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勝者為王
第210章 援軍來也
慶忌一擺手，英淘等人便持著兵器停止了進攻，被圍在中間的兩百多名吳人勇士怔怔地看著慶忌，然後不約而同地拋下武器，跪伏于地。
任若惜的心不由自主地急跳起來，應道：「是！」
任子英一下子站了起來，從牆上抽出佩劍，獰眉厲聲道：「你要做個不孝之女嗎？你若不聽為父之言。為父只有先殺了你和冰月，以免為人所辱。然後使你堂弟去承擔這保全家族的責任！他年幼無知，成與不成，尚在兩可之間。但總算給了為父一點希望！」
「公子，孫武將軍、梁虎子將軍已追著姬光去了，咱們儘快追去吧。」阿仇趕來，大聲說道。
前邊那名吳軍旅帥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地答道：「大王……」
「喔？」狼狽逃竄的姬光大喜，他現在十分狼狽，吳王儀仗已完全丟棄，聽了探馬稟告，他急忙令人止住戰車，手搭涼蓬向遠處望去。
任子英目光微微一凝：「可有要你們幫忙的？」
他習慣性地說完，這才驚覺，不由有些惶然，慶忌淡淡一笑：「說下去！」
任子英聲嚴色厲，喝道：「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任家要爭取在吳國應有的地位。就得付出應有的付價。這很公平，慶忌謀國，闔閭保國。無不付出重大犧牲。萬千人命，為此化為飛煙。我任家要保住家族基業，死掉個把人又算得了甚麼？夫差暴戾。他那城破之日火燒全城玉石俱焚的話絕非虛言。我們任家不能坐而待斃。若非這件大事必得由你去做。需要以你為犧牲來保全家族，我任子英也會毫不猶豫去做。聽為父的話，速去準備。」
「你可聽清了，只能跟在我的戰車後面，不許搶到我的前頭去，聽清沒有？」
幸好這一帶少有平原，溝壑縱橫，山巒疊起，上萬人的大戰已經擁塞了整個戰場，地形也擺布不開數萬兵力全部投入的大戰。同時，連番大戰之下他的人馬還有兩萬人上下。而姬光連番戰敗，傷兵逃兵無數，再加上胥門巢扮疑兵引開慶忌追殺時又帶走一路人馬，如今姬光身邊的兵力已遜他多多，不能投入全部兵力，仍然佔了上風。
遠處塵土飛揚，正有一支大軍急急奔來。伍子胥道：「武原守軍原是燭庸部下，是故單獨駐守武原，一直未得調用。如今他們星夜馳來效命，已然表明了對
羊伯悵然道：「那時候哪天不馱著主人出去玩啊，哪怕下著雨。唉，主人漸漸長大了，老奴的背卻漸漸彎了，以前是我牽著主人的小手走，馱著主人的雙腿走，從那以後，就只能跟在主人的身後了，可這腿腳漸漸的不靈便了，再後來，就只能給主人守守院子，看看家門了。」
「報，大王，相國，武原守軍已經趕到，已在三箭地外。」
城下有拒馬，近處水中有木刺，他們匆匆將繩索搭上旗杆，一個個悠蕩而出，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道弧線，「嗵」然落入遠處的護城河水面，浪花翻湧，漣漪續生，然後一切重歸沉寂，唯有城中某處烈火仍在繼續，映得夜空一片火紅……
他微微低頭，雙眼一眯，看向院中黑沉沉夜色，說道：「此刻，我兒該已到了蛇門附近，府中雜役盡皆驅散，舉火吧！」
一片房屋遮蔽下，兩個黑衣人回望著遠處衝天的大火，忽地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身後一長排黑衣人隨著一齊拜倒。兩人抬起頭時，微微月光下，兩張白皙的臉蛋上已掛了兩行亮亮的淚痕。
「是，是是，姬……大王得知御兒城已被越人襲擊，御兒城守軍盡沒，不能趕來援助。殿下……殿下攻勢猛烈，大王……大王已向武原方向退卻。」
「什麼？」任若惜一聽大吃一驚：「父親不走，我也不走。哲大夫家前車之鑒，若是女兒走了，父親焉有命在？」
任子英默然半晌，把袍袖一拂，淡淡地道：「點火吧！」
他目視女兒，忽地一笑：「兩年前，為父曾向先吳王提起你與慶忌殿下婚事，幸蒙先王允諾。可惜，隨即闔閭便刺殺了先王，這件事雖未得公開，卻也成為我任家獲罪之由。如今……似要舊話重提了，這……大概就是你的命吧。」
「主人，老奴生是任家的人，死是任家的鬼。老奴侍候了主人一輩子了，求主人開恩，讓老奴陪著主人上路吧。」
「扶我……起來……」伍子胥也吃力地站起。他的傷不是很重，但是傷口要養好也需時日，這幾天傷口已稍稍愈合，但仍不能使力，否則傷口就會裂開。
武原軍正急急馳來，以十余輛戰車為前驅，牙旗獵獵
任子英閉著雙目狀似養神，聞言緩緩張開眼睛：「都解決了？」
