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底卷
第八章 褻瀆之城
「在這裏你最好改一下東京養成的習慣，這裡是原罪之城中的王都，只有罪惡和金錢的索多瑪。」沒想到胖子這麼快就醒來，有些尷尬的夜蓮狠狠一拳把胖子從身邊捶開，掩飾似的換了一種異常高壓的口吻，「希望你完全聽取我的意見，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沉進港灣里。」
長而尖的耳朵上打著純金的耳環，三角形的腦袋上沒有半根頭髮，細小的灰色眼睛上架著一付單片式眼鏡。這個身高一米出頭的尖鼻小傢伙就像是沒發育完全的侏儒，卻戴著一個黑色領結，穿著整潔的白襯衣和帶著背帶的黑色長褲。
「好。」
眼睜睜看著胖子就這麼粗魯地倒在自己腿上，低罵一聲的夜蓮心裏只想一腳踢飛他，最終還是停下了動作。在緋族連續的奔波剛一結束，這個胖子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骸骨灣，甚至在船上都只睡了幾小時，就只知道埋頭構思于在不影響購買結界師的情況下，那堆貴重金屬可以變成多少資源這個問題中。
目瞪口呆的胖子還沒來得及理解這連珠炮似的回答，已經快走到牆邊的綠皮小傢伙已經發出了不悅的催促聲，搖了搖頭的胖子只能跟在他身後，帶著隨從們一起邁進了這間裝飾華麗的小房間。
「有意思……」
「和這裏比起來，老子的東京簡直是天堂了。」
整個肥壯的身體躺倒在了沙發坐椅里，陳燁不由喃喃自語地念叨著，這個徹底由黑暗來控制的城市，實在是一個讓人覺得恐懼卻又興奮的地方。當「蘭花號」駛入骸骨灣那先進倒讓人有些驚訝的白色港灣時，眼前那數十艘嶄新的巨輪，還有那停泊在灰色碼頭上的先進軍艦，都已經給他心靈一次深深的震撼。
「您在懷疑一個地精的信譽？」
一旦視財如命的地精說出這句話，那接下來離秘銀炸彈與地精火箭連環大爆炸並不太遠了……立刻露出笑容的胖子點了點頭，取走了桌上的卡片和單據，頓時打消了繼續討價還價的想法。
「真是讓人驚訝的地方。」
相比之下，自己果然就是暴發戶而已……
聽著自己的收入每天都在不斷地減值，看著面前這張卡片的陳燁不由皺起了眉頭，他沒想到自己只是送錢過來擔保，就生生被人攔路搶走了這麼一大筆。一想到成噸的黃金瞬間減重不少，胖子就像是自己身上的肥肉頓時少了幾斤，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手上的財富還會莫名其妙地不斷縮水。
這就是白廳，整個骸骨灣的中樞，就像是大腦般驅使著整個海島，維持著整
正在肉痛損失的他卻沒想到，在距離這裏不足百米的地方，一對銳利有神的眼神，正在一輛不起眼的破舊轎車中，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
替陳燁倒上了一杯最好的蘇格蘭威士忌，綠皮的小傢伙已經坐在了那張低矮的長桌前，開始迅速敲擊著桌上的打字機。對打理這座島上全部財務來往的它來說，憑證和單據才是最可靠的東西，相比隨時會當機的電腦，還是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來得比較可信。
醉酒的失敗者倒在垃圾堆中嘔吐，成功者則坐在華麗的車裡像牲畜般挑選著今夜想要蹂躪的女人，妓女用身體來賺取明天的早餐，小偷騙子則用技巧在尋找著讓自己生存下去的獵物。
大街上到處是拉住行人的皮條客，穿著已無法用暴露來形容的流鶯炫耀似的挺著沒有半點遮掩的雙乳，守在巷口聽任客人來回揉捏，那架勢不像是什麼嫖客與妓女間的交易，倒像是在市場買賣牲口。
