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五卷 一身轉戰千里路

第050章 副手

第五卷 一身轉戰千里路

第050章 副手

「靖國公仔細偵察過忠縣,裏面也就是有上百披甲而已,而且沒有水營,就算有堅固的水營,上百披甲能保護得了它么?如果增兵的話,難道一年到頭都用民夫給忠縣運糧?那要駐紮多少部隊?增派多少民夫?」周開荒的反問讓趙天霸無言以對。
部署完任務后,李國英又把張勇、王明德他們都叫到自己的病床前,苦口婆心地說道:「大敵當前,大家一定要精誠合作!」
「明天一早就出發去萬縣。」李國英又喝了一碗葯,他仍然感到有些不適,但留給他的時間實在不多了:「趕快把袁宗第的田都燒了,然後立刻指揮退兵。鄧名最快五、六天後就能到,我應該來得及趕回來,把大權從孫思克手中拿回來。」
最後大家都覺得鄧名昨天的猜測應該就是真相,而李國英傾巢出動只是為了更好的吸引明軍出擊,等明軍水師匆匆趕到,清軍早就逃回去了。
這次的萬縣之戰,李國英沒有適當的人可以留在後方處理交通線的事務,只好親自上場指揮,不想又鬧出這麼大的事來,以後別說讓張勇指揮王明德他們了,如果李國英不在場的話,搞不好幾個人都能互相背後下刀子。
本來李國英對高明瞻寄予厚望,但高巡撫先是在重慶一戰時拋棄部下和城池逃走,導致他在王明德等人心目中威信掃地;後來李國英為了栽培他又派他帶著譚詣去攻打成都,希望高明瞻能恢復一些聲望,也趁機培養出一些和譚詣的戰友之情來。結果高明瞻被俘,全軍覆滅,譚詣也被殺,李國英的打算全盤落空。
「昨天我也是這麼想的。」鄧名又拿出了第一份信交給軍官們過目。第二封信同樣是護航軍隊派船送回來的,上面還報告他們正在保護被重慶阻斷的商船陸續返回綦江建立基地,讓貨船得以停泊。
「好了,現在是秋後算賬的時候了。」鄧名大聲宣佈道,他桌面上擺滿了親筆簽署的命令書:「你們這些鬧事的頭目,不是想當兵嗎?那我給你們每人都晉陞一級。」
「原來我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鄧名點點頭,他看到有的鬧事頭子依舊顯得有點心神不定,可能是嘀咕風波平息后自己的下場把,鄧名就說道:「祖制,朝廷與士人共治天下,這國家是士人的國家,是你們的國家,我也不是士人的敵人,本來事情就應該商量著辦,不然還叫什麼共治?」
「提督明鑒。」譚小庄微笑道:「我們在到成都前每天磕三、四個頭不算多,七、八個頭都是正常,但到最近在都府的一年多,我還一次沒有跪過吶。」
幸好,領導能力可以培養,鄧名看了一遍送來的鬧事頭目名單,發現幾乎都是預備役士官:「常備軍教官的眼光很准,推薦這些預備役士官的人都應該都受到嘉獎。」
聽完鄧名的敘述后,他手下的高級將領們都是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
「不太可能把,萬縣現在也有四、五萬人呢。」敘州估計這次李國英出動的兵馬規模在四、五萬左右,儘管依舊是大大低估了清軍的實力,但已經超出了敘州對清軍實力的原先預期,但即便如此靠四、五萬人也無法攻克袁宗第的萬縣,而且川西軍順流而下,幾天就能趕到萬縣增援,留給清軍的時間並不多。
「李國英是想引誘我軍大舉出動,消耗我們的糧草和船隻吧?」任堂立刻有了反應,而這個反應和鄧名昨日並無絲毫不同。
在得知人心穩定后,鄧名又一次下令把所有鬧事頭目都召集到他帳內。
「你們在張勇手下那麼老實,這次怎麼會來我這裏鬧事?」聽到他們的身份后,鄧名終於忍不住問道。
「當然不能,他們以後會變本加厲地見死不救。」李國英收斂起笑容,苦笑一聲:「可我怎麼也得斡旋一番,至少不能讓他們自相殘殺啊。」
「嗯。」鄧名雖然覺得情報有些古怪,但他的部下們的看法和他一致,而且再過十天左右,鄧名就會發動去重慶割莊稼之戰。李國英這個出動的時機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如果成都出動軍隊就會影響預定的攻勢和動員,要是有人員被俘那還會導致鄧名的計劃暴露——在確定秋季攻勢的計劃后,鄧名為了保密還減少了對重慶周邊的偵察,當敘州這裏的動員越來越明顯后,鄧名對重慶的偵察就已經徹底中止,以免有本方的探子落入敵手——雖然明軍有絕對的江面優勢,偵察兵都有江舟接應,已經很久沒有人被俘了,但這事也不敢說萬無一失。
