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第二卷 苦其心志

第024章 人生人左右

第二卷 苦其心志

第024章 人生人左右

「到了第五天,還沒有人搜救到他們,那個犯人在監獄五年,長期營養不良,根本無法再支撐下去,他寧可死,也不願再忍受那種饑渴得讓人發狂的痛苦,走著走著,他一頭栽下去,暈死了過去」。
林楚燕撇了撇嘴,笑盈盈地說:「我才不信呢,有網路遮著真實的面孔,誰還會那麼拘束呢?」
孟曉白輕鬆地笑起來,說道:「我們都是小人物,或許這些問題應該由哲學家去思考,去解答吧。但我剛才的回答是認真的,我想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刻,人們不需顧忌什麼了,人的規矩再也無法震懾別人,人就會回歸那種沒有包裝的、赤裸裸的真性情,有些人會趁著最後的時刻徹底瘋狂,放縱自已,但是也會有人在那一刻才會體會到人的生命不同於野獸性命的尊嚴和可貴,他們會變得比平時更象個人」。
林楚燕臉上的笑容一斂,靜了片刻才抬頭望著天上隱約可見的幾顆星星說:「很久了,以前我也喜歡上網聊天,不過……現在自已的QQ號都已經忘記了」。
孟曉白髮現林楚燕其實並不擅談,也不象她那些朋友一樣喜歡打打鬧鬧,她悄悄地走在他的身邊,文文靜靜的,路燈的光亮映在她的臉上,側面望去,是很漂亮的剪影兒。
小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安慰她說:「很傷心,是吧?並不是所有人都那樣的,她自殺后,她單位那個老監獄長站在大院里破口大罵,把那些亂嚼舌根的人罵了個狗血噴頭,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面對他的責罵。
孟曉白心中一虛,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說話還是挺嚴肅的」。
孟曉白幽幽一笑,說:「後來的故事,又回到了人類的世界,所以……也便又有了你所不願意看到的醜惡,你還想聽么?」
她的鼻子又直又挺,額頭白凈光潔,嘴唇飽滿誘人,孟曉白偷偷窺視了她一眼,對這種沉靜有些不適應,他輕咳了一聲,剛剛說了一個「我」字,不料林楚燕也恰在這時說了個我字,兩個人語聲同時一停,禁不住相視而笑。
林楚燕嫣然道:「我在想……你在網上是怎麼和女孩子胡說八道的」。
孟曉白這才醒悟到她的身份,不禁有些默然。林楚燕望著夜空,默默地走了半晌,忽然說:「每個人都有種種不同的面孔來保護自已,這世上什麼動物的保護色也不如人類的偽裝豐富。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忽然有一顆星星要撞上地球,世界在一天之內就要毀滅,人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再沒有一絲顧忌,法律、道德、臉面,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約束一個人的行為時,世人會不會都恢複原始的獸性,在最後的時刻里瘋狂地發泄他們的慾望……」。
孟曉白淡淡一笑,說道:「那個犯人很愛他的妻子,而且……他從未見過面的孩子已經四歲了,不是所有故事中的男女主角都一定成為夫妻的」。
林楚燕哭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輕輕抽出手,拭了拭眼淚,正要說話。忽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笑道:「嘖嘖嘖,老弟今天英雄救美,還以為你要把握機會,來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戲呢,害得我兄弟幾個跟出這麼老遠來看戲。結果沒看到美人兒下邊流淚,反而是上邊流淚不止,你身上能用的不是只剩下一張嘴巴了吧?」
孟曉白嘆息著說:「當他再清醒過來時,是被凍醒的,太陽已經下山了,那個姑娘就倒在他的身邊,手指還伸在他的嘴裏,他的嘴裏有些咸腥的味道。就著月光,看到那個姑娘受傷的手指,他才明白過來是那個女孩兒咬破了手指,讓他吮吸自已的鮮血」。
