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 父子
而真的黃帝神針，仍然留在醫谷地下的千年古陣中，阿刃也知道這一點。
阿刃為了殺方祈，利用了她，一次欺騙對於皇甫歌來說，便是永生難忘的傷痕，她喜歡阿刃，卻不能原諒他，以她的性子，她寧願與阿刃一起去死，也不願意默默的承受這次傷害。
知道了這一點之後，阿刃決定，只要自己的身體恢復到能夠走路的狀態，他就要去完成爺爺的志願，為爺爺救治那個傳說中的藥王。至於去醫谷求得皇甫歌原諒的事，暫且放在一邊吧，爺爺幾十年來的願望，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林成一語氣一轉，冷凜起來，那冰雪一般的感覺讓阿刃心頭一驚，他又看看了眼前的這個人，他不會是、不會是要對他怎麼樣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話阿刃學過，難道現在的林成一，真會是這麼想的？
這一切多像是一個夢。
是無人可及的地位、權勢、財富，還是一些其他的神秘力量？
阿刃真的知道。
林成一走了進來。
「義父……」
那一天林紫寧告訴他皇甫歌走了，並把皇甫歌留下的信交給他。
「去看看爺爺，然後……可能去醫谷吧，丫頭在那，我想去找她。」
這兩個認知似乎相互矛盾，但如果把一切跡象都綜合起來，阿刃卻得到了一個超出想像卻又唯一合乎邏輯的答案。
「不了，義父，我打算過幾天就走。」
「你去吧，阿刃，你要記得，天命林家的門永遠為你敞開，這裏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一根針靜靜地浮現在阿刃手上。
「留下吧，兒子。」
她看到，阿刃的右手手心裏，憑空出現了一根金色的、縈繞著淡淡霧氣的針。
什麼東西改變了林成一？
那個藥王，曾是為四流驚懼的超卓人物，想來若是他身體康復，定是對林家有害的，難道林成一指的就是這個？
於是，這幾根針就像是一個願望得到不滿足的暴徒一樣，拚命的在阿刃體內壓榨，摧毀一切可以見到的東西，經脈、氣穴、內息通道，只為了取得一點能輸送到皇甫歌體內的生氣。
林成一為阿刃請過最著名的專家來替阿刃診斷，診斷之後，那個專家卻是滿臉的驚疑，他說阿刃現在身體的狀況，就像是被疾行中的火車撞到過，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受了極大的震蕩，還能活著就已經是個奇迹了，至於受傷的原因是什麼，專家看不出來，因為阿刃身體各處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跡象，這詭異的病情，讓專家大傷腦筋，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東西對阿刃身體造成的傷害，更別提替開方抓藥了。
阿刃雖然早就猜到了皇甫歌想說些什麼，但看到「永別」那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似的，撕心裂肺的疼。
三月不見，林成一已經不再是當初認阿刃為義子時的林成一。
「阿刃，你，真的不想留下？」
那就是他醫谷地下經歷「七道天心」的考驗之時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進阿刃的耳朵里。
一個神跡的影子。
唉。
這幾句話，阿刃曾經聽過，那天他第一次要去醫谷求針，面對著那個隱藏著荒野里的神秘世家，林成一怕他危險，一定要陪他前去，那時林成一就跟他說過。
這次，那金色的血雖然救了阿刃的命，卻也順帶著將阿刃體內精氣盡數抽走，彷彿由血液運行而生的五行精氣是金色血液的養份一樣。阿刃不知道為什麼在醫谷里沒出現這樣的狀況，那時也是金血救了他，卻不但沒有吸取他的精氣，反而讓他的「懷抱天下」之氣進了一大步，仔細想想，也許和醫谷地下的陣勢有關，阿刃身上黑色印跡，也是那時留下的。
比如，這個腳步聲還在百米之外，阿刃卻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聽著腳步聲，他還可以在腦子裡勾勒出這個人的形象。
