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鏖戰雅克薩
第057章 人競相食，大勢已去（一）
聽城守大人這麼說，赫爾曉夫終於明白清國人為什麼這麼安靜了，喜道：「這麼說，土固里山上的軍隊是我們的援兵了？」
……
馬喇看得心驚肉跳，憤怒讓他的額頭青筋突起，他想喝罵，他想咆哮，可是嗓子里卻好像被什麼堵住似的怎麼也開不了口。半晌，在那些食屍兵士驚惶的眼神中，他失魂落魄的向前跑去，可是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夥士兵在吃人肉，望著地上那些被削得只瘦骨頭的死人屍體，馬喇渾身發抖，已經空無一物的胃子突然有了反應，竟然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但吐出來的只有酸水，沒有一點污穢。
「還是留著你這有用之軀為朝廷、為皇上盡忠吧！」
那親兵雖然害怕，但卻不知為什麼，見了這烤熟的人腿，竟然沒有作嘔，他有些害怕的看了看獃獃看著自己的統領大人，又看了看凶神惡煞看著自己的布爾察，腦里閃過無數想法……終於，他一把抓住那人退，不顧燙人和上面散發出的有些臭臭的味道，張大嘴巴一口咬了下去，然後狼吞虎咽起來。
「大帥，吳逆們把死馬全拖回去了，我們一匹都搶不到！」
那一瞬間，馬喇只覺天旋地轉，再也站立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嗚嗚」的低嚎著。
那些吃同伴屍體的清兵們這會也是淚流滿，他們也不想這樣！可是不這樣只能活活被餓死！
聽了那兵的話，馬喇半晌沒有坑聲，在他們又害怕又無畏的眼神中，掙扎的站起
托爾布津凝目遠視，似有所悟道：「清國人好像正陷於某種困境之中。」
「也許是，也許不是。」托爾布津微笑一聲聳了聳雙肩：「不管是不是我們的援兵，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看著這些清國軍隊如何餓死在我們眼前。諸位，你們將欣賞到此生永遠不會見到的悲壯一幕，你們將親眼看到幾萬清國士兵餓成皮包骨頭，然後讓人可憐的墮倒在地。」
中軍帳中，馬喇憋紅了臉在那生著悶火，一旁的兩個佐領也是垂頭喪氣：一匹死馬沒拖回來，還折了二三十個兵，實在是他娘的太讓人窩火了。
赫爾曉夫不解的看著托爾布津：「困境之中？」
「後面怎麼辦？」
布爾察說得對，我得留著這條命為皇上盡忠！就這樣餓死太不值了！
這幫畜生！馬喇心頭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再也忍耐不住，揮拳便要向布爾察打去，但拳頭還未近他身前，卻被布爾察輕飄飄的用手擋了下來，然後毫不費力的往前一推，頓時，馬喇朝後重重摔倒。
「城守大人，清國人的軍營中怎麼如此安靜的？」雅克薩城頭，赫爾曉夫等俄軍軍官詫異的望著有些詭異的清軍大營，眼神中滿是疑惑與不解，他們不明白清國人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安靜，連往常的出操都停止了
眾將齊聲應命：「是，大帥！」
五月初十，清軍宰殺營中尚存百匹戰馬充饑，撐不到三日便又告斷糧。營中所存皆耗，再無片粒糧食可充饑。接下數天內，餓聲載道，清兵以草根樹皮為食，大營地下皆挖掘一空，取田鼠、蚯蚓等物裹肚。此時已是活人難顧，數百傷兵無糧可食，缺醫少葯，在苦苦掙扎數日後，盡數斷氣。屍體被隨意丟棄於左軍大營東側一處林中，已是無力掩埋。
彭春喃喃自語一聲，沒有開口說任何話，只是揮手示意馬喇他們出去。見狀，馬喇等人只好無奈的退出帥營。
另一名軍官官插嘴問道：「城守大人何以這麼說？」
其餘的幾個馬喇親兵見了，個個眼睛泛紅，不吃就等著餓死！他們瘋狂的去爭搶那些人肉，搶到之後就竄到一邊蹲在那在貪婪的啃了起來。
「唉！」見到自己親兵們這個樣子，馬喇的心中連憤怒都沒有了，只呆若木雞的望著他們。
親兵們艱難的過來將馬喇扶起，掀起那帳篷的簾門，準備將統領大人扶進去，可是當他們的眼睛看向裏面時，卻全部驚呆了。只見十幾名士兵正在割一具死屍身上的肉，然後放到火上烤著吃，營房一角，七八個人頭被拋在那裡。
「不急，再等兩天。」
……
托爾布津有些肯定道：「也許他們現在已經顧不上我們了，這會最值得擔憂的是他們自
望著地上的這隻人手，馬喇心如死灰，獃獃地看著，獃獃地看著，突然，他的喉嚨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右手的五指也輕輕的動了一下。
