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第三卷 合縱連橫

第158章 月夜有思

第三卷 合縱連橫

第158章 月夜有思

「魯國,終於要離開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曲塤樂悠然響起,幽幽的塤音隨著月色輕輕漫延開來,細細的一縷,卻有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在脈脈的濤聲映襯下,更顯得如慕如怨。如泣如訴。
同時,衛國這邊兵強馬壯,氣勢越大,越能吸引足夠多的注意力和吳國軍隊的防範,這樣才能給魯國這支伏兵儘可能的創造有利條件,真正發揮奇兵的作用。若要做到這一點,我就得繼續壯大在衛國的實力。
樂有八音,金、石、土、革、絲、竹、匏、木。八音之中。塤獨佔土音,正五聲,調六律,剛柔必中,輕奪迷失,早在殷商時期就是一種主要樂器。它的聲音古樸、渾厚、低沉、滄桑、神秘、哀婉。
因著昔年艾氏夫人自盡,袁素自覺愧對主人,所以辭去了供俸優渥的季氏首席劍客之職,在這曲阜城中做了一個酒家的老闆。他居此不肯離去,主要原因就是為了照顧主人唯一的女兒季孫小蠻。成碧夫人因為他是奉命行事,而且全賴他劍下留情這才未死,所以一直也未尋他麻煩。但袁素居安思危不敢大意。尤其他又負有照顧小姐的責任,因此這魯膾居表面看來全無異樣。其實是有暗壁夾牆的。
可他對這位宋國美人南子了解實在太少。除了知道此女艷冠群芳,是個少見的美人之外,而且據史書所載,這位南子小姐生性風流,裙帶較松。至於這位南子夫人在政治上的能力和態度,他所知實在太少。
那人淺淺一笑,露出一口雪白貝齒,拱手道:「未敢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吧嗒」,又是一顆水珠落下,正滴在她的唇上,季孫小蠻下意識地一舔,一股咸澀,讓她猛地意識到窗中人正在悄然落淚。
季孫小蠻在心底大罵,只是不敢出聲,慶忌在窗中卻已幽然嘆道:「唉,過去的,都已過去。想又何益?現在的我,只應為今後活著。如果我昔日的家人、朋友,知道我今日的境遇,也一定希望我能過得幸福、快樂,而不是常在對他們的緬懷思念中落淚……
曲阜城已然全城戒嚴實施宵禁,各座城門皆被封鎖,慶忌的馬車到了北城門,因有陽虎遣衛士引路,守城士卒忙打開城門,把他恭送出去。
衛、宋兩國,更是淵源極深。當初姬發滅商后,商人遺民不甘受到周室管制,曾發動過大規模叛亂,周公旦發兵東征,平定叛亂,把全部殷商本土遺民分成兩塊。一塊為「殷商七族」,被限定在已經成為廢墟的故都朝歌居住,國號為「衛」。都城依然在朝歌。另一大塊是殷商王族後裔。被單獨辟出,成立宋國。以殷商王族做國君。這便是殷商兩分。
衛國都城所在地,就是商朝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朝歌,不過此時因北狄入侵已遷都濮陽,也就是時人所稱的帝丘。衛國與宋國,都是殷商遺民組成的國家,彼此之間有著極深的淵源,兩國往來也一向十分密切,從兩國百姓間的感情上頗有些不分彼此的意思。所以,宋國公主南子嫁到衛國,才能在短短時間內掌握衛國的軍政大權,除了她本身必定極具政治手腕,她的身份能夠迅速被衛國人接受,把她當成自家人,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過去的都過去了,如這河水飛逝,再不會回頭。快樂的就記住,痛苦地就忘記,活在當下,行在今日。忘記過去,珍惜未來,我……才不枉到這世上走一遭!」
慶忌語罷,輕輕掩窗。
慶忌清晰看見這人樣貌,雖是男裝打扮,可那眉眼卻是陰柔之美,鼻如玉管,唇似櫻瓣,一雙眸子如同點漆。他原本雙手捧塤,此時輕輕放下,擱在袍上。領口袖口雪一樣白,臉上、頸上肌膚柔嫩細膩,在陽光下泛著瑩潔的光,天下怎有這樣的男子?