為什麼施針過後會那麼累？為什麼醒來后體內經脈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七根針，阿刃在施用它們的時候，是以消耗阿刃的生命為代價的。
看樣子，以後的路上，還有不少危險等著他呢。
這幾個月里，阿刃的武功雖失，但五覺卻是出乎意料的敏銳，甚至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境界。
阿刃沒有說自己打算去救藥王，爺爺提過的，二十年前的隱世葯門之難可能與林家有關，這事還記在他心裏，面對著這樣野心勃勃的林成一，他更是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是真的「七道天心」，卻又不是真的。
如此想著，阿刃不禁又想起了皇甫歌，想起了她那淚流滿面的臉，心，便又一次痛了起來。
他現在的各種感覺都很敏銳，敏銳的超乎想像，如果願意的話，他甚至可以聽到方圓三里之內的一切聲響，這奇異的感覺已經在他身上停留了將近兩個月，與之相對的是，他現在的身體很虛弱。
得到這些認知后，阿刃苦笑著，對於以折損壽命為代價，救了皇甫歌這事，他沒有絲毫的悔意。他甚至還在想，如果那時為爺爺施針時，能有這些針該多好，即使是損失十倍的陽壽，他也願意。
倒是阿刃在聽了專家的意見之後，笑著對林紫寧說不用別人治了，我也是醫生，我知道自己體內是什麼狀況。
他沒有發覺，對著他的義父林成一，他已經沒有了初時那種自然而然的信任與依賴，林家上代宗主死前的一番話，和皇甫歌對他行為的激烈反應，已經顛覆了林成一在阿刃心目中的地位。
他有錢，有權，有一切，獨獨沒有感情。
阿刃心中有點悲哀，他想著自己彷彿是永遠在別人的操控中，永遠沒有自己的生活和意志。先是爺爺，養他十載只為了救治藥王的病，並把他帶入了五流世家的紛爭之中，雖是如此，他也沒有怨恨過，他的命是爺爺給
雖是有些恐懼，阿刃還是堅決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的林成一，已經不值得他留戀了。
「義父。」
當完成了「換日」之法，救回了皇甫歌之時，阿刃的身體也受到了難以愈合的巨大傷害。
於是看到林成一，他只是低低的稱呼一聲，語氣既不欣喜，也不憤怒，平靜的彷彿是悄悄來臨的夜。
而當兩個人都沒有死成，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時，她無法想像自己如何面對阿刃，只有離開。
林成一彷彿看出了阿刃眼中的厭倦，他凝視著阿刃，眼中是炯炯的光。
它們，阿刃身上的古陣和救皇甫歌時出現的金針，都不是真的，卻都有真正的效果，因此，阿刃認為它們是一個影子，一種遺存的氣息。
這三個原因相疊加，就把阿刃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的，蕭索的秋季就要來了。
這種感覺，更像是垂危時的上代林家宗主給阿刃的感覺。
那個名字叫做言盟的圓命師，他是不是對林成一做了一些什麼？
這些傢伙，真夠強盜的……
虛弱到他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
算了。
驟然大量透支生命之氣，阿刃的身體無法承受這種消耗，就像是一條原本細細流淌的溪水，你無法強迫它變成大河一樣，阿刃的身體無法在倉促間給予「換日」之法所需的巨大生氣。
「走？你去哪裡？」
「可是，阿刃，你千萬不要做出一些危害到天命林家的事，我不想到時我們父子二人兵戎想見，你明白么？」
皇甫歌可以原諒死掉的阿刃，卻不能原諒活著的。
令林成一欣喜的成熟。
以往的林成一，決斷、睿智、不可動搖，有時也會有一點軟弱。
林成一立在阿刃床前，上下看看阿刃，面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阿刃卧床的這兩個月里，林成一從未出現過，此刻來了，又是有何用意？
阿刃的心中卻驚疑未定，林成一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了自己將要去為藥王治病？
等到完成了爺爺的心愿，救治了藥王，就不欠這世上任何人東西了吧，是不是也就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一個人，怎麼可能變得這麼快？