郎坦與薩布素等人聞言也是愕然萬分，能否撐到寧古塔援兵前來，可就全指望那些死馬充饑了，現在卻被吳逆們搶個乾淨，這要營中萬余將士和數千民夫青壯如何是好。
「大帥，韃子已餓了幾天了，這會恐怕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現在進攻他們，我看他們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一匹都沒有搶到？」
唉！難道上天真的不佑我大清嗎！真要讓我北征大軍盡數覆沒在此嗎！
「……」
彭春愣了足有數分鐘，才無力的沖馬喇他們擺了擺手：「都下去吧，把營中尚存的戰馬盡數宰殺，先讓將士們填飽肚子再說。」
「想活命就吃！」布爾察凶光一閃，抓起一塊好像是小腿的人肉一口咬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在嘴裏嚼來嚼去，然後將那塊肉往面前的馬喇親兵手中一塞，喝道：「給我吃下去！」
一片死寂讓馬喇的鼻子一酸，他有種想哭的慾望，但是眼睛卻是一點淚水也滴不下來了。他累了，倦了，終於他也走不動了，後面緊隨的親兵們想上去扶住他，但腳下卻如鐵鑄一般邁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統領大人腿一輪，半跪在一個帳篷旁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你不想死的話就吃，告訴你，這肉現在可搶手得很，我手中也沒多少了，前鋒營的布賽搶得比我還多
……
「營中尚存戰馬不到百匹，就算盡數殺了也不過撐得兩三日，後面怎麼辦？」馬喇身後那個佐領憂心忡忡的說了句。
「難道你沒有看見那些清國人在挖老鼠吃嗎？」托爾布津雙手一合，十分自信地說道：「他們已經斷糧了！」
就這樣干吐了好大一陣，馬喇才覺得再也吐不出什麼了，這才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那些正在咀嚼死人肉的士兵，無力地說道：「我堂堂八旗勇士怎麼能夠以屍體為食！你們告訴我，告訴我，這些屍體是哪來的？」話音剛落，他的臉卻是突然一變，他不需要士兵們告訴他了，因為他看到地上有兩具明顯快要變質發爛的屍體上套著顯眼的八旗號服！
「大人，我們到裏面歇一會吧。」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爺啊，作孽啊！
趙強搖了搖頭，因為他看到清軍左營方向上空竟然出現了幾日未見的炊煙，略一思慮，心中有數，冷笑一聲吩咐一眾將官：「各部加強戒備，切不可掉以輕心！」
「布爾察，你這個禽獸！」
馬喇的信心在逐步的消失，他開始懷疑了，伴隨著懷疑的是絕望。再一次失望的從中軍大帥中出來后，他像丟掉魂似的吃力的在左軍營中漫無目的走著。軍營里的巡邏隊早已經撤了，因為士兵們已經沒有力氣再每日來來回回的巡視了，他們現在更多的是縮在帳篷里，凄慘的等
看著統領大人如此傷心欲絕，一個士兵既難過又悲憤，小聲的說了句：「大人，不是小的們畜生，實在是這會不吃人肉實在是沒法活下去……我看大人也別往前走了，各營現在都這樣。」
五月十三日，清軍數營偷食死去傷兵屍體，並迅速傳遍全軍，已經餓瘋的清軍聞香而來，屍體被分割一空。
馬喇扭頭看去，卻見這幾日一直都沒有露面的布爾察正帶著十來個軍士朝自己走來，看布爾察和那些軍士的模樣，哪裡有半點挨餓的樣子，紅光滿面的就好像剛山珍海味過一般。
一天兩天，馬喇還堅信援兵肯定會到，但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天，卻連援兵的影子也看不到一個，空蕩蕩的黑龍江面上，連根木頭都看不到。
「我……我……」
布爾察看也不看一臉怒色的馬喇，走到那些猶豫著的馬喇親兵面前，打個手勢，頓時那些正在烤人肉的清兵就將幾塊已經烤熟的人肉小心的捧了過來。
飢餓使原本一百六七十斤的馬喇一下瘦掉二三十斤，本來飽滿的前庭這會也是尖骨凌削，他已經盡最大努力為自己手下的寧古塔兵和三省北調兵們搜集食物，可是現在連田裡的老鼠和蚯蚓都被刨光了，哪裡還有吃的。可惡的關寧軍將大軍死死的圍住，想逃進密林中都沒有可能。
經過無數的思想鬥爭后，馬喇的右手好像閃電般突然抓住了那隻人手，然後迅速放到了鼻子下面，貪婪的吸了一口，遲疑數秒之後，張開了他的嘴巴，露出了滿嘴的黃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