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明》第三部 血滌江山

第五百一十五章 澳門「司閣菲」號

第三部 血滌江山

第五百一十五章 澳門「司閣菲」號

耳邊只聽到了自己的助手約翰大叫道:「向左,向左,避開炮擊!」他心裏猛地一激靈,知道又有敵人來襲,一躍而起衝進指揮艙。只見皮特正在奮力轉舵,旁邊一個水手向他報告:「船長大人!荷蘭戰船向我們開炮。要還擊還是要迴避,請您指示!」
賽斯來不及繼續考慮,下令道:「放船!」約翰帶領幾個葡萄牙水手奔向甲板,七手八腳放下兩艘小艇,向著落水的漁民劃去。
皮特面帶微笑傾聽著,並不介入三人的辯論,只是一手穩穩掌著舵,不時從舷窗中觀察前方。
仔細分析日記的內容,發現老船長的這一段話,跟前面內容並不相關,而且放在日記本尾頁,顯然是後來添加上去的。父親的日記則前後連貫,對此事件有詳細的記錄,還有雜亂的算式和圖表,由此可以斷定這是原本。
裝葯的助手們可是不樂意了,開始甩小話:「光顧著自己打的痛快,也得叫俺們也開開葷吧,上了戰場,盡埋頭裝葯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忽然聽到一聲巨響,船艙忽然劇烈顛簸起來。他猛地從床鋪上躍起,打開艙門衝到甲板上,一個巨大的水柱撲過來。他下意識地衝上舷梯,將下樓的羅瑟琳拉到身後。一個巨浪迎頭撲過來,把兩人沖得跌倒艙板上。羅瑟琳一下撲到地板上,手中精美的中國瓷器,噼里啪啦摔成碎片。
他立馬找出父親日記,開始對照裏面的內容,發現兩段文字居然一樣,連一個符號都不差。他捧著日記本愣在原地。
「追擊!」沒有任何猶豫,史偉德便下達了這道命令
更驚訝的是,小船掌舵的竟是一個少女,穿著藍花布衫褂子,斗笠被海風吹落身後,頭髮**披在肩上,似在風浪中搏擊已久,卻不知她哪來的勇氣和力氣,居然不懼炮林彈雨,手腳靈活地操縱帆船,在波濤洶湧的海上左閃右避,任那炮彈狂瀉如雨,卻始終無法打中船身。
賽斯急忙拿起瞭望鏡,只見前方一英里處海面上,一艘大船迅速駛近,船頭架設數門巨大火炮,炮口對準了他們的船。一陣海風吹過濕衣服,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一顆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難道剛才的信號彈,竟然是荷蘭人發射的?本想通知碼頭船隻接引,反倒成了通風報信的暗號。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賽斯從瞭望鏡中觀察前方,估算著海岸的距離,囑咐皮特道:「這個地方都是淺灘,我們的船恐怕無法靠岸,只能停泊在這荒無人煙之地。待會兒你們乘小船上岸,我和約翰他們留在船上值守,看看能否找機會入港。」
賽斯一時躊躇不決,照理說,見義勇為乃是騎士本分,誰也不忍看著他們被大炮轟死。只是對方火炮過於厲害,自己的船剛剛避開炮擊,現在又衝出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救人,無異於引火燒身。到時候被迫與荷蘭人開仗,雙方實力懸殊,那是以卵擊石,救不了別人,反倒害死自己一船人。
羅瑟琳同情心大盛,連聲催促:「小船快被炮彈打中了!太危險了,我們趕緊去救她!快點!」伸手拽住皮特的胳膊:「趕緊放小艇下去接應。哦,不,這裏距離他們太遠,可能要靠近一點才行。」皮特卻站著不動,看著賽斯:「我要聽從船長的指示。」
父親跟老船長並不熟,他的箱子怎會在這艘船上,還被珍而重之放在卧艙,連親生女兒都不允許打開?裏面明明沒貴重東西,無非是一些航海工具,以及日記海圖之類的。這些東西對他十分重要,但是對別人一文不值。在葡萄牙的航海商店中,隨便花點錢就可以買到。