很快，在赤道的烈日下，屬於「暗夜遊民」的三輛賓士加上那輛裝滿黃金和資源的廂車，穿過了那擁擠混亂的街道，沿著漸漸寬曠起來的大道直駛向了城市的中心。
「時間就是金錢，我的朋友！」
「那些都是狼人用來抵償主人債務的禮物，那條黑船被稱為『約布大帝』號，就是傳說中的第五條基洛夫級戰艦。」
「我們永遠為客戶效勞，請跟我來，我的朋友。」
「真是個有意思的城市。」
說出了這句莫名其妙的台詞，這個綠皮的小傢伙就徑直走向了另一邊，在那裡設有專門的個人接待室。憑他的多年經驗來看，眼前這個穿著華麗，身後保鏢明顯使用著血族級別武器的胖子，肯定是個大客戶。
望著這座黑暗的索多瑪，陳燁回想起自己城市的模樣，下意識地用手指擋住了鼻尖，突然發覺自己真是有種聖人的感覺。
看著面前那座完全像是座神殿般的巨大白色建築，胖子伸了個懶腰，打量著那足有十幾米高的白色階梯。無數相間的三角形彼此搭建在一起，這座雄偉的建築就像是未來要塞與古埃及金字塔的結合，每一塊石頭裡都充滿著異樣的韻味。
「地精？！」
「以您這樣的身份
胖子聽著這個奇特的名詞，不由再度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生物，這就是以賺錢、瘋狂、發明而聞名的地精。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約布大帝是什麼樣的人物，竟然可以弄來這些小妖怪來充當他的銀行職員。
透過這像是石林群般的建築群落望去，可以看見幾根足有數百米的高聳黑柱，完全用鋼架搭成的黑色鐵柱如同一座金字塔的骷髏，用爪型的支架緊緊套住了棗核般的紅色血晶，刺破了天空。
「你們從來沒和我說過，骸骨灣的職員是一群綠皮的傢伙！」
「請告訴我您存放東西的車號。」
「大帝？原罪之城不是應該稱大君嘛。」
「沒常識的猿人，就這樣也敢來骸骨灣買奴隸？」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陳燁的腦門，夜蓮幾乎不敢相信這傢伙也算是一個黑暗議會認可的大君，竟然可以沒有常識到了這樣的地步，「骸骨灣也是九十九座原罪之城之一，同時是最大的一座，統治者名字叫約布，約布大帝。」
坐在車內的陳燁，目不轉睛地觀賞著窗外新奇的景色，不由露出了幾許驚訝的神情。他從沒想到，在這個加勒比海附近沒有任何標誌的地方，竟然會矗立這麼一座令人驚訝的城市。
看著幾個身披著麻袋般破爛的外衣，用雙手在垃圾堆中刨食的流浪漢，陳燁領悟似的點了點頭。
「從太古時代發展到今天的海盜頭子……怪不得可以擁有像基洛夫級這樣的戰艦。」
這令人咋舌的奇迹沿著全島共分佈著四十九根，所形成的巨大結界正是庇護著骸骨灣秘密與安全的最重要保證。受到鏡像和防禦結界防衛的這座島，才能真正成為黑暗中人那座最墮落也最邪惡的索多瑪。
雖然海圖上這裏只是一片複雜的暗礁，也不靠近任何國際航線，但在這張暗礁地區的外皮下，卻隱藏著一座將近六十九平方公里的巨大島嶼。
從汽車減速的衝力中緩緩醒來，用手揉了揉眼睛的胖子正看見了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在那對如黑色珍珠般的瞳孔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夜蓮隱藏在凶暴貪金面具下的自我，對他不帶任何目的的溫柔。
「粉色天堂」、「讓你沉醉的深谷」、「最新武器進庫，全部六折拋售」、「新鮮血肉的地獄」，五顏六色卻又讓外人根本搞不明白的招牌，像是膏藥般布
「放心，我只想先把這些東西存進可靠的地方，然後悠閑地享受美酒和女人。」
「的確，看來是我關心太少了。」
