現在還沒有進來，但城裡的反撲卻已經開始了，而且帶著那些人反撲的，居然是自己的父親！
很快，自己就能見到最親愛的兄弟了，當然是在另外一個世界里……
在後來的史料中如此記載：
他緊緊握了下手裡的刀，然後猛然提高聲音：「咱們出不去了，都把命留在這裏吧，和那些該死的敵人拼啦！」
他手裡的鋼刀不斷的呼嘯著。斬落著，酣暢淋漓的砍殺著他能夠看到的每一個敵人。殺到後來，周少恆渾身都是鮮血，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到底殺了多少敵人了。
正面的防禦儘管那些叛軍落在下風，但他們抵抗得卻是如此頑強。從千里鏡里能夠很清楚的看到，敵人前赴後繼，一個個浴血奮戰。
開弓沒有回有箭，他們已經當了一次叛徒，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就算死，也只能帶著叛徒的恥辱而死了。
光榮的起義。然後光榮的去戰死吧！
這時候西班牙人手中的火槍響了……
吳漢生一聲不吭，拿著弓箭就沖了出去，遠遠的便看到大量的白甲軍出現了。他穩穩的張弓搭箭，一枝又一枝的羽箭飛了出去。
報仇，報仇，無論如何也要報仇！為自己的家人報仇，為所有死在西班牙人手裡的同胞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