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會挽雕弓如滿月
第十一章 合縱
楊浩釋然一笑，走過來在竹韻對面坐下，大聲道：「成，喝就喝，碗呢？」
他傲然一笑，淡淡地道：「李光睿再如何狂妄，畢竟是一方豪強，利弊得失，他是算得明白的。得不償失的蠢事，他不會做。我就在這兒，諒他也不會動我一根汗毛，更不敢兵進我開寶寺半步，法王儘管放心便是。」
她在門口站定，往那僧人瞟了一眼，僧人大盤于蒲團之上，雙手按膝。假如不是隨著他悠久的呼吸胸膈之間稍有起伏，就真要被人當成了一尊佛像，精銅雕鑄的一般。
後山的兵工廠已完全封閉，所有的匠人、學徒、機械，在李興的帶領下，統由一支軍隊護送著，如今已轉移到茶山深處去了。這一次遷走，楊浩已不打算把他們再遷回來了。他們所用的鐵礦本就是從茶山運來的，一路所費巨大，如今自蘆州至銀州一線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軍械製作可直接設在茶山，沒必要再留在這裏。
一間禪房，定神香裊裊燃起，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光頭僧人盤膝入定，氣息悠長。
「大人，楊大人可答允了大人的請求么？」
竹韻感佩他的痴情，正因為他這份痴情，從不知愛情為何物的竹韻才平生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動了心思。可她又痛恨他的痴情，從十二歲第一次殺人，她已經見過了太多的生死，死者已矣，活人就該好好地活著，緬懷逝去的親人沒有錯，但是沒必要因為死去的人把活著的人也變成活死人。
楊浩摸了摸鼻子，竹韻乜著他道：「怎麼？要不要喝酒？」
楊浩道：「楊崇訓只是在李光睿淫威之下久矣，不敢遠離根基獨立與西北王一決，倒還不至於畏首畏尾一至於斯。他已承諾，陳重兵于長城一線，一旦銀州不可守，我城中兵馬可突圍東向，那時他會出兵接應，將我銀州軍民接入麟州。」
鐵牛愁眉苦臉地道：「那……那就跟著吧……」
「竹韻姑娘……」
鐵牛捂著一隻眼睛，慘兮兮地道：「這大冷的天兒，竹韻姑娘非要拖著大人釣什麼魚啊，咱……咱們就這麼一直跟著嗎？」
竹韻一拍額頭，呵呵傻笑起來：「你怎麼不早說，我……好像是忘了。」
楊浩往冰面上出溜，含含糊糊的道：「那……那你釣吧，我……先睡會兒。」
這樣嚴寒的天氣，百姓們大多都貓在家裡，坐在熱炕頭上過活，路上行蹤罕見，鳥雀飛絕，但是卻也並非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的行蹤，這一行騎士進入楊家城縱橫五十里內時，就已進入了楊家耳目的視線，消息迅速向楊家城送去，但是卻沒有人出來阻攔他們。區區五十多人，就算是強弓大馬，人人善戰，也不可能對麟州城產生什麼威脅，所以他們得以順利抵達麟州城下。
楊家客堂，地下砌的火龍，全部房間內暖烘烘的，熱流涌動，溫暖如春。楊崇訓滿面驚奇地看著滿面風霜的這位非凡貴客，詫然道：「朝廷軍令已下，不日出兵伐漢。為兄正在籌備此事，想來三弟也是公務繁忙，實未料到三弟竟於此時來訪，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留守蘆州的官員自從楊浩將統治重心移轉銀州后一直甚是清閑，可是這一陣子也特別的忙碌，種種大撤退的準備工作在平常百姓不甚瞭然的情況下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
楊浩雖說手腳不聽使喚，一個勁兒地想往
小六兒沒好氣地道：「她越醉越精神，你有非禮人家的本事嗎？我……我現在就擔心她會非禮了我們大哥……」
他下意識地往漢國的方向瞟了一眼。放眼所及，儘是白茫茫一片，天地融為一色，天色更加陰沉了。楊浩一撥馬頭，揚手一鞭，大喝道：「繼續趕路，去蘆州。」
「晚就晚了唄，我們都沒睡呢，想必魚兒也沒睡呢……」
◇◇◇
