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底卷
第六章 黃金與御命
「請寬恕。」
「我恩賜你可以與我平坐，不代表允許你不使用臣僕必須的語氣。」
「殿下要求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霍氏家族的能力，我們就算動員已經退隱的長老，也只能勉強召集殿下所需數量的八分之一。」
「因為你父親的功績，我賜予霍氏一族自由，而現在我也不會去剝奪這禮物。但從此以後，霍氏與鳳梧宮也再沒有任何關係，就算卷進戰火，也不會得到我一點的庇護。」
一直伏在地上的老者，突然打斷了胖子的思路，這時，他才算是注意到面前這個像卑賤奴隸般跪俯的老者，竟然是三級議事會裡高高在上的霍雍。
「你需要大量的結界師？」
讓金山淹沒一直是被赤字逼瘋的胖子最期望的夢境，但真的被這些東西壓在下面的話，倒是不如被緋族改造馬撞飛還來得輕鬆一點……
「幸福」到滿臉都是金塊留下的瘀痕，胖子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從嘴縫裡硬擠出了這幾句話，看著面前重新恢復一臉冷漠的主子，短短一瞬間，這個矛盾已經演化成了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的仇恨……
但已經被金塊徹底吞噬的陳燁卻沒能看到這一切，只能在那充滿金屬味道的墳墓下，忍受著象是被幾十頭牛踩來踩去的感覺。
還不太習慣肉體的龍若琳抬起了略顯沉重的手臂，輕輕托住了粉頰，打量著面前那個從地上掙紮起身的胖子。沒想到原以為足夠讓他躺上一會兒的靈魂衝擊，竟然只過了短短几十秒，這個傢伙就像沒事人般爬了起來，他這強韌的意志，實在是讓人有些意外。
「殿下就這樣放過了霍雍？」一直站在門邊的伊翱天，看著窗外高速駛離這座別墅的汽車，嘴角上掛出了一絲殘忍的冷笑，「我明白了，恩情已經給了霍氏一族，下次隨便用個什麼理由，就可以永遠讓他們從緋族的歷史上消失。」
兩名「凈凰」的眼神看似是波瀾不驚的洋麵，在那份平靜之中卻蘊藏著猛烈的風暴，只要面前的主人輕輕動一下手指，那瞬間揮出的熾焰劍刃，就會將地上的老者斬成數段。
「如果抽回全部人員的話，我就不得不承受緋族法則的制裁，殿下需要的人手，一樣可以用結界儀器來代替啊。」
「那一扇門。」
在這些忠心耿耿的血腥宮殿環繞中，身著一件長裙的龍若琳慵懶地斜靠在錦椅上，
「殿下，吾族真是無能為力。」
已經談到了無話可談的地步，曾經膜拜于眼前女子裙下的霍雍，連忙將頭再度深深地埋入地毯之內，滿心驚恐地等待著最後的宣判。東方第一結界師家族，是生存還是毀滅，只在彈指之間。
在她的面前，跪伏著一名黑衣的老者，枯瘦的五指緊按著厚實的地毯，紋著角翼額紋的面孔就像是一塊飽經滄桑的樹皮般，讓人找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
齊眉的長發像黑色絲線般垂在她的兩側，輕薄的長裙看似淡素簡單，精巧的做工卻剛好能夠突出她身體那完美的弧線。以肉身重現於這個世界上的死界公主，身上沒有佩帶任何飾品，只有那隻不時閃爍著流光的黑色蛇鐲，輕輕束在她纖白如玉般的手腕上。
看著霍雍有些僵硬地走出室外，陳燁心思突然一轉，似乎與某件事情掛上了勾。這位東方最大結界師家族的旅長也無法滿足這個女人的要求，這難道與龍珀正在監視所有擁有結界師的家族之事有所關聯？
有什麼事情需要她親自來到現世，為什麼又會用這麼一具身體，腦袋裡充滿問號的胖子，眼光中滿是狐疑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彷彿玉夜再生的女孩。
就當沒看見伊翱天那充滿憤怒的目光，坐在她身邊的陳燁，舒服地伸展著剛剛因為與「破裂人偶」劇斗而有點疲勞的肢體，儼然擺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儘管換了一副極其紳士的外殼，骨子裡還是改不了那股流氓氣。像一攤爛肉般倒在錦墊上的胖子，瞪著一對依舊銳利的雙眼，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熟悉無比卻又陌生異常的女子。
「打開它。」
無視於恭敬地退向一側的伊翱天，看著室內這似乎靜止了很久的畫面，露出一絲冷笑的陳燁徑直走向了似乎在小睡的女子，然後粗暴的一把拖開另一張空椅，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龍若琳的身邊。
「是的殿下，有了網路，電腦，衛星之後，這門生意已經變得相當高效了。」
