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意英雄（一）

韓飲冰在一邊說了一句話，讓阿刃對這些磕等身頭的人看法突然改變了。

自從列車駛入青藏高原以來，阿刃就感覺到了一種與天逐漸接近的空曠感，越往高處走，天就越藍，很藍很藍，藍得沒有任何雜質，藍得如同用世界上最美的玉磨成的鏡子。

列車行入青藏高原后，再行半日，便到了終點站，拉薩。

當然，這頭暈目眩的感覺大部分來自於一種名為「高原反應」的人體不適應病症。

「哲蚌寺。」

的確，這是一種信仰，一種對自身的救贖，當一個人對某種信念的執著超乎了自己擁有的全部東西時，他便會不顧一切的追逐而去，心裏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擁有這樣的信仰，並且一步一叩首的接近著它，終有一天能走到它身邊，這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么。

如此純凈的藍色在頭上流淌著，望著它，心神便不由自主的隨風逸去，飄飄揚揚，漫天飛盪，似乎稍稍用點力，便能捅破薄薄的藍色天際，直達無窮無盡的宇宙中。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事先說好，見到藥王時不許驚訝，不許生氣，一切要等我解釋。」

有時阿刃會忍不住從車窗翻出去，站在列車頂端，胸口迎著呼嘯而過的風，讓心神在荒野中無盡馳騁，那種無拘無束的美妙感覺，屢屢讓他痛快地大喊出聲。

天多乾淨，他們的心就有多乾淨。

碧藍的天上，很少有雲。

還沒等阿刃問完，依山而立的龐大寺廟群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好大。

因為大門旁有個標明這是某某佛學院的牌子。

女孩說，他們的臉很臟，但他們的心是乾淨的，天多乾淨，他們的心就多乾淨。

阿刃想問，不過知道韓飲冰不會告訴自己，而且馬上就能見到真人了，問那麼多幹什麼。

感嘆過眼前建築群的宏偉之後，阿刃提出這樣一個疑問，而且很明顯他希望得到的是否定的答覆，因為，如果藥王住在這裏，如果藥王是個喇嘛的話，這不是太扯了么？

走到近處，阿刃才確定了，這是學校。

藥王在這裏幹什麼？

腰裡別著刀、身形高大、五官深刻猶如刀削的藏巴族漢子，和身著迷彩服、腳穿登山靴、戴著墨鏡、背著大包、身上掛著壓力計旅行水壺假手鎦彈等等東西的旅人走在一起，這樣的畫面，給人一種奇妙的違合感，偏偏兩人都很自在，除了阿刃，也沒人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這是阿刃現在的感覺。

磕長頭的人一路經過的地方，卻是極其熱鬧喧囂的，有臨街賣貨的小商販，有擁擠不已的來往人流，有駐足拍照的好奇遊客，不過，所有人在經過磕頭的人身邊時，都會自覺得讓出一條路來，還不時有人對著他合什施禮。

下了車，阿刃打量著眼前的建築物，不禁在心裏感嘆著。

是不是拉薩這個地方有種奇妙的魔力，能把兩種相互排斥的東西黏在一起，人們若是久處其中，看著這些本來不應該同時存在的東西，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的不協調呢？

接著，阿刃又看到了磕長頭的人，他們一步一叩首，態度之虔誠，動作之專註，都讓阿刃驚訝不已。

不過這個印象很快便被推翻。

天，越來越近了。

那一階一階向山上攀爬的毗連寺廟，足足佔了半個山的廣大區域，三四個主寺廟建築，數十個附屬小建築，這一切組成了一幅極其壯觀的建築群。

阿刃是習武之人，身體適合能力遠超強人，因此在同車旅客適應著高原環境帶來的種種磨難之時，他正在忙著欣賞周遭的美妙景緻。

「那是……？」

頭暈噁心、偏頭痛、呼吸不暢這些癥狀困擾著大多數旅客，在體驗千古佛都的美妙景緻之前，他們就體驗了一下身體上的苦楚，這也是朝佛前的劫難之一吧。

「我們去哪？」

佛學院，就是養成喇嘛的地方吧？

學院的鐵門敞開著，阿刃看到幾個年青喇嘛和穿著普通服裝的青年人並肩走出來，幾人一邊走，一邊談論著什麼，態度隨和自然，似乎都是這所學院的學生。

拉薩也是一座現代化的城市，但城內的建築物，似乎都帶著一種與普通城市不同的味道，它們都很乾凈，那種整潔利落不帶任何豪奢意味的整體建築風格，是阿刃從未見過的。

說它疑似寺廟，是因為它的樓宇外形頗有寺廟的風格，若是單獨拎出一幢擺到某座山上，恐怕會引來遊人朝拜。說它疑似學校呢，是因為這幾幢樓都被圍牆圍著，透過大門向內望去，還能看見寬闊的操場和高高的旗杆。

阿刃心中疑惑，不許驚訝不許生氣是什麼意思，女孩子為什麼總喜歡玩這種就不告訴你的把戲呢？

計程車在拉薩一路行過，阿刃見到了很多很多從未見過的東西，直到進入郊區，他這才意猶未盡的望向韓飲冰，問出了他早就該問的問題。

很乾凈，這是拉薩給阿刃的第一個印象。

出世的信仰與俗世的名利，就這樣和諧的融為一體。

海拔三千五百多米的地理位置，加上千年以來積累的文化氣韻，足以讓初見到此的遊客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藥王在這裏？」

拉薩，一座有一千三百多年歷史的高原古城，終年無霧，有「日光城」的美稱。

幸好韓飲冰雖是向山上走去，可去的方向不是哲蚌寺的山門，而是循著另一條略窄山路上了山，兩人走了半晌，一座疑似寺廟、又疑似學校的建築物出現在阿刃視線里。

韓飲冰一笑，邁出輕快的步伐。

坐著計程車行在拉薩的大街上，阿刃見到了別處絕對無法見到的人文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