她被謠言搞臭了名聲,找不到對象,即便有真心喜歡她的男人,也無法承受別人的閑言碎語而離開她。背後的指指點點,使她背負了沉重的心理壓力。越傳越離譜的謠言,充分發揮了人類的想像力,他們極盡一切邪惡的想法,去不斷添充、描繪那個故事。面對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那女孩兒仍然抱著一線生的希望,但是面對深不可測的人心,她絕望了。從沙漠逃出來兩年後,她自殺了……」。
孟曉白沉默了會兒,輕輕地說:「我曾讀過一些世界毀滅的小說,看過一些電影,如果真有那麼一刻,或許,真的會有一些平時一本正經、道貌岸然的人撕破面具,變得毫無人性。可是我相信,在面臨所有人的死亡,讓人連身後名都不必顧忌的時刻,也會有一些人升華他的精神,擺脫一切束縛,在最後的時刻深深地去享受人的生命區別於動物的尊嚴和寶貴」。
小孟見了心中不忍,忍不住上前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臂,柔聲道:「女孩子就是心軟,我很小的時候就聽說了這件事,在我心中,我的……那個犯人,是我心中永遠的英雄!那個女醫生,也是我心中永遠的英雄!我只為他們自豪,從來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好傷心的。他們的生命雖短暫,卻實實在在的活過,比起那些醜陋的繼續活著的垃圾不知強了多少倍!」
「他們被發現了,女孩兒被救活了過來,那個犯人已經把自已的生命全部透支了,當他看到救援隊時,就倒了下去,再也沒有睜開眼」。
兩個人沿著衚衕越走越深,路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這裏往左一拐第二幢樓就是林楚燕租住的公寓,不過她見孟曉白正講得出神,不忍打斷他的話,所以也不說自已已經到家了,跟在他身邊兩個人繼續向前邊踱去。
夜晚,天冷得如同寒冬,即便是那個姑娘,在那樣的天威下,也無法保持一個女孩兒的衿持,不得不和那個犯人相擁著取暖」。
半晌,沒有聽到林楚燕說話,孟曉白移回目光,只見林楚燕已經滿臉淚痕,滾滾的淚水仍不斷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
林楚燕想不到他竟會很認真、很嚴肅地回答自已這個荒誕的問題,她有些意外地向孟曉白一笑,說:「對不起,我經常會有一些異想天開的想法,或許是因為我見過太多人前裝人,背後是鬼的偽君子,所以灰暗的想法太多」。
他們或許真的是以已度人,認為非如此,不可能有如此偉大的人;又或者只是這樣說說,用來給他們茶餘飯後增加一點笑料和談資。但是這個謠言對那個時代的那個女孩兒有多大的傷害可想而知。
林楚燕輕呼一聲,孟曉白說:「那個犯人被關了五年,都沒有流一滴淚,可是那時他哭了,哭得很傷心,他不知從哪裡生出那麼大的力氣,扶著那個姑娘繼續向前走。從那天起,兩個根本不會在沙漠中求生存的人,才發現白天找個地方藏起來躲太陽,夜晚趕路能盡量節省體力和水份,又過了兩天,那個姑娘也時暈時醒了,可是那個犯人就象發了瘋了一樣,他全部的潛能都被激發了出來,背不動就拖,拖不動就扶,嘴唇乾裂出好大的口子,整個人已看不出人的模樣,他仍然堅持一米一米、一寸一寸地向前挪」。
孟曉白不再說話了,默默地推著車,緩緩向前走。林楚燕等了一會兒,輕輕一嘆,說:「我真的沒有想到,或許是我看到的醜惡太多了。今天遇見你,孟大哥,還有你講的故事,讓我對人心又有了些希望,這個故事是真的吧?後來呢?」
孟曉白呵呵乾笑了兩聲,臉上有點兒發熱,問道:「你也喜歡網上聊天?」
林楚燕也笑了起來,她側著頭,饒有興緻地打量著孟曉白,孟曉白有些不自在地問:「你笑什麼?」
天氣有些涼了,但是剛剛喝了幾杯啤酒的小孟,卻感到身上燥熱,或許並不全是因為酒精,還有林楚燕身上隨風飄到鼻端的淡淡香味兒。
林楚燕停住腳步,堅定地點了點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說:「聽!至少我知道,有這樣兩個人,兩個很了不起的人,為了生命的珍貴莊嚴地活過。無論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能遮掩他們在生死存亡的時候所發出的,只屬於人類所有的偉大和光明」。