約翰氣定神閑地道:「我不介意她多等一會兒。這樣她就會珍惜我們回家的日子,少一些嘮叨和埋怨,多一些美食和安慰。」賽斯轉而大笑道:「那恐怕是你一廂情願的奢望。就算我們明天早上才回去,她的嘮叨絕不會減少一星半點兒。」
終於等到一輪炮擊過去,兩人互相攙扶著站起身。賽斯甩甩頭髮上的水珠,擦了一把臉上的海水。作出判斷:「從炮彈飛行的軌跡來看,他們並未瞄準我們的船。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只是在向我們示威。」
最下面是一行小字跡,似是一段宣誓的誓詞。就像他們進入海員學校,每個人必須念的誓詞一樣。
第二顆炮彈又打過來,卻不是瞄準小船,而是直衝大船而來。皮特的心提到嗓子眼,急忙抱著羅瑟琳卧倒甲板上。只聽到一聲巨響,一大股水柱從天降落,船身卻並無大損壞。原來大船停泊較遠,遠在對方火炮射程之外,炮彈威力顯然不及,遠遠落在數丈之外。片刻間,葡萄牙水手已將漁民救起,迅速划近大船,皮特指揮著將眾人拖上。約翰最後一個被拉上來,不停地用手揉著眼睛。
「他們此舉深得教皇讚賞。澳門教會因此得到嘉獎,容許他們招募更多傳教士,擴大在遠東教區的影響,並將遠東教區的總部,從印度果阿搬到中國澳門。我們再一次返回歐洲時,他得到教皇的特別接見,將他安排到科學院工作。」
聽到「女僕」兩個字,賽斯忽然想起一事,遺憾地笑著搖頭道:「哦,我們拖延上岸這麼久,安娜恐怕要等急了。看來午餐是吃不成了。」
不必多看,他就知道自己必定命中目標,那個傢伙,跑的太笨拙,目標也太明顯了。
忽然前方視野一片模糊,一顆炮彈落在百米之外,激起一股股巨大的水柱。皮特嚇得猛地一激靈,下意識地轉舵調整航向,試圖遠離炮彈的威脅。待到海面上水柱落定,視野中出現一條小帆船,自北向南飛速而來,似是被追趕得沒命奔逃。一顆顆炮彈不時落在後面,激起陣陣狂濤巨浪,小船在風口浪尖顛簸起伏,忽隱忽現險象環生。
他越讀越覺心驚肉跳。一顆心砰砰亂跳起來。
這是「司閣菲」號。
羅瑟琳嘆了一口氣道:「我以為只有女人才饒舌,現在看來男人也一樣,居然背後說女孩子的壞話。小心被安娜知道了,把你們吃晚飯的資格一併取消。」約翰吐吐舌頭笑道:「那太恐怖了。你不知道我已經快餓暈了。」
約翰指揮船隊改變航向,向西南方回撤三英里,繞開荷蘭人佔領的海域,從南端駛近澳門碼頭——確切地說。是一片尚未成陸地的泥灘。
羅瑟琳聽得莫名其妙:「你們又偷偷溜進哪裡了?聽起來不是什麼好事。」約翰大笑道:「男人的秘密多得很,女孩子就不要多問了!多看看遠處的美景吧,對你的眼睛有好處。」
坐在「司閣菲」號的船艙里,年輕的船長賽斯正在翻閱著父親和「司閣菲」號老船長留給自己的日記。
就在明軍大舉登陸日本的時候,一艘泰西人的船隻正在由濠鏡(澳門)緩緩的朝著日本而來。
戰場紀律約束著這些傢伙,不過孟九也不會計較下屬們的廢話,他把槍塞給自己的助手,把腰刀抽了出來看向趕上來的史偉德,請示道:「上校,是不是追擊到底?」
賽斯看著身旁的水柱,心中一動,不顧一切又衝上甲板。剛一露面,幾顆炮彈又呼嘯著飛來,在距離大船不遠處落入水中,激起衝天的巨大海浪。約翰緊跟著衝上前來。把他按倒在地。兩個人趴在甲板上,任由巨浪水柱兜頭澆下。
前面照例是流水賬。終於翻到最後一頁時,忽見頁首標註大字。「澳門遭英荷襲擊始末」,心裏不禁砰然一跳。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在父親的航海日記中,也曾記載類似的內容。
忍著火繩發出來的火花,等引葯一點燃的瞬間,孟九歪著閉眼,感覺著火銃發射藥引著,槍管迅速向後撞,彈丸飛出槍膛的那一瞬間。