然後，酒品越來越好的竹韻姑娘把罈子底兒也喝光了，便從桌子底下拖出楊浩，興緻勃勃地要去釣魚。說起來，與她平常打打殺殺的作為相比，釣魚到的確是一樁斯文高雅的事，只不過……這時候真的晚了點兒。
楊崇訓見他臉色嚴峻，倒也不再客套，傾身向前，專註地道：「賢弟請講。」
「不跟著又怎麼辦？」彎刀小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假如駐紮於此，也就是封閉於此，農牧都不能成為主流，而工商業也只是佔了蘆州特殊環境、特殊地位的便宜，如今楊浩與折楊兩家正式結盟，党項七氏也已旗幟鮮明的倒向楊浩，蘆州已然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原有的優勢已然不在。
竹韻想得開，卻開解不了壁宿，更不知該如何對他傾訴自己悄悄萌芽的一份情愫：他豈不知我對他的情義？我又如何同一個已經死去，卻牢牢盤踞了他心靈的女人去爭？
禪堂中靜靜的，定神香一縷清煙裊裊揚起，將寧神靜氣的香味兒瀰漫了整個禪房。竹韻的雙眸慢慢氤氳起一層霧氣，她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她很久沒有哭過了，現在也不想丟那個人，尤其是在這個混帳男人面前，她忽然轉身就走。
楊浩乾笑道：「我是想……讓你配合一下，製造一個小六和鐵牛色迷心竅，意圖對你不軌的假象，然後我就可以嚴肅軍紀，與他們『割袍斷義』，把他們『趕』走了……」
他的酒量雖不算好，卻也不算太差，但是長途馳騁對體力的耗費是勿庸置疑的，身體極度疲憊的人也就更容易醉酒，楊浩如今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已經快睡著了，說起來，他的酒品實在很好。
至於銀州百姓，楊浩暫時還不打算驚動，以免引起有心人注意。按照常理，銀州是李光睿必需要奪回的地方，李光岑是李光睿必需要除掉的人物，這一城一人如今都在銀州。他分兵打蘆州或是先行攻打蘆州的可能性幾乎沒有。誰不曉得兵貴神速？就算李光睿想打蘆州，那也必定是在他攻陷銀州之後的事了。
「哦」竹韻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當多大的事呢，就這？不就是受人欺負的弱女子嗎？以前殺人的時候，這種戲我也不是沒扮過，小事一樁，手到擒來。咱們先喝酒，喝高興了再說。」
那和尚說話了，雙眼一張，目光澄凈，神閑氣定，寶相莊嚴。昔日竊財又竊色的渾身手壁宿，在這開寶寺禪院日夜修行，潛心佛道，神情氣質，竟已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任誰看到他，都不會再注意他清秀的眉眼，和他酷肖女子的美貌，而要被他莊嚴神聖的氣質所動。
麟州是一座漢攬胡、胡攬漢，諸族雜居之地，不過這裏以農耕為主，城池建築也是農耕民族的作風。到了麟州城附近時，河套向
「呼……呼……」
楊浩不由一窒，竹韻一把扣住酒罈子，滿滿地注了一碗酒，拍了拍桌子道：「莫跟我說些不痛不癢的屁話，你要是想喝酒，本姑娘歡迎，要是認為本姑娘正在這兒哭哭啼啼，覓死覓活，那就出去，古竹韻這一輩子就沒那麼活過！」
跟一個醉鬼，哪有道理好講？楊浩見她已有了醉意，只好聽話地端起碗來，剛剛湊到唇邊，忽爾擔心道：「竹韻姑娘，你的酒品好不好？」
「睡什麼睡呀，不許睡。」竹韻興高彩烈地拉住他：「要不咱們吟詩吧？我可喜歡吟詩了，咳！大雪紛紛落下，白得好象蘆花……喂，你接兩句。」
楊崇訓為之動容，急忙道：「賢弟一路辛苦，來，咱們到書房中坐，有什麼事，坐下慢慢談。」
「活佛，此番我帶兵伐漢，十有八九夏州會來打我的主意，如今我已將義父遷往銀州，料想蘆州沒有他能圖謀的東西，未必便會對這裏動兵。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活佛的安危重要，本帥已安排了快馬和車駕，令密諜四布，監視著夏州的一舉一動，假如李光睿意圖對蘆州用兵的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請活佛啟駕，暫避于府州。」