兩船並肩而行,相隔甚近,慶忌看那船頭盤膝坐著一位翩翩公子,舉止優雅高貴。雖然坐著,也能看出身段修長高挑,陽光下,他那一身淡色梅花圖案地深衣袍服,襯得他地風姿如玉樹臨風。一曲吹罷,慶忌隔船叫好,贊道:「足下吹得好塤,著實動聽。」
季孫小蠻攀附在窗下,聽到他的話,頓時便是一驚。慶忌,船上這位公子竟是吳國慶忌。那時武風盛行,女子們傾慕英雄,就象唐宋時傾慕才子,為之如痴如狂者不在少數。季孫小蠻雖然沒有那般盲目,但是吳國慶忌卻是少數幾個她十分傾慕佩服的大英雄。她萬萬沒有想到今日竟是借了他的車子混出城來,還與他同船。
「慶忌……,吳國使節郁平然赴曲阜威壓,那沒出息的三桓家主不是屈從於吳國的淫威。把他驅趕出魯國了嗎?怎麼他此時仍在魯國。還與陽虎……」
「此番返衛,重整舊部,明年三月,再伐于吳!」
他要在衛國發展,以前經衛侯允許便成了,現在衛國多了一位掌國政實權的女主人,希望她不會拖自己後腿才好。如今好不容易在魯國打開了局面,在吳國的眼皮子底下布下了一支伏兵,如果反在本以為決不會出岔子的衛國反而弄出事端來,節外生枝,誤了反攻吳國的大計,那就成了笑話。
慶忌地親兵卸下馬匹,喂料休息之後,她就從車上躍下來,想尋個地方藏身,等到明日這船駛離曲阜,她再找機會離船他去,安然逃出生天。不想剛剛潛至慶忌窗下,他就打開了窗子。季孫小蠻無奈,只得蜷在窗下一動不動,心中只是暗恨:「這個混賬東西大半夜的不睡覺,矗在這兒作甚麼?」
大船緩緩駛離岸邊,長槳划水,漸漸進入河心,慶忌舉走向前,扶著船舷觀望,大河兩岸是鬱鬱蔥蔥的青紗帳,中間只有這條波瀾壯闊的大河,滾滾河水迎著船頭破浪中分,浪花飛濺如雪,令人心為之馳。
慶忌回到自己座艙,簡單梳洗一番,解了外衣躺在榻上,船體輕輕起伏,一時不能入睡。慶忌心思紛芸,時而想到吳國,時而想到飛狐谷,時而又想到衛國的艾城,心潮如船下的浪頭,澎湃起伏,跌宕不已。
思及這些事情,慶忌暗想:「說不得,回艾城之後,我得去帝丘一趟。見見衛侯,徵得他的同意。衛侯……」
為了讓慶忌一路舒適,成碧夫人可是給他找了艘樓船,船體極大,不但有槳夫、船手,還有到了險灘急流處上岸拉縴的縴夫。同時偌大一艘船,總不成只載他一人,所以隨船還載了許多食鹽,充作此次運往衛國的第一批貨物。因此這船上有扈從武士、有本船的船主、船夫,有雇來地縴夫、力手,還有負責運鹽的鹽丁、管事,人手眾多。
窗子掩上了,房中再無聲息,慶忌應該已經睡下。季孫小蠻卻沒有動,她痴痴半晌,將頭輕輕探出窗下陰影,讓那清冷月光照在臉上,就那麼輕輕地躺在甲板上。
慶忌正在盤算,忽聽一曲塤音又復傳來,抬頭一看,只見河右那條小船八支長槳起落,已然追了上來,正與他的大船並肩而行。
那位公子聽他讚賞,回首向他啟齒一笑,慶忌這一看,心頭不由一動:「咦,這人……莫非竟是一個女子?」
慶忌微一猶豫,不便說出真名,暗忖,我是吳國公子慶忌,便以國為姓,隨意起個名字吧,反正只不不過是同路的行人,便隨口說道:「在下吳忌,不知足下是……」
想到這位因「分桃」而留名後世的衛靈公,慶忌不禁微微一皺眉,衛靈公這個人,為人四海,特別大度,尤其喜歡招攬名士英雄,原本要謀求他的支持很容易。可是上次得到的消息,現在衛國的實權很大程度上已經掌握在衛夫人南子手中。今後要想謀求衛國的支持,恐怕不可避免地要和這位衛夫人打交道了。