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羊伯帶著四個凶神惡煞般的佩劍武士走上堂來，向任子英施禮道：「家主，老奴復命。」
鋒利的劍刃遞到了任若惜的胸前，將她下頜輕輕挑起。任子英雙目泛紅，咬牙道：「女兒。你真要讓為父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嗎？」
那旅帥微一遲疑，慶忌沉聲道：「嗯？」
任子英嘆了口氣：「你呀你呀，你這個羊奴兒，」他抬起頭來，看向那四個貼身侍衛。四名貼身侍衛一齊單膝跪倒，按劍道：「請家主開恩，容小人伴家主上路。」
任子英目光閃爍半晌，說道：「如今，我們得為自己的家族打算了。天下大亂，我任家家大業大，更無可去之處，唯有留在吳國發展，而如今吳國之主，慶忌殿下勝算大增……」
「好！」
任子英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是啊，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許多童年時候的事情……」
羊伯畢恭畢敬地垂手道：「是！自夫人以下，所有女眷，盡皆自縊。」
當慶忌出現的時候，這隊人馬最後的一點戰鬥意志也被摧毀了，不止因為慶忌的出現，意味著整座營盤的全面失守，而且，在這些庶民心中，天生高貴者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他們只是匍匐于貴人腳下的小民。當他們奉吳王姬光為主時，他們還有勇氣與慶忌一戰，如今姬光已落荒而逃，昔日吳王世子衣甲鮮明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那種根深蒂固的順從意志便佔了上風。
慶忌整頓了人馬，不急不緩地遠遠綴在孫武和梁虎子所率人馬後面，並不急著與他匯合。一則，後邊還有不知有多少戰事。大軍連番作戰，不能不留餘力。二則，現在還有一支去向不明的越國軍隊，須得小心他們突然出現。
任子英輕輕拍拍她的肩頭：「我們給了吳王這麼多兵器，卻不能被他視為心腹，欲保家族，如今只有慶忌。你準備一下，今晚與冰月離開姑蘇，返回我任家城，集中冶匠、鍛匠、力士、家將、家奴，配以我任家的甲胄武器，投效慶忌殿下，立下復國之功。」
東苕溪，吳軍大營。
慶忌追問道：「武原那邊情形如何？」
「
慶忌走到他們面前，淡淡地問道。
羊伯一言未發，忽地跪倒在地，膝行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腳，以額觸地，久久不肯抬起。任子英輕輕一嘆，把手按在他蒼白的頭上，低低說道：「你隨著我，有四十多年了吧。」
戰爭本身，從來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這個手段的目的或為經濟，或為政治，或為信仰。甚或為了女人，但從來不會是為了戰爭而戰爭，那麼越人的目的是什麼？沒有摸清他們的動向和目的之前，慶忌每戰便不敢投入全部人馬，必得留一支軍隊做預備隊以防萬一。
「混帳！」任子英雙眉一聳：「生命有限，倉促不過數十年間。便化為一坯黃土，何足惜哉？我任子英能闖下偌大家業。富可敵國，天下間有幾個人辦得到的？如此名望與強大家族，便是我的基業根本，基業在，我的生命便如永存。」
羊伯垂下一顆白髮蒼蒼的頭顱，敬聲道：「沒有，闔府女眷，盡皆自盡。」
任子英冷斥道：「廢話！若是能走，為父如何不走？為父自幼體弱，不曾習過武，這姑蘇城城高牆厚，若是帶上我，你們如何出城？」
平布五短身材，身高几乎只到燭庸肩部，卻十分粗壯有力。他扶著戰車，蹺腳朝前看著，點頭道：「看清了，怎麼牙旗、帥旗、王旗，三旗皆無，他們敗的這麼慘嗎？」
任子英低頭沉吟片刻，緩緩抬頭道：「你……去年往齊國路上，曾與慶忌殿下邂逅，並與他結下交情。在齊國時，你還曾對他施以援手？」
是夜，任府。
「是！」那探馬一撥馬頭，又復向武原軍馬奔去。
那為首的高個兒女孩咬牙把手一揮，帶著一行人匆匆向蛇門城牆處衝去。片刻功夫，城牆上傳來一陣叱喝聲和兵刃撞擊聲，一番激烈的戰鬥，地上躺了一片屍體，最後只剩下十多個人簇擁著兩個身材纖細的黑衣人衝上城牆。
「女兒不敢！」任若惜伏地大哭。
「是是，那麼請公子殿後，末將為先鋒……」
慶忌心中微微一沉：「燭庸招降失敗了？武原守軍一到，又是一番慘烈戰事。不知我軍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任若惜鼻子一酸，一抹淚光迅即蒙上了她的眼睛：「父親……」