「任何東西，都可以從黑市上買到，而有用馴服的奴隸，更是讓人眼花繚亂的多。」
「退下。」
「殿下厚恩，霍雍永生不忘……」
凄厲的慘嚎過後，從額頭上拔下一枝大木刺的陳燁立刻變成了最恭敬的僕人
純凈如水晶般的銀瞳底，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失望，曲起了小腿的龍若琳微微向後仰去，這個熟悉的動作不由讓胖子想起了玉夜曾經完全相同的動作。
「我知道你手下有獵頭者的存在，好好運用這筆錢，替我買下一切可以充當結界師的奴隸。」
但光看龍珀的動作，卻不像是正在替主人收集合用的結界師，而更像在監控所有擁有結界師家族的一舉一動，感覺有些不對的陳燁翻了翻白眼，究竟還是沒有說出口，也來不及說出口。
望著陳燁的目光里，龍若琳第一次出現了少許的困惑，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會臣服得如此之快，雖然他一向表現得善變而又詭機多端，不過就這招瞬間變臉的功夫，實在是讓她少少有點意外。
哪怕只是淡到幾近模糊的笑意，第一次從主人的嘴上看見笑容的諸人，雙眼中頓時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這個無禮粗魯的胖子究竟有什麼能力，竟然可以創造出這種奇迹？
「是的，殿……嗷！！！救命！！！」
「三刻的時間，你最終決定的只有這個結果嗎？」
太古時代一直恭順如犬的家臣，竟然會給出這樣的一個答覆，從龍若琳的面孔上卻找不到任何的憤怒，哪怕是丁點的薄怒都沒有。女孩只是用最平常的聲音，就像是在敘述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殿下，您的要求，我實在是無法辦到。」
就算現在跪在地上的是東方最高評議會長老之一的霍雍，在太古之時也只不過是他們主上座下的一名家臣，他的血肉與生命全為主上所擁，他的生命也隨時可以因為主上的一個命令而奉獻。
久違的肉體感受並沒能與靈魂良好地同步，儘管壁爐里的火焰是如此溫暖，數千年在冰冷的時光海中渡過，也早已經讓她感受不到半點的暖意。輕輕活動著冰冷麻木的腳腕，俯視眾生的女王正品嘗著人世間才會有的鮮活感覺。
「此事到此為止，翱天，就讓霍氏自己在命運中漂泊，這是御命。」
女子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格外誘人的磁性，聽到命令的血腥宮殿們瞬間就退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原本滿臉的怒意已經煙消雲散，只留下了雕像般凝固的沉默。
胖子恭順的聲音第二次變成了哀
「我不需要那些愚蠢的機械，只要可以靈活應變的結界師。霍氏真的要拒絕站在我這一邊嗎？」
從死亡中逃脫的最高評議會長老再次匍匐于地，能夠從這位舊日主人嘴裏聽到這樣的結果，雖然對他來說是一個驚喜，卻也並不意外。對這位極其護短的主人來說，只要曾經全心侍奉過她，就必將有所得……
「無禮者！！」
「殿下放心……」
眼前與玉夜沒有半點異處的女子抬起了白玉般的手指，陳燁立刻會意地走到了客廳的邊上，在那裡正有一扇隱藏於壁紙之中的暗門，直通專供貴賓休息的小間。
看著陳燁這名新晉家臣竟然敢與主上平起平坐，守在客廳四角的血腥宮殿們頓時發出了怒吼。站在霍雍身後的兩名「凈凰」卻紋絲不動，他們是直屬於主上的親衛，教育無禮家臣的工作，留給血腥宮殿就足夠了。
這是一棟舊時代所遺留的小別墅，潔凈的窗外是大片的花園和常綠植物，配合著歐陸古典風格的房間裝飾，透出了濃濃的十八世紀舊貴族時代特有的味道。
在這份沉重的死寂中，客廳精緻的木門慢慢開啟，換了一襲新衣的陳燁緊跟在伊翱天的身後，走進了這間充滿殺機的房間。
但胖子卻清楚的知道，只要從細嫩誘人的櫻唇里隨便說出一句話，就可以奪走數萬人的未來，那看似纖弱的五指，輕易就能抹消無數個像源氏這樣的家族。
「這是我以前出巡時留下的耗用，現在這些足金錠就完全交由你來使用。」
「去打開那扇門。」
望著好不容易快要爬出墳墓的陳燁，龍若琳低頭撿起了一塊滾到腳邊的金錠，檢視著那腳踩著蓮花的飛凰紋章，突然露出了微微的輕笑，隨手拋在了金塊堆成的小山上。本已危如累卵的小山頓時像雪崩般坍塌了下去，將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胖子徹底淹沒……
聽到這裏的霍雍，額間上不由布滿了細小的汗珠，從龍若琳的聲音里他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臨近。如果單單是他一條人命就能