林楚燕撫了撫被風吹散的秀髮,莞爾道:「不好猜,或許會獨自逃走,或許會獸性大發,自暴自棄再添一條強姦罪,又或者相互扶助著離開,獲救后減了刑,還得到了女醫生的愛?」
「那場狂風太大了,你無法想像在沙漠中刮上那樣一場大風意味著什麼,什麼都不見了,地形地貌也改變了,兩個人沿著大致方向走了兩天,沒有食物,水也喝光了,那裡白天烈日炎炎,風是乾乾的,不會讓人憋悶得透不出氣來,甚至讓人感覺很涼爽,可是人身上的水份不知不覺就被蒸發了,速度快得出奇。
小孟笑笑說:「你說」。林楚燕歉然說:「我朋友瘋鬧慣了,剛剛說話太隨便,沒有嚇著你吧?」
隨著這下流腔兒,四個黑影兒從暗處閃了出來,滿臉流里流氣的笑容。
孟曉白繼續說:「兩個同陷絕境的人暫時拋開了彼此的身份,他們搜遍了窗子全被打爛的車子,什麼都沒有了,那個犯人很聰明,他找到一個空桶,把撞壞的汽車水箱里殘留的水都弄出來,兩個人一齊向回走。」
前邊道路施工,路邊橫七豎八地挖著幾處坑道,泥土都堆在道路上,路燈也停了,只有施工隊架在泥堆上的幾盞小紅燈。
那個女醫生後來……後來死了。她沒有死在天地之威下,卻死在人心和別人的口舌下。有一些無聊的人不相信他們孤男寡女,在不見人煙的沙漠里共同待了好幾天,那個犯人甚至死也要把她背出來,兩個人之間會沒有發生什麼『故事』。
為她傷心、憤怒的人也不是沒有,只是人活在這世上,就不能不顧忌別人的看法和想法,只要有一批那樣的人,只要你還在乎他們的看法,就永遠無法洒脫地活下去,你要有多大的實力,才可以把那些緲小的卑微動物,那些枉披一張人皮的人踩在腳下?才可以不在乎他們的看法?」
孟曉白不禁失聲笑了出來,說道:「看你說的,好象我是個老夫子似的,其實我……平時在家裡上網聊天,也和女孩子挺能窮扯的,不過一個對七個,我可就招架不住了,只好裝聾作啞」。
她格格一笑,語帶嘲諷地說:「或許,那時不必等上天來毀滅這世界,人類自已就先把世界毀滅了」。
小孟定定地望了她一眼,不忍地移開目光,望著身旁朦朧的小紅燈泡輕輕說:「後來,女醫生把所有的情況向獄方做了彙報,獄方把這件事在內部傳達,作為教育其他犯人的正面教材。不過,對於女醫生提議的應該追認那個犯人為烈士的說法,所有人都當成笑話,他當時還是一個犯人,就這一條就足以抹煞一切了。
林楚燕被他嚴肅的樣子弄得有些詫然,孟曉白卻有些激動,繼續說:「我說一件事給你聽吧。二十年前,在西北戈壁灘上,有一個勞改營,那裡四面全是一望無垠的戈壁沙漠。有一個犯人,因為所謂的「投機倒把」罪被關在那裡。有一次,勞改營押送一批犯人去另一處監獄,其中就有這個犯人」。
等到風沙結束以後,藏在車子下邊的只剩下兩個活人,一個是隨隊醫生,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孩,還有一個,就是那個犯人。通訊設備已經壞了,那時還沒先進到可以調直升機去搜救他們,他們臨時更改的所謂路線,不過是沿著大致方向,離開公路從戈壁中穿越過去罷了,你說這樣前無出路、后無援兵的情形下,兩個處於敵對狀態的人,一個是容貌姣好的年輕女孩,一個是新婚才半個月就被抓來已關了五年、心裏充滿了恨的犯人,他們會發生什麼事?」
林楚燕輕輕啊了一聲,眼神一閃,忽然悟到了些什麼,她定定地看了孟曉白一眼,沒有說話。
孟曉白繼續說:「他們走在路上時,接到消息,前邊的道路被流沙破壞了,好在那裡全是十分平坦的戈壁,所以臨時改走一條從來沒人走過的路線。路上,他們遇上了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暴風,風沙將車子都掀翻了,砸死了幾個武警和犯人。風沙大得伸手難見五指,有些犯人們趁機逃走了,
紅光將她嬌嫩秀美的臉龐映照得更加動人,可是那滿臉的淚水,那悲傷的眼神,卻叫人看了心中大慟。
孟曉白的聲音凄涼悲滄,林楚燕雖然從未去過那種地方,也感受到了那種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孤立無援、垂死掙扎的絕望心境,她屏住了呼吸,緊張地聽著,想像著那時的情形。
林楚燕聽了這原本壯美、最後卻無比凄慘的故事,勾起了自已的傷心往事,聽了他無奈的話,更是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