竹韻不耐煩地道：「一個大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到底什麼事，你說出來成不成，都快急死我了。」
楊家對這些貴客的來訪，保持了高度的機密，楊家城裡沒有幾個人曉得城主來了什麼貴客，三五十個騎士入城，在平常百姓眼中，大抵不過是平常派出城去巡弋的武士回來了，所以並沒有甚麼人放在心上。
趴在雪窩子里的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得比哭還難看。穆羽按著嘴唇，擔心地道：「這冰面結實不？要是大人掉冰窟窿里可怎麼辦？」
「停停停！」竹韻頭痛不已，撫著額頭哀求道：「楊大官人，別跟本姑娘說這些成么，我聽得頭痛。你就告訴我，要我做什麼就成了。」
楊浩冷冷一笑，沉聲說道：「楊崇訓畢竟魄力有限，我請他集結重兵，在李光睿兵困銀州城，攻守俱乏之時出兵攻擊，可他畢竟是下不了這個決心與李光睿正面一戰。嘿！也許他楊崇訓本來也算是一方豪傑，只是託庇于折氏羽翼下久矣，那一腔豪氣都消磨盡了。」
山坡上，窯洞里，竹韻一隻腳踩在凳子上，將一大碗酒咕咚咚喝個乾淨，用掌背一抹嘴角的酒漬，瞪起一雙杏眼向門外喝道：「是誰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給我滾出來，否則莫怪本姑娘不客氣了。」
楊浩勒馬回頭，遙望綿延長城盡頭的巍峨城堡，夷然一笑，淡淡地道：「難怪他楊家一直屈居折家之下，心胸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楊崇訓開創固然不足，守成……也嫌不足。這楊家城自古就叫麟州城，麟者，麒麟兒，可惜他楊家要是真有麟子，也不在楊家城內，而是在……」
楊浩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合什道：「如此，多謝活佛了。」
「這個……」
門是敞開的，門外雪花輕盈，一雙鹿皮小蠻靴，便輕盈地踏著漫天飛舞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必要的戒備還是得有，假如夏州真的兵發蘆州，總不能倉促應戰，害了百姓。所以民政官員們已經開始策劃種種撤離準備，蘆州積存的工商產品和牛羊物資乃至牧場，已全部遷往銀州。楊浩本來就在將銀州打造成他的經濟重心，這麼做倒也不會引人側目。同時他們又弄來大批的騾馬牛車。不知情的人還認為這是有更多物質要起運銀州，實際上這卻是為大撤離做準備的，一旦夏州兵馬攻打蘆州，百姓們就可以輕裝撤離，迅速撤到府州境內去。
那和尚仍是一動不動，竹韻眉頭一挑，卻又緩緩平復，問道：「你……可願與我一同去銀州嗎？」
二人進了書房，對面坐下，楊浩捧一杯熱茶，目注楊崇訓，沉聲道：「二哥，我也接到了樞密院的調令，不日就要統兵出征的，此番急切趕來，秘密會見兄長，實有一樁關乎西北政局更迭的緊要之事與兄商議。」
開寶寺，達措活佛上院。
楊浩微微遲疑了一下，達措活佛又展顏笑道：「如今譯經館已經設立了，已譯梵經二十一卷，又有法王研創的那門活字印刷之術，很快就可以付諸印刷，我已傳柬召請四方活佛，於四月上弦七日，佛誕之期來我開寶寺共慶盛舉，到時我會將首印的新譯梵經慷贈于諸位活佛。這是功德無量的一樁大事，這個緊要關頭，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法王不要再勸了。還有，你的譯書館、印書館、藏書館也不必搬遷，它們本來就是設在我開寶寺內的，老衲會保證它們的安全。呵呵，李光睿一介武夫，這些東西在你我眼中貴逾珍寶，李光睿卻是不會看上眼的。法王有許多大事要做，儘管去忙吧。至於軍政之事，我是出家人，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我佛信徒眾多，老衲會令弟子趕往夏州，假如法王順利取得夏州的話，善後撫民、平靖地方，有我這些弟子對夏州的信徒們打聲招呼，對法王多多少少是會有所幫助的。呵呵呵，有些事，是必需要用刀劍才能解決的，有些事，卻是刀劍未必能解決得了的。」