那條滿載將近兩萬八千噸的前蘇聯巨型戰艦被塗裝成了全黑色，就像是一條水龍般靜靜伏在了護衛的「虎」級戰艦里，全身都改裝上了各種口徑的軌道炮和結界發生器。前蘇聯海軍的精華就這樣成為這個約布大帝的專屬品，胖子對他所擁有的實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俄羅斯的20380『虎級』護衛艦吧，好像改裝了75mm軌道炮啊。」想到了那幾艘按照隱形設計的軍艦，胖子有點垂涎三尺似的捏了捏鼻子，就算他成了新料的東京大君，也只能稍稍改裝下自己的那幾條小破船，根本買不起這種制式的軍艦，「這座城到底是誰的，竟然這麼牛B？」
「因為這是原罪之城中最古老的一座，他也是最早的大君，所以黑暗議會贈予他永久的榮譽，九十九位大君里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自稱為大帝。」越來越感覺身邊坐了個土包子，夜蓮有點不滿地用腳尖蹂躪起陳燁的肚皮，「早在太古時代他就帶領著大批手下佔領了這塊土地，在血族和狼人的糾紛之外發展著自己的勢力，雖然最早這裏只是異民在戰火中的逃亡地，隨著時光推移，骸骨灣已經是異民的天堂，黑船的避風港。和這種努力的勞動者相比，你這種人成為大君簡直是諸神全沒睡醒。」
望著這恐怖的隊伍，胖子還沒來得及詢問引路的港務官員，身邊已經響起了一個尖銳沙啞的男聲。連忙轉過頭去的他，視線中卻沒有看見任何人。
「如果您還有什麼懷疑，我會用金錢來悍衛我們的聲譽，我的朋友。」
在這句極其不滿的嘀咕聲中，胖子終於找到了他的目標，一個一身綠皮的小傢伙正站在他的身側，不滿地咧著嘴巴。
強烈而灼熱的陽光明亮到幾乎讓人眼前發暗，夾雜著垃圾臭味的城市味道混合在熱氣中，侵略性地刺激著每個人的鼻腔。東南亞風格、歐洲風格、美洲風格的各種大廈、樓宇、平房甚至是窩棚，像是被小孩隨手擺下的積木般擁擠堆積在一起，又像是現代派畫家酒後隨手勾勒出的塗鴉，充滿了讓人說不出的怪異味道。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購買的東西，可以通過骸骨灣商會直接下單，我們
「野蠻人……」
「陳燁先生入港申報黃金20噸，還有等重的貴金屬資源，十分鐘就可以完全入庫，請收好您的單據。」
「需要點什麼樣的服務？」
「天吶，你真高，我的朋友。」
「時間就是金錢，我的僱主。」
統治著這座城市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使用著如此黑暗粗野的法制，整座城市卻充滿著一種邪惡的活力和秩序。在異民幾大勢力的擠壓下，能夠擁有如此巨大的勢力與財富，還能夠擁有制式軍艦來護衛屬於自己的海島。這是怎樣的力量？
「啊，一個潛在的客戶！有什麼我能為您效勞的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坐在多渚余身邊，骸骨灣派出的港務官員不由自豪地抬起了下巴，雖然他清楚陳燁同樣也是一位黑暗大君的身份，但那種隱藏在骨子裡的自豪，卻讓他態度里滿是凌人的盛氣。
腐爛發臭的慾望在空氣中挑動著人的原始本性，饕餮、貪婪、懶惰、淫慾、傲慢、嫉妒和暴怒，所有屬於人類原罪的一切，在這裏已經失去了道德和社會的限制，赤裸裸地展示著自己的存在。
心懷鬱悶的胖子氣鼓鼓地坐進了汽車裡，看來這個女人明明知道將會發生的這一切，只是故意等著看自己的笑話而已。原本會落進自己袋裡的錢，因為一個笑話，就這樣生生被人橫砍了一刀。
「作為一位原罪之城的大君，您的信用記錄相當良好，如果願意用領地收益來抵押，我們白廳銀行願意立刻借貸給您任何額度的低息貸款，當然，利息只比普通銀行高上150%。」
「一切都不需要您的擔心，你支付微薄的費用，就將得到地精的信譽。」