阿刃拿著這封信，心彷彿是被亂刀切碎，痛得無法言喻，他在這一刻才真真正正的發現，自己有多麼喜歡那個嘰嘰喳喳永遠開朗活潑任性無所顧忌的皇甫歌。
林成一有些失望，還有些疑惑。
這次金色血液出現，將阿刃的精氣完全吸走，如果那時阿刃立即休息的話，也許幾天就能恢復過來，可他為救皇甫歌，強驅體內的真氣，施了「換日」之法，這等於自殘身體，畢竟沒有人體五行精氣支撐的內氣，猶如無源之水，用幹了就是用幹
想到這，想起林成一往日里對他的照顧，阿刃也是心頭一暖。
被至親的人利用，這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
這兩個月，阿刃閑來無事，就會仔細思索起這一切，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在這個宇宙飛船都已經飛上月球的科技年代，那些只在上古神話里才聽說過的神奇東西，怎麼可能存在？而且還存在於他的身上？
看著林成一眼中流露出的濃濃野心，阿刃心中一嘆，權勢，這個東西帶走了他熟悉的義父，現在的林成一，不過是立在天命林家這個大金字塔頂端的一個神像，他是林家的主人，他有著歷代林家之主都會有的夢，做著歷代林家之主都會做的事。
而每當他的心痛起來的時候，就會有影子般的金針出現在他手上，這一點讓他很不解，難道這神話里的黃帝之針，只喜歡人們心中負面的悲傷情緒么，之後，經過了許多次的嘗試，阿刃猜到，也許是人在悲傷時，所展示出的精神氣息與金針的氣息相合，藏在他體內的「七道天心」之影，便會應召而至。曉得這一點后，他努力了許久，終於可以刻意模仿出傷心時的精神氣息，也就可以隨心所欲的召喚出這幾根針。
「你長大了。」
阿刃在心裏猜測著。
「阿刃。」
許多次召喚之後，阿刃漸漸地把這些針當做了有靈性的東西，心痛的時候，有它們相陪，也算解了幾分煩悶苦楚。
就是說，阿刃現在身上的印跡，就是那個古陣，只不過是微縮版，而這個微縮版的陣勢中，也同樣困著「七道天心」，只不過這「七道天心」和那古陣一樣，都是微縮版。
看著這個人，阿刃心底突然湧出一種陌生感，雖然面目依舊，但那種氣質，那種藐視世間蒼生的傲然之氣，那種彷彿主宰著一切的強勢眼神，都不是阿刃曾經的那個義父能擁有的。
一種深深的疲倦淹沒了阿刃，他現在只想擺脫這一切，擺脫所有他認識的、熟知的一切，他寧可回到工地上去當苦力，回到酒店去做清潔工，然後憑藉著自己的努力，賺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金色血液耗幹了他體內的五行精氣，換日之法枯竭了他的內息，這都不是把他的身體傷成這個樣子的主要原因，最大的兇手，卻是在那幾根憑空出現七根針。
一點點柔軟的東西，出現在他的眼神里。
自從那次為救皇甫歌，借用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奇妙金針，施出「針守妙決」的「換日」之法后，阿刃便力竭而暈，這一暈，就是整整半個月。半月後，阿刃醒來，人雖然無恙，但整個身體都處於近乎崩潰的狀態，不但體內的「懷抱天下」之氣消失無蹤，連四肢百脈都彷彿是被人狠命錘打過，經脈散亂，五行不調，血竭氣虛，幾乎就是臨危
阿刃醒來后終於明白，原來用那幾根針施用「換日」之法時，根本就是把他自己體內的生機之氣灌輸到皇甫歌體內，這世界上，真沒有白來的奇迹，所謂的重生之法，原來是以命換命，以生命為代價，去拯救另一個人。
林成一曾和他言道，阿刃爺爺的身世他了解，只是其中的一些東西他不便說，如果他知道爺爺在醫家潛伏十年這事的話，再知道爺爺的名字，就一定會猜到爺爺這一切是為了藥王而做的，也知道自己一定秉承了爺爺的遺志，再從自己治愈皇甫歌那事上得知自己有施出神奇「換日」之法的本領，那麼，這一切加起來，再加上他剛才的威脅，豈不是表明，他知道了自己要去救治藥王？
林成一。
當時林紫寧就在阿刃身邊，看著阿刃顫抖的手和絕望般的眼神，她很心疼，正想上去安慰他，一個突然發生的稀奇景象卻讓她不由得掩嘴一聲驚呼。
呵呵。
這個時候，只有你陪著我啊。
那時，阿刃也再一次目睹了「七道天心」在他手中的出現，他明白了，原來神話故事中的東西真的存在，原來爺爺追求的並不是一個虛無的夢。
「是的，義父，我不想留下。」
阿刃第一次想到「七道天心」附了個影子在他身上的時候，也被這個結論嚇了一跳，並且不相信，直到那一天。