慶忌笑道:「無防,同是行路人,本應彼此照顧。」
慶忌扶舷沉思道:「魯國的伏兵,是準備用作奇兵的,主攻力量仍要放在衛國。畢竟衛國那支軍隊才是百戰之軍,作戰經驗豐富,相較於這點長處,飛狐谷那支軍隊就要遜色得多,縱然有孫武那樣奇才,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剛剛招募來的那些士卒脫胎換骨。
河水滔滔,塤曲幽幽,船體起伏,靜中有動。季孫小蠻枕著濤聲,披著滿天清冷的月光,想著自己的辛酸往事,品著慶忌方才那番話,許久許久,她的眼睛里也蓄滿了晶瑩的淚水……
船老大呲牙一笑:「公子說的是,小的這就啟航。」
這些秘道機關季孫小蠻十分熟悉,小時候僅是和袁叔叔玩躲貓貓時,這些秘道她就走得極熟了,是以悄然潛伏,陽虎的人根本沒有察覺。季孫小蠻也知夜間無法出城,可是看季孫意如和姬宋緊張模樣,恐怕到了天明她更難出城,正自徨無計的時候,恰好陽虎趕來與慶忌見面。
那時無論陸上行車,還是水上行船,一般人單勢孤的行旅若遇大隊旅人,都是會盡量靠近跟隨的,這樣一旦有事就會得到些照應。那艘小船的船主見了這樣人多勢眾的大船,自然要依附過來,是以一旦追上,那艘船就慢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沉浸在前世今生地傷感中不能自拔的慶忌已是淚流滿面……
他眼望烏金似的流水,如墨塗染的山巒,卻未向窗下掃上一眼。窗下陰影里。一身青衣、身材嬌小的季孫小蠻正象狸貓兒似的蜷伏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
慶忌不覺起身,悄悄走到艙邊,推開窗子,循著塤音望去,聽聲音。塤聲是從另一艘尚有燈光的小船上傳來的,這首古老的塤曲似大地吟唱,與天風水浪融為一體,在這靜謐的夜色中令人產生一種遠離塵囂、至純至美地精神境界,慶忌聽著,不覺微微吁了口氣,塤聲隨著月色在身旁渺渺飄散,他的思緒也一起融入了這無邊的夜色當中……
「有魯國這支伏兵,有孫武那樣的兵法大家,明年再戰時我的勝算大增了,此次返回衛國,我要儘快壯大艾城軍隊的實力,還得加強與楚國的聯繫,必要時……也不妨和越國接觸一下,一切反對闔閭的力量,如果能用,都要盡量用上,務必保證此戰的勝利,如果再敗,我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天明時,慶忌醒來,吃過早餐登上船頭,爛漫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人精神一振。
季孫小蠻目光一閃,隱隱地明白了些什麼。
衛國本是西周始封的王族諸侯,立國便是公爵之國,地位最高,在很長時間內都是諸侯伯長,代周天子而治天下諸侯。時至今日,衛國雖因因循守舊,不思變革,國力漸漸衰弱,但仍是天下十二大國之一,因此才能給他這許多援助而不損國力。也不懼吳國威脅。
季孫小蠻一身青衣,緊貼艙壁伏在窗下,臉上忽地一涼,落下幾顆雨滴,季孫小蠻愕然抬頭,卻見星月滿天。哪有半點烏雲。