「法王不必客氣。」
麟州城，自火山王袞自封麟州刺使，佔據此城，成為一方諸侯之後，此城又被稱為楊家城。沿窟野河谷溯流而上逾四十里，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上，就是麟州楊家的大本營楊家城了。
竹韻不悅地白他一眼道：「幹嘛，我用過的碗使不得？」
據說酒品比他還好，喝醉了酒就非常斯文的竹韻姑娘兩眼發亮，拖拽著楊浩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一邊說道：「吵什麼吵，咱們去……蘆河釣魚去。」
竹韻特淑女地撇了撇嘴：「真沒勁，你不理我，我數星星，我今晚一定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數出來。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壁宿雙手合什，緩聲說道：「念月如今只有一樁小緣未了，除此之外，心無旁鶩，姑娘一番美意，貧僧心領了。」
達措活佛開朗地一笑，說道：「我佛庇估，法王一舉得了銀州，自那時起，我便知道，李光睿早晚要來的。法王有諸多軍政大事要辦，不必顧念於我。我就駐在這開寶寺內，哪裡也不去。寺中上下一千五百僧眾，也都不會散去。」
早有人候在城
和尚仍是一動不動，竹韻的目光漸漸移向牆邊，牆上掛著一幅唐卡。那是一副緙絲的唐卡，白玉為橫軸，其餘三側邊緣綴著珍珠，顯得異常珍貴，唐卡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絲絹，叫人無法看清所覆畫面的內容。
楊浩應聲現身，揖禮含笑道：「竹韻姑娘，我剛剛去過開寶禪寺，念月禪師我也見過了，唉，當初我本想借佛法化解他胸中一腔殺氣，實未料到……」
楊浩臉色凝重地道：「是這樣，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銀、麟、蘆、府四州合縱一線，局面只限於西北一隅，終究難成大器，這條戰線，還得繼續向南擴充才成。我有一件大事，須得由我兄弟小六和鐵牛去做，可是他們如要離開，表面上就不能和我繼續保持現在這樣的關係，以免萬一被人識破了身份。這樣一來，我就得找個合理的借口『逐』他們離開……」
竹韻掌中的刀不見了，她一伸手，阻止了楊浩說話，冷哼道：「什麼念月念經的狗屁東西，不要跟我說，沒的污了本姑娘的耳朵。」
「你要是喝醉了喜歡打架呢，那本太尉可以奉陪，可要是喝醉了酒，就又哭又笑長吁短嘆的，再不然就拉著個人沒完沒了地說故事，我可真沒那個時間。」
楊浩大喜，連忙喚進穆羽，對他囑咐幾句，然後端起碗來，滿臉笑容地道：「干！」
竹韻大喜，贊道：「這才像個爺們，平時你坐在衙門口兒那副裝腔作勢的德性，本姑娘還真看不上眼，來，我陪你一碗。」
楊浩卻是搖搖頭，大聲道：「我卻失望的很，党項七氏雖已效忠於我，但党項七氏部族中未必就沒有李光睿的眼線，機密的消息他們探聽不到，大隊人馬行軍調度、設埋打伏的舉動卻必定瞞不過他們，党項七氏的作用只能是迫使李光睿精銳盡出，無法予之有效殺傷。要重挫李光睿，唯有另出奇兵，這支奇兵，我本來是寄望于麟州楊崇訓的。假如我能順利拿下夏州，李光睿大軍在外，這支生力軍卻還談不上多大的損失。假如有麟州能在緊要關頭出奇兵相助，至不濟也可拖住李光睿，這時我三藩伐漢兵馬急馳回援，與城中守軍裡應外合，說不定憑這一戰就能拔了李光睿這個『西北王』的大旗，楊崇訓膽魄不足，捨不得本錢，縱虎歸山，再要收拾他，恐怕還要大費周章了。」
楊崇訓書房的門一直緊緊地關著，過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悄然打開。楊浩辭別而行，楊崇訓親自送出城去，一行人馬不停蹄，又急急向南馳去。
她抓起酒罈又滿了一碗酒，自己幹了一碗，然後再度注滿，往楊浩面前一推，很豪放地道：「該你了。」