在他的眼前，那對銀水晶般美麗的瞳孔中已經捲起了漫天飛舞的冰雪，一股強大的壓力就像是萬鈞雷霆般轟在了身上。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的陳燁根本做不出任何的抵抗，在椅子的碎裂聲中，連同碎片一起滾在了地上。
儘管鋪著厚重的地毯，承受重壓的椅腿還是與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微微闔著雙眼的龍若琳纖眉輕輕一動，似乎被陳燁這粗暴的動作打斷了那短暫的假寐。
「伊氏繼續替我尋找結界師，陳燁，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由你來操辦。」
「聽說奴隸交易還在盛行，而且甚至比古代還要更為有效而快捷？」
精緻的壁爐里閃動著黃色的火苗，大塊的松木不時爆出幾顆火星，若有若無的松脂味在空氣中向四處蕩漾開來，使這間小客廳顯得既溫馨而又舒適。光潔的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閃爍的白燭通過水晶燈的折射，用絢爛的光華照亮了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並不是不了解現代的情況，只需要短短几天，就可以將所看見的一切刻入腦中。對這些太古緋族來說，現代所謂的制度根本只是一堆弱者互相尋求庇護的廢紙，在他們的腦中，只有強者支配弱者這唯一的原始法則。
在這間華麗而整潔的小客廳中，除了几上擺著一套明代官窯燒制的茶具外，只放了兩把鬆軟舒適的錦椅。
一直沉醉於結界術這個領域的霍雍，小心謹慎地應對著充滿殺機的旋渦，就連參与蕭晨曦的反亂都只選擇了一個最遠離陰謀的位置。雖然他不知道龍若琳為什麼想要一千名結界師，但刻意避禍的霍氏一族，終究還是被無可避免地卷進了這場禍事當中。
絲質的西服熨燙得沒有半點皺痕，黑色的領帶上鑲嵌著寶石搭扣，每個人的耳朵上都掛著配有高速數據鏈的單片投影式眼鏡。六七名穿著華貴的東方男子，就像是一群不會說話的雕像般，恭謹而有序地侍立在房間的四角。
「嗷！！！謹遵御命……我最尊貴的殿下……」
「並非這樣，吾族的結界師大多已經配屬入了各地的血之禁衛軍，這些結界師已經是吾族剩下的所有人手了。」
在他身後有兩名身裝白衣的男子，一左一右地立於他身後。依舊戴著銀色飛龍面具的兩人，類似於魏晉風格般的長衣上點綴著一隻銀色的鳳翼，腰間的精緻飾帶上掛著一枝青色的劍柄。
對龍若琳保持著最恭敬的笑臉，陳燁已經知道有一條大魚正朝著自己微笑了，如果不順竿爬上去的話，那命運女神以後絕對不會再對自己掀起裙子了。
完全與玉夜相同的面孔，平凡普通中充滿了讓人無法直視的典雅，靈動清澈的瞳孔裡帶著高傲的氣息。面前平凡卻又傾城的女孩，從外表看來是這麼地溫婉恬靜，就像是一個坐在朦朧夜色中的精靈，完全沒有一點曾經君臨東方的影子。
「素，電哈，偶諸道了……（是，殿下，我知道了）」滿嘴鮮血斷齒的陳燁，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剛剛被汽車碾過的青蛙，全身的骨頭肌肉一起變成了壓縮餅乾。眼前這個女人下手可比玉夜狠上百倍，不小心伺候的話，可不是玉足一踹就能了事的……
「我一定會『好好』使用這筆經費的。」
「什麼？殿下？」
「堂堂東方結界師第一名門，竟然和我說湊不出六百名優秀的結界師，霍雍，雖然我賜予了你們一族自由，但並不代表著能夠接受你的謊言。」
喚回了忠誠無二的手下，龍若琳重新睜開了那對銀色的雙眼，將有點麻木的雙腿輕輕曲在寬大的錦椅上。被拖起的裙擺下，立刻露出了一雙雪白粉嫩的纖足，在黑色絲帶繡鞋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和誘人。
果然是足金，全身骨頭都在發出慘叫的胖子，終於像小強般衝出了束縛。這座恐怖的金山竟然只是這個女人一次出巡所剩下的玩樂經費，想到自己東京那塊小地方滿是紅字的賬單，陳燁終於理解了萬惡的統治階級為什麼是勞動人民天敵的真理。
幼年時就跟隨父親膜拜在眼前女人的腳下，想盡各種辦法取悅這位死亡公主，用盡一切力量去完成她的每一個指令。但她的要求卻已經將霍氏家族推向了風口浪尖，這種前進有可能毀滅，後退卻必然毀滅的結果，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黑髮銀瞳的龍若琳、銀髮血瞳的伊玉夜，彼此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無論是動作、容顏、還是靈魂的模樣，都像是鏡中彼此對映一般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