「呵呵,雕蟲小技罷了,多謝閣下欣賞,在下所乘是艘小船,一路行水想要依附於閣下同行,還望足下莫怪。」那人起身施禮,這一說話,倒是一副男人口音。
慶忌捶了一下船舷,重重地,心頭的熱血,也象那噴薄而出的旭日,昂揚的鬥志充溢了他的胸懷。
今日聽說季孫意如答應把她嫁與姬宋,季孫小蠻一怒之下闖進宮去,在姬宋面前大發雌威,不過罵過一頓之後,她也曉得無力更改家主的意思。便萌生了離開曲阜的念頭。不料季孫意如居然封鎖了宮城。季孫小蠻無奈,只好暫在魯膾居秘道之中隱藏。
塤聲幽幽,勾起了慶忌心中許多遺忘的記憶和久違的思念,塤聲中,他依稀記起自己的前生歲月,那遠在另一個時空的親人,那無憂無慮地童年,母親慈愛地目光以及鬢旁的那些白髮,前生那三十載,作為小場記的席斌不過如螻蟻般混混噩噩地活著,沒能帶給母親半點榮耀,而這一旦身去,又該給母親留下多少傷心與牽挂了呢。還有那些曾經令他深感無聊和庸碌,如今想來卻倍覺親切的生活,那一點一滴……
季孫小蠻雖無潔癖,卻也不想吃男人的眼淚,心中不禁暗罵:沒出息的東西!真男兒流血不流淚,你受了怎樣委曲。要如此黯然涕下,你哭也就罷了,還淌到我的臉上,若非時機不對,本姑娘不教訓你一番才怪,打到你號淘大哭……
天空湛藍,不見一絲雲彩,風也極輕,慶忌不禁回首笑道:「今天倒是個好天氣,老天也來助我們,早些啟程吧。」
塤聲直入慶忌心底,勾起了他的思鄉情緒,所有甜蜜的、憂傷的、難捨的記憶,象是在記憶地藤蔓上綻開了一朵朵地鮮花,在那幽幽塤聲中吐蕾、綻放、再凋謝,歷一世輪迴,化為心靈墓場中的一滴清露。
車到船下,馭者向船上高聲呼喊,候在船上尚未睡下的親兵和船夫聞訊連忙打起燈籠火把到了船邊,放下一道道木板,組成一道木板橋,然後幾名家將和船老大迎了下來。
她隱在暗處看不到慶忌模樣,卻將二人對話聽的真切,聽說陽虎要送這個什麼公子出城登船,頓覺機會來到,便啟開秘道出口,悄悄遁了出去。門口專門停車的側廊下只剩下一輛馬車,自然是那位公子的,於是她仗著飛檐走壁的小巧功夫先行潛到了車頂,藉著慶忌之助,一路到了這船上。
塤地音色本就低沉渾厚,透著些許蒼涼,在這萬籟俱靜的秋夜,這幽幽細細的一縷塤音,道盡了傷心人別有懷抱,透著幾許思念,幾許辛酸,還有幾許無奈呢。彷彿整個天地都被這縷塤音充塞得滿滿的。
慶忌下了車,吩咐道:「把車推上去,記得給馬喂些馬料。」說完頭前上了船頭。馭者揮鞭驅馬,後邊幾名家將在後邊推著馬車,把車推上了船。
那人目光一閃,淺淺笑道:「在下宋期。」
夜色茫茫,漆黑一片,車前燈火所照不過寸地,是以車行甚緩,趕到淶水河畔時月明星稀,已近午夜時分,河邊停泊著一些船隻,在夜色中就象一頭頭大小不一的巨獸,隨著河水輕輕起伏著,其中一艘最大的樓船和旁邊不遠處一艘小船上猶有燈火,那艘大船就是慶忌的座船。
可是這樣一來,勢必要在衛國招納更多地人入伍。採購更多的糧食、兵甲、器具,在衛國土地上,一支外國武裝要如此發展,必得要衛國允許方可,而且從衛國得到的援助不但不能斷,還得想辦法再爭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