夜蓮說的的確沒錯，自己太過於執著那狂熱的復讎念頭，被火焰蒙蔽了的雙眼只看得見權力與地位，還有一切可以幫助復讎的東西，甚至於東京之外的黑夜究竟是什麼顏色，都沒有心思去關心。
模仿著地精的語氣調侃著身邊的胖子，笑到直不腰的夜蓮直接滾倒進了護衛拉開的車門裡，看來這個胖子並不知道黑暗世界中的一句格言，永遠不要讓一個地精看到你錢袋的體積……
「這是您的交易卡片，全島都可通行，百分之五的手續費已經扣除，您將獲得一個骸骨灣所認可的交易ID，入庫資源每天收取千分之五的利息，歡迎您的下次光臨。」
聽著對方那明顯比自己要牛上一大截的稱號，胖子的聲音多少有點不太自然，同樣是原罪之城的擁有者，對方竟然坐擁著這
「我想開個戶頭，然後把外面貨車裡的東西存進這裏的銀行。」
單片眼鏡后的灰色眼睛里露出了充滿敵意的眼神，綠皮的小傢伙停下了手中正在摘抄紀錄的鵝毛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對它們這個種族表示出懷疑。
「那是你少見多怪。」享受著面前茶几上的美酒，夜蓮不以為然地看著車窗外這片褻瀆一切法禮的夜景，顯得如此鎮定自若，「終日在工作中打轉的你，怎麼能夠理解黑暗世界的絕望和奇迹呢。」
用縴手輕輕托住了陳燁的下巴，夜蓮卻再也控制不住臉上的肌肉，一邊大笑一邊轉身捶打著汽車的前蓋。忍不住笑意的多渚余似乎和夜蓮有著相同的心情，很樂意看見這位精明異常的主人，終於碰上了一個地精。
用灰色大理石做成的牆面幾乎有將近五十米長，用黑鐵做成的柵欄同牆壁在一起，隔出了二十五個櫃檯。幾乎每個櫃檯前都排著長長的人龍，胖子不由吸了吸鼻子，大廳那悶熱的空氣中到處充滿了各種金屬和貨幣專有的味道。
對胖子這種瘋狂工作的態度，夜蓮根本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驅使一個人如此狂熱，但唯一可以清楚的就是，這個男人，並不是為了錢……
「奇妙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多力克式的柱子，支撐著文藝復興時期的天頂，包裹著黃金的壁燈里裝著明亮的燈泡，厚重宏偉中帶著壓抑氣息的內部結構，的確很配得上這座建築的別名「大錢櫃」。有點好奇的胖子端詳著這亂七八糟的瘋狂風格，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能跟著港務官員來到了一個大廳之中。
取過桌上的大印簽在打字機的紙上蓋下了紅章，綠皮的小傢伙小心翼翼地用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了身後的一個保險柜，取出一張透明的卡片，在電腦終端的連接器上刷了一下，連同那張單據一起遞到了陳燁面前。
「閣下，請這邊走。」
直走到白廳的大門前，這位陪在陳燁身邊的地精才結束了這喋喋不休的「優惠信息」，站在大門口的胖子像是獲救般長出了一口氣，看著那矮小的傢伙很有禮貌地行禮後轉身走回了銀行的大廳。
「這樣就結束了？」
打量了這座奇特城市最後一眼，胖子像是沉沒般倒在了沙發里，腦袋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擱在夜蓮那對修長豐潤的大腿上，似乎相當滿意地拍了拍這柔軟中帶著香味的肉枕頭。
鞋跟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踩出了脆響，跟在港務官員身後的陳燁，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