最後一封是給譚小庄的,鄧名把命令遞給這次鬧事民夫推舉的首席談判代表:「你晉陞兩級,從今日起就是預備役上士,下次如果徵召你入伍,你會作為上士被徵召。」
領頭鬧事的民夫頭子之一鄧名湊巧還認識,名叫譚小庄,是被俘的貴州兵,曾經的西營秦系輔兵,去年納稅後獲得成都同秀才資格。成都進行軍訓時,譚小庄因為懂得服從,而且有一定的領導才能,經教官推薦被任命為預備役下士。
不過如果每次都要自己出面解釋、談判,鄧名也忙不過來,有了鬧事頭目的協助,徵召來的民夫很快都知道了鄧名的妥協方案,在領袖們的勸說下,這場風波也就此平息。
「鄧名一定會懷疑我們只是騷擾,他需要幾天來斟酌,算四天好了,就是說他後天會明白過來,然後下令成都水師備戰,然後出動。」李國英認真地計算過時間,只要鄧名下令,那三、四天就能讓部分戰艦做好準備,隨即就能帶著水師出發,動作迅速的話,前鋒三天就能趕到重慶,因此李國英必須要在三天內撤軍,最好明天就走。
「我們還有三天左右的時間。」李國英從病床上爬起來,把眾將召集來議事:「這些日子本官一直觀察風向,逆行的船不算很好走,大概兩、三天前重慶的警報已經送到敘州,如果敘州和成都之間有驛站的話,第一份警報應該已經擺在鄧名的案頭了;今天或者明天,第二封警報也該到鄧名手裡了,料敵從寬,就算今天鄧名已經看見了吧。」
等到第四封報告送到時,敘州所有人都徹底改變了看法,李國英毫無疑問發動了大規模攻勢,動員兵力超過四萬人,其中披甲估計在一萬人左右——直到現在明軍的報告依然是概數,大都是軍官在遠距離觀察清軍,然後依據自己的心中的舊有意見作出推斷,而敘州這裏同樣如此。但李國英發動這麼大規模攻勢的用意依舊讓敘州趕到迷惑,現在鄧名的猜測和袁宗第當初的非常接近,那就是李國英想大力補充忠縣,讓忠縣能夠駐紮更多的部隊,發揮更大的作用。
「報告上稱,嘉陵江水師大舉出動,似乎是要掃蕩下游銅鑼峽等地。」
「忠縣有清軍的水營嗎?」趙天霸又提出了一個意見:「是不是李國英想在忠縣也駐紮少量水師,延長我軍護航的路途?」
看了第二封信,鄧名把敘州的高級軍官都召集來討論。
「捐棄前嫌?」等其他將領走後,李國英的標營衛士疑惑地問道:「總督大人覺得張提督、王帥他們能互相幫助嗎?」
「李國英十分謹慎,重慶不會不留兵,不過無論是他動了去打萬縣的念頭,還是單純想補給一下忠縣,這種行動都會讓他兵力變得更加薄弱。我們應該鼓勵他這種冒險。」鄧名想了一下,覺得無論從什麼角度看,李國英都難以給明軍造成重大的威脅,因此鄧名也無意過多干涉:「如果我們之前猜測的是對的,也就是說李國英是想施展什麼疲兵之計的話,我們當然沒有必要派出水師;我不敢奢望李國英去撞萬縣的堅固防禦,但如果他只是想補充忠縣的話,我也沒有必要為了阻攔他這個完全無害的行動打亂我們自己的計劃。」
「那倒好了。」鄧名的部下們都笑起來,如果李國英用和袁宗第差不多的兵力勞師襲遠去打萬縣,那肯定會吃一個大虧:「如果李國英在萬縣城下被擊敗,然後被靖國公一路追回重慶,那重慶也就不用打了。」
事後,鄧名請譚小庄在內的所有不安定份子吃飯,以慶祝這份讓雙方都滿意的協議的達成,他得知除了譚小庄以外,還有兩個領頭鬧事的士官也是來自貴州的輔兵。對他們在張勇、趙良棟、王進寶手下時的經歷,鄧名也有所耳聞,長期以來一直就是這批人在嚷嚷呼,要求優惠券對張勇等三人不適用。
「或許李國英同樣低估了靖國公的實力?」鄧名越想越是有這種可能性,他從江南帶回來的物資是一個別人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不但李國英絕對無法想象,恐怕就是當面告訴他對方都不會相信,所以李國英可能根本不知道鄧名不但有餘力發展成都的農工,還能大力支援最靠近成都的盟友袁宗第
李國英掃蕩銅鑼峽等地毫無意義,因為川西水師一到,他就得乖乖返回嘉陵江里去,之前無論佔領多少地盤都得重新吐出來。既然清軍遲早要回嘉陵江里去,那任堂的說法的可能性顯然有道理,李國英只是在干擾而已。