任子英一身華服，盛裝坐于堂前，膝上橫一柄出鞘利劍。如一泓秋水，庭堂四角，堆滿淋了油地引火之物，氣味沖人口鼻。
平布摩拳擦掌，興奮地道：「公子請坐鎮中軍，末將領一路人馬直取敵陣，生擒姬光。」
燭庸披甲佩胄，手執長矛，一部虯髯綴滿灰塵。眼望前方漸漸停下的那路人馬，興奮地道：「你看清了？」
慶忌略一思索，說道：「集結人馬，傷兵留下打掃戰場，其餘人等隨我……乘勝追擊！」
任若惜心中一陣激動，臉頰迅速浮起兩抹嫣紅，她定了定神，才道：「父親，那你怎麼辦？要走咱們一起走。」
姬光寬慰地道：「寡人省得，相國還是躺下歇息吧，莫要掙裂了傷口。」
英淘插嘴道：「公子，孫武將軍和梁虎子將軍已經銜尾追了下去。」
任子英屈指一彈，錚地一聲劍作龍吟，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好！我任家的女子，總算沒有讓我任子英失望。」
任子英摸著他的頭，若有所思地道：「羊奴兒。羊奴兒，不是你說，我都忘了你的名字。這些年，只記得那個羊伯，倒忘了小時候一直叫你羊奴兒。唉，你帶他們四個，點了火就離開吧，他們的身手，總能找到藏身的地方。你呢，一個老奴，想必太子也不會難為你一個下人。」
「如此大好時機，還守什麼中軍？全軍出動，一攻而下。」
姑蘇南，蛇門附近，守城官兵忽地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叫道：「快看，快看。城中失火。」
慶忌大步入營，孫武緊隨其後。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一身戎裝護衛在他們的身側。士兵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道路，當慶忌走過去，便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是，主人剛剛出生的時候，老奴就抱過主人，那時候，主人還很小，老奴抱著主子到日頭下邊玩，主人那手指頭又細又嫩，在陽光下看著像透明的，嚇得老奴啊，戰戰兢兢，生怕力氣大了點兒，就給碰斷了。再後來，主人就慢慢長大了，常常騎在老奴的脖子上出去玩兒，有一回兒，玩的高興忘了下來灑尿，還尿了老奴一脖子……」
羊伯揮揮手，一個家將走到廳門前略一示意，黑暗中忽地傳出一陣沙沙聲，竟有不少背著包袱的府上雜役僕婦靜靜地站在那兒，此時打開院門，紛紛向外走
營中還有廝殺吶喊聲，慶忌的周圍卻是一片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鎧甲、兵器的輕微碰撞聲。簡陋的鹿砦被拋到了一旁，碰撞踩壓的變了形，營門口是死傷最慘重的地方，雙方爭奪大戰，以致遍地死屍，慶忌行去幾無下腳之地。營中只剩下最後一支留守卻敵的隊伍還在苦苦支撐，這支吳軍人馬大約還剩下兩百多人，且戰且走。但是他們已無退路，英淘率軍自正面猛攻，阿仇和再仇各引一路兵馬快速向他們的兩翼和背後包抄過去，他們已經陷入了無路可退地境地。
燭庸哈哈大笑：「姬光信使不是說了么，胥門巢冒充姬光引開慶忌追兵，牙旗、王旗皆被胥門巢攜走。可他這一路大軍，便連中軍的帥旗都沒了，敗地也真夠慘的。這支殘兵找上我們，那可是送上門來的天大之功啊。」
任若惜泣聲拜道：「父親。女兒對父親的命令，從不曾違扭。唯獨這一次，恕女兒不敢從命。」
現在他擔心的是武原守軍，這支人馬雖不甚多，卻是真正的生力軍，如果他們參戰，對整個戰場形勢勢必產生不可估量的變化，唯其如此，更需留下預備隊，以應付錯綜複雜的戰場形勢。
那旅帥一驚，答道：「伍相國曾派出幾路信使，分別同姑蘇、邗邑、武原、御兒城聯絡消息，可以來援地只有御兒城、武原、邗邑三路人馬。如今御兒城失守，邗邑的夫概將軍受掩余公子借來的魯軍牽制，行程緩慢，如今可倚仗的唯有武原。武原守軍已送來消息。他們得悉姑蘇危急，正欲發兵往姑蘇城救駕。見到信使得悉大王到了東苕溪后，已向這裏星夜趕來，大王本想待武原守軍趕來合兵一處的，但殿下攻勢太急，難有喘息之機，只得向武原方向退去……」
「哎喲！那一片兒住的可都是公卿大夫，世族豪門，這是誰家啊，火可不小，烈焰衝天，可怎麼救啊。」
平布扭過幾乎不見脖子的大頭，瞪起一雙牛眼，把氣全撒在了自己的部下們身上：「跟上，跟上，勿擊戰鼓，直接衝過去！大功就在眼前，這可是最後一份功勞了，沖！沖啊！」
「這點傷勢，不礙的。」伍子胥眯著眼往遠處看看，對那探馬道：「去，告訴平布，讓他大軍就地停下候命，速來見過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