他想起母親說過的話,講述父親的輝煌業績: 「我們乘伊莎貝爾號回國,快到澳門外海時生下你。你父親是個勇敢的將軍,曾經帶領葡萄牙水手,奪取英國人的一艘戰艦,繳獲四架新式荷蘭火炮。他的勇氣智慧和領導力,令教會也為之刮目相看。他們將四架火炮獻給明朝,並且輔助他們訓練操炮手,以求在中國擴大傳教事業。
羅瑟琳在瞭望鏡突見此景,忍不住驚叫起來。賽斯一把搶過瞭望鏡,三兩步衝上瞭望台,向遠處海面遙望,看清那是一條小漁船,船上大約坐著十餘人,皆為漁民打扮,其中兩人在船頭掌帆,剩下的各自拚命抓住船舷,以防被海浪顛簸到海里。後面大船緊追不捨,那小帆船十分靈活,不停拐彎摸角調換方向,大船一時奈何它不得。
待到看清大船來路,賽斯不由得大吃一驚,真是冤家路窄,眼前追擊小船的軍艦,正是方才炮擊示威的荷蘭戰船。唉,繞來繞去還是躲不過,居然又送到他們槍口上。
其餘的幾個,也是砰砰的連續發射,看來收穫也是不小。
他仔細閱讀日記內容,原來他們當初回國時。乘坐的竟是同一艘船,途中遭遇英荷戰艦襲擊,父親跟他們並肩戰鬥過。兩本日記皆未標明年月,只寫了西曆1月14日字樣。但從他們描述的事件推測,應該是自己出生那一年。
皮特點頭道:「嗯,荷蘭人不會一直在海上巡邏,我們總能找到機會溜進去。他們從來都攔不住我們三個。」賽斯看著他會心一笑。想起童年時代的往事。約翰一本正經地道:「那當然,他們的女人都在港口等著呢。」
對方的炮擊突然停止,約翰滿臉水珠衝進來:「還好。他們沒有打得太准。下一輪炮擊至少兩分鐘以後。他們的火力實在太猛了,我們最好趕緊改變航線。離他們的火炮遠一點。」
「可不,不叫俺打,太欺負人了!
約翰鬆了一口氣,皺眉道:「這裏距離澳門不遠,什麼時候成了他們的地盤?我們要不要還擊?」
羅瑟琳接過瞭望鏡,只見前方海面出現一片綠,鬱鬱蔥蔥煙籠霧罩,彷彿飄在海上的森林,驚喜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紅樹林吧?真美啊!我們可以去裏面遊玩嗎?」約翰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需要換一條小船,再換一身女僕的衣裳——如果你不想弄髒裙子的話。」
這一次的是個大個子,晃著龐大的身軀特別顯眼,跑的還特別的慢。
正猶豫之間,小帆船突然掉轉方向,向著紅樹林直衝過來。荷蘭船追擊到半英里處,突然停止前進,一顆炮彈呼嘯著飛過來,正中小船尾部。船身登時傾斜,十幾個漁民掉入海中。
感覺真他娘的好!
「大人,叫俺也放兩槍吧!」
「他必須通過謀求仕途,來得到更多世俗權力,協助聖教在遠東之發展。所有耶穌會士應聽命於他,不惜一切代價支持他,完成秘不可宣之任務。所有信奉天主之騎士,皆應聽從他的指揮,遙奉神聖教皇之指令,光復遠東全部之失土。」
他想起剛才那段誓詞。老船長說的這個人是誰?那秘不可宣之任務,到底是什麼樣的任務?不惜一切代價的支持,究竟指的是什麼呢?這個究竟只是一段誓詞,還是一段確切的記錄呢?
賽斯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把握打沉他們的船嗎?在他們打沉我們的船之前?」約翰攤開雙手聳聳肩:「那就迴避吧!讓我們的船退後半英里,從另外一條航道繞過去。那邊雖然有一些暗礁,但是至少沒有荷蘭人和大炮。」
父親跟羅馬教皇之間,竟然有如此密切關係!他猛然間領悟到這一點。以前怎麼從沒想到呢?在他一直的印象之中,父親只是一個帶兵將軍,一個大明土生土長的書生,碰巧懂點西文科技之類。一個遠東教區的普通信徒,得到教皇的特別接見,這是極其崇高的榮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