譚小庄等人的理由很簡單,他們是響應朝廷的徵召令入伍,所以應該享受軍人的待遇而不該巍被視為民夫。
「兩位將軍如此顧識大局,本官真是欣慰之至,你們先去準備吧,本官身體已經大好了,明日就可以隨軍出發。」李國英笑著連連點頭,眾將又祝福了一番,然後從李國英的營帳中退了出去。
通過談判,鄧名和抗議份子達成協議。
自古以來,這種領頭人都是一種很危險的工作,鬧事的人只要夠多,一般他們的要求總會得到滿足,但領頭者一般都會得到剮刑的下場——廣大糊塗的百姓在一小撮居心叵測的叛賊煽動下鬧事——據鄧名所知,這是中國幾千年的專制統治傳統。如果刀子不夠快,皇帝和官僚們或許能暫時對憤怒的眾多百姓妥協,但絕不會容忍那些挺身而出帶頭人。
萬縣的水師比嘉陵江水師也就是稍強,清軍有順水的優勢,再加上強大的陸軍協同,應付袁宗第還是問題不大。但水師已經在長江上暴露快十天了,水兵都開始緊張,生怕突然看到強大的川西水師出現在背後——那樣他們恐怕也只有燒了船隻,步行從陸路撤退回重慶了。
※※※
這次徵召過程中,譚小庄就滿心以為他的預備役下士能夠轉正,當他發現自己是作為民夫而不是士兵徵召后,就一肚子的不滿,最後被民夫同伴們推舉出來和鄧名要價還價。
如果從重慶到萬縣北岸都被清軍控制,那順流而下的船隻還好,逆流返回敘州的貨船就有些麻煩,在這麼長的距離上都沒有安全可靠的基地,沒有補給和情報。而且貨物集散地就要挪到奉節去,不但對明軍護航團來說是麻煩,對商人來說也意味著成本的提高。
眼看高明瞻培養不出來,李國英就把目光轉移到張勇身上。此人和趙良棟、王進寶的關係不錯,脾氣也不像趙良棟那麼壞,能夠和同僚相處;而且張勇資格老,也能讓王明德等人服氣,更不用說還有真才實學,戰場經驗豐富可以委以重任,怎麼看都是個很好的前軍總指揮人選。
「你們說的很有道理,只是我沒這麼多盔甲,也沒有這麼多錢。」鄧名把這些鬧事份子都請到他的營帳里,請他們坐在自己長桌子的另一邊,很認真地解釋了一遍官府財政上的窘困:「確實如你們所說,我徵召你們服兵役,卻不給你們軍人待遇是不公平的。這是我的交換條件:保證不交給你們戰鬥任務,發生戰鬥時優先保護民夫撤退;如果這次出征爆發激烈戰鬥的話,並且戰後官府給士兵頒發大捷獎金的話,每個其他輔助作用的民夫可以得到戰兵的一半,貢獻特別突出的可以拿到和戰兵一樣的獎勵,你們覺得怎麼樣?」
在李國英的好言勸說下,張勇和王明德在川陝總督面前一起發誓捐棄前嫌,以後一定親如一家,互相幫助。
這次和袁宗第一戰,李國英自問若是在戰場那就能居中指揮,不會讓這種搶功的行為導致如此嚴重的後果。袁宗第最大的優勢就是他本人在場,手下不敢在主帥親臨戰場的時候偷懶。可惜川陝總督分身乏術,他要管的事情太多,結果沒能親臨一線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我保舉張勇為提督陝西軍務總兵官,就是想幫他樹立威信,將來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幫我分憂。」
「李國英可能知道我們沒有驛站,但他也肯定知道重慶到敘州的快船也就是幾天的工夫,如果大順風五天就到,順流而下只要一天多,所以他只有七、八天的安全時間。」穆譚覺得水師根本不用出動,他推斷現在清軍已經返回基地,航運已經完全恢復了:「如果我們去了,那麼清軍可以在一段時間后再出來,我們就是疲於奔命。我們就算不去,他們也得老老實實地回去,再把嘉陵江封鎖上,以防我軍殺進去,這樣就是他們徒勞無功了。以後他們一次次出來騷擾,每次都吸引不到我們的水師,過了幾天就沒趣地自己回去,最後李國英也就沒興緻了。要是李國英時間越拖越長,我們就可以找機會出動一次,把他的水師一網打盡。」
一封又一封的情報連續不斷地送到敘州,一連三天,敘州知府衙門天天召開軍事會議,就連知府袁象在處理完他的公務后也會跑來會議上,發表一些他的軍事觀點。