楊浩道：「其實，我沒去開寶禪寺的時候就要來找你的，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後來……怕你心情不好，就打消了主意。可我行程匆忙，明日一早就得返回銀州，一時半晌這人選還真不好找，所以……平常的女子顧忌名聲，怕也不大甘心……」
楊浩昏天黑地，只覺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轉，他也不知道是誰在扶著自己，只顧喃喃地問道。
鐵牛嚅嚅地道：小
穆羽吁了口氣道：「那還好，若是一條退路都沒有，屬下實在是擔心。」
竹韻拖著楊浩，已經拐進了蘆州城外的蘆葦盪中，後邊跟著三個鬼鬼祟祟的傢伙，一個是楊浩的貼身侍衛穆羽，另外兩個自然就是奉命來意圖不軌的彎刀小六和鐵牛了。
楊浩微微一笑，說道：「小弟來訪固然是出人意料，要與兄長談的大事，那可更是出人意料了。」
同時，在蘆州接受訓練的部隊也在秘密進行集結，隨時準備拔營起寨趕赴銀州，加強銀州的防禦。在蘆州和銀州之間，如果一定要做出一個取捨，楊浩毫無疑問會選擇銀州的。雖說蘆州是他的發跡之地，可是這裏本就不適宜做為一座城池進行不斷的擴大和發展，光是交通就是一個限制發展的大問題。
但是竹韻知道那上面繪製的是什麼，那是一副尼姑的畫像。一個年輕的比丘尼，眉眼如畫，清純似水。畫像畫得十分生動，那含羞帶怯的神情，將她的溫婉和善良都呈現了出來。竹韻靜靜潛在附近時，還看到那和尚站在唐卡前，掀起絲絹，凝視著畫像，流著眼淚喚過她的名字：水月，靜水月……
寒風蕭蕭，大雪飄飄，四野一片蒼茫，天地寂寂，鮮見人煙的河套中便連鳥雀也難得一見，這時卻偏有一行挎弓荷箭、肋下佩刀的皮袍大漢頂風冒雪，沿著乾涸的窟野河谷一路疾馳而來，馬蹄得得，迅速被風雪捲走，遠遠的只能看見一行黑影逾行逾近。
竹韻卟哧一笑，收回腳在凳子上坐下來，拍拍胸口道：「你放心吧，本姑娘的酒品比你好的多，我喝醉了之後既不哭也不鬧，比不喝酒時要斯文百倍，你還別不信，我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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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措活佛也笑吟吟地站了起來：「老衲還等著法王一統西域，我中土密宗循此道路，流傳西方，開花結果，遍植天下，種下不世之大功德呢。……摩河迦羅，瑪哈嘎拉……」
竹韻駐足半晌，忽然冷笑一聲，風一般消散在他的門口，唯有微風卷著雪花飄搖而落，輕輕地掩住了她那一雙淺淺的腳印……
楊浩放心起來，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來，我先干為敬。」說罷將一碗酒一飲而盡。
說著她手腕一抖，掌中已憑空出現了一柄鋒利的飛刀。
「幹嘛？」
戰馬疾馳，出了窟野河谷，沿著河套肆虐的風雪為之一緩。
雪還在下，迎著咆哮的風雪，穆羽解開遮護口鼻的護耳兜囊，追上來向楊浩大聲問道。
他們已經意圖不軌過一次了，結果就是鼻青臉腫一身傷，鐵牛額頭起了個大包，跟壽星佬似的，彎刀小六的麻子臉上一邊一個殷紅的大巴掌印，嘴角還烏青一塊。他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葷話，也遭到了竹韻的暴力虐待，打攪她喝酒的下場竟是這般凄慘。這個喝醉了的小妞儘管沒動兵器，居然只靠一雙粉拳玉腿，就把這哥倆打得連他媽都不認得了。
「這，這是哪兒吶？」
楊浩端起碗來，把酒湊到嘴邊，卻又放了下來，竹韻瞪眼道：「怎麼？」
楊浩被竹韻拖到了冰面上，背靠背地坐著，楊浩兩眼發直，四顧茫然，大著舌頭道：「到了嗎？桿呢？鉤……鉤呢？給……給我點餌……」
竹韻咬了咬嘴唇，說道：「『飛羽』的人都撒出去了，我這個教習如今沒了事干，明天……就要去銀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