林成一淡淡地說出這句話之後，深深地看了阿刃一眼，眼中透露著一點警告的訊息，然後他轉過身，走了。
阿刃苦笑著。
在召喚的過程中，阿刃還有一個發現，那就是這些針的影子一日淡似一日，彷彿「七道天心」留在阿刃體內的能量之影是在漸漸消耗的，終於一天，它會完全消失在阿刃手上。
那時的阿刃是一把鋒利的刀，現在這把刀卻黯然了。
阿刃低聲叫著，這幾個月里，他思索過，他早已經放棄了向林成一求證一切的願望，林成一有沒有騙他，他不想知道了。
身高一米八左右，體重六十五公斤，習得是林家的術數武技，這從他規律而又稍稍急促的步聲中可以聽出，而當這個人繼續接近的時候，阿刃已經從某種渠道感覺到了他那熟悉的氣息，說是某種渠道，阿刃也不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不是聽覺，不是嗅覺，不是視覺，如果勉強形容的話，那就像是一種本能似的直覺，就像是他就是知道，毫無理由的知道，這個走來的人是他的熟人。
阿刃心中掠過百般疑惑，但是，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經歷了林家奪嫡之戰的血與陰謀，他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不是透明的，它渾濁不堪，分不清正義邪惡恩怨情仇，在這樣的世界里，為了保護自己，有必要為自己的情緒多穿幾層外套。
有關那個陣勢的好多謎，都是無解的，就把它們算在一起好了。
阿刃回絕了林成一的提議，他不是不喜歡權勢財富，他是沒辦法和曾經利用過他的人相處。
經歷可以讓一個人成熟，若是在
「留在我身邊，你就站在了這個世界的巔峰！這世上的一切，沒什麼是你拿不到的，我要把寧兒嫁給你，你將是天命林家的第二人！我們父子聯手，一定能把林家的權勢擴展到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躺在病床上的三個月里，阿刃一直在苦苦思索推測假設，推翻了一個個不合理結論之後，他終於得出以下觀點。
窗外的那株垂柳，雖然翠綠依然，但阿刃可以感覺到它枝幹內的旺盛生機已經開始變弱，夏長冬藏，植物們在經歷了春夏兩季的生長高峰后，即將進入生長緩慢的冬休期。
可是阿刃的心還是在隱隱作痛，皇甫歌的離去，對他而言將是一個永生的遺憾。
如今的天命林家宗主林成一。
可以感覺得到植物傳達出的信息，這很奇妙，也是阿刃以前從未想像過的。
那麼，這奇迹一般出現的金針，又是從何而來的？
它收斂了自己的光芒，也許是在等待某個時刻才做出令世人矚目的驚世一擊。
片刻后，病房的門被推開。
林成一突然一聲長嘆，眼神中流露出懷念之色。也許是想起了初見時，那個有些傻氣的黑小子。也許是想起了阿刃認他為義父時，眼中那激動的神色。也許是想了當日見他危難時，阿刃摟在他肩上的手。
對著林成一的稱讚，阿刃卻是一笑，也不答話，他明白了林成一在為他不追究事情的真像而讚賞他，讚賞他的隱忍，這句誇讚，卻也從另一個方面證實了，殺林方正的那事，確實有他的參与。
之後的兩個月里，阿刃的身體漸漸恢復，雖然體內真氣仍然不在，但他已經可以做一些簡單的運動。
林成一話中有所指，他早就想到，以阿刃的聰敏，不可能看不到那日襲殺林方正的局中有自己的影子，也早就有了應付阿刃質詢的準備，沒想到此刻阿刃卻不聞不問，這樣的阿刃，與幾個月前意氣飛揚機變百出逼自己答應讓他做勝負師時的阿刃，又有了多麼巨大的變化。
這就是成熟。
沒錯。
一場持續了三天的暴雨之後，天氣忽然涼爽起來，困擾人們整個夏季的炎熱突然消失了，人們早晚出行，都會在單薄的衣衫外面披上一件外套，這意味著，夏天將要過去，秋天，也就要來了。
首先，是皇甫歌刺他的那一刀，神奇的金色血液從傷口處湧出，愈合了阿刃的傷口。這次阿刃相信皇甫超塵的話了，自己的體內，真的埋藏著一些超乎人類理解的秘密。
能施「換日」之法並得到全功，將皇甫歌體內瀕危的生機完全恢復過來，除了真正的「七道天心」，絕沒有其他東西能做得到，阿刃深深知道這一點。
但此刻阿刃面前的人，這個擁有皇帝般尊嚴的天命林家之主，阿刃無法想像這個人會向世間哪種東西低頭，他是高高在上的，是超越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