李國英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這仗戰敗不算眾將的罪責,都是他偵察不力,對袁宗第的實力有了誤解——其實即使有誤解,李國英派出的前軍實力還是不在萬縣軍力之下。
敘州經過三天的討論,依舊傾向於靜觀其變而不是立刻派出水師,若是放在平時說不定鄧名會不假思索地下令水師增援,但現在鄧名自己的攻勢也進入倒計時階段,第一批動員已經開始,雖然為了儘可能不影響生產規模比原計劃小,但每天都有徵召兵乘船趕到敘州。現在敘州已經集中了三千水手、兩千常備軍、一萬徵召兵,至於去搶收莊稼的民夫的也已經動員一萬人,距離預訂的出發日期還有七天內,還會完成另外一萬民夫的集 結。
「我必須要一個副手,不然這些人忙不過來也沒法讓人放心。高明瞻、張勇都太讓我失望了;王明德從上次鄧名來重慶時的表現看,也膽色不足,再說他又被俘了三次!我固然可以替他向朝廷隱瞞,但他在軍中的威望是沒法救了。難道非要用趙良棟嗎?他的脾氣太壞了,就是張勇和王進寶這些他的朋友都有些受不了他的脾氣。他到了重慶后,幾乎把眾人都罵過來了,大家能聽他的指揮嗎?」不知不覺李國英又想了很久,遲遲沒能入睡。
為了減少政府開支,鄧名有言在先,這些民夫飲食標準都和戰兵看齊,但不算軍人,因此他們的名稱也改為民夫而不是輔兵。相同的飲食標準,不受欺負、打罵,而且還有補貼和獎金,放在其他明軍或是綠營部隊中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但鄧名的政策卻在民夫部隊中激起了一片抗議和不滿之聲,他們表示也想要包括銅扣子軍服、協助相親在內的一系列軍人待遇。
交通線的事務不能無人負責,李國英思來想去,最後只好修書一份給孫思克。孫都統指揮三千漢八旗,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的紅人,威望足能夠壓住眾人,李國英又推薦了幾個自己的幕僚去輔佐他。只要不出什麼意外,孫思克按照李國英留下的條陳來辦,就不會有什麼大麻煩。
「正如你們所說,你們都是被以民夫身份徵召來的,為民請命是應該受到獎勵的,所以你們都被晉陞;但我必須警告你們,下次你們可能會作為軍人被徵召,我會和士人談判但絕不會和手下的士官羅嗦,如果你們身為軍人還敢質疑我的命令的話,我就會把你們統統處死,腦袋懸挂在營門上。」鄧名擺擺手:「好了,諸位代表,你們可以離開,去享受你們支持者的歡呼了,你們來的太久了,我敢說他們已經開始擔心了。」
「把糧草和先鋒士兵裝上船隻,船隻距離萬縣要儘可能的近,把東西卸下,然後空船全速返回重慶。」李國英一臉憔悴,被張勇、王明德氣得一天沒能起床又耽誤了他一天寶貴的時間:「這次我們是奇襲,鄧名完全沒有準備,也是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他下次不會再這麼反應遲鈍,不會給我們這麼多自由行動時間了。」
……
袁宗第實力如此強大,李國英對攻下萬縣已經不抱什麼指望,辛苦運到萬縣的超級大炮,還要原封不動地運回重慶去。但為了削弱袁宗第,李國英一定要去萬縣把他的軍屯都毀了,這樣就能給重慶守軍減輕不小的壓力,讓袁宗第在一年內無法有力地策應鄧名,而一年就可能發生很多事了。
將領頭人消滅,是統治的一部分,打擊不平則鳴的正義精神,震懾心懷不滿的百姓,同時消滅百姓中具有領導能力的份子——鄧名將其視為程度較低的剃頭令,如果不是持之以恆地執行這種閹割政策,或許宋末、明末的漢族百姓還不會對異族的鐵蹄毫無還手自衛能力。
「不過只要萬縣還在我們手中,就算清軍在忠縣修建水營,對我們的航運影響也不大。」袁宗第特別關心忠縣的城防是因為他想成為攻克重慶的主力,而鄧名一直認為川西部隊會是攻擊重慶理所當然的主力,萬縣部隊頂多是起到偏師作用,就是不起作用問題都不大。那樣李國英在忠縣放置大量的部隊就等於把更多的部隊放在次要戰場,不但要耗費巨大的資源補給忠縣的部隊,而且一旦重慶失守忠縣的清軍除了投降也沒有別的路好走:「你們說李國英會不會動萬縣的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