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六卷 忽聞岸上踏歌聲

第011章 攻勢

第六卷 忽聞岸上踏歌聲

第011章 攻勢

在抵達八莫前,白文選接到前鋒的報告,緬甸守軍果然又殺光了明軍的使者團,再次派華僑給明軍這邊送首級回來。
本來鄧名還以為白文選只是一介武夫,可從這個舉動看來,他卻是頗有心機。
緬甸的想法很符合這個時代的習慣,也就是鄧名是個例外,以致清軍曾經一次次誤判明軍的實力。
正如白文選所料,緬甸的軍隊遭到明軍先鋒的伏擊,在麗江江邊被打得全軍覆滅。明軍先鋒派敢死隊化妝成緬甸士兵奪下了八莫的城門,一個突擊就把這座重要的據點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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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敘州的幾個鹽商到成都跑買賣的時候,就在議會裡嚷嚷了一通,等到買賣跑完了,他們就急急忙忙地又回敘州去了,這些商人的流動性造成他們無法一直呆在議會裡履行職責。對於本地的農民來說,現在正好是農閑時期,所以議會周圍總是聚攏著不少本地人,對他們來說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普及川西政策的機會。
一開始院會的成員是為了提前準備,讓民眾知道戰爭對他們是有好處的,這樣將來若是進行財政和兵力動員也容易得到百姓的理解;但隨著民間接受了他們的說法,武力干涉的呼聲越來越高,也反過來對院會造成了影響。現在,進行軍事干涉已經是院會全體成員的共識,每天商議的就是如何干涉才能讓川西獲得最大利益。
得知此事後,劉體純他們進行了一通緊急商議。鄧名不在的時候,川西竟然能夠動員大軍出戰讓夔東諸將喜出望外,他們也知道計劃修改得大變樣,川西人願意用更可靠的部隊來進行軍事行動。而重慶的威脅是客觀存在的,最後經過商議,劉體純表示夔東聯軍將開到重慶附近進行監視,不過他聲稱若是夔東軍能攻下重慶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威脅,那川西應該承擔所有額外的軍費,並給更多的津貼。
「現在院會已經達成共識,東南的問題,虜廷的重稅是其一,其二就是禁海令和我們對船隻的徵用。因為長江航運已經近乎停止,造船廠也都被他們自己關了,所以形勢一塌糊塗。」任堂帶著一絲不屑的語氣說道:「那裡的人就是努力幹活獲利也很少,各種貨物全面減產,甚至影響到我們的貿易了。」在奉節聽到周培公的使者敘述窘況時他就冒出了這個想法,可無論是夔東還是東南督撫都完全沒有意識。鄧名的金磚理論是軍中的共識,所以明軍上下都對商業的重要性有相當的認識。
隨著院會的召開,鄧名的很多政策在成都內部變得再也不是秘密,連川西和兩江的好多協議也都在院會上被捅了出來,讓剛剛來到成都的山西人驚愕不已。蒙古人更是聯想起了高郵湖一戰的種種離奇之處。不過這時沒有無線電,就算是成都盡人皆知的秘密,也傳不出四川。而任堂等人對此也持無所謂的態度,蔣國柱他們是敵人,就算真倒霉了也沒什麼心疼的,但院會要做出正確的決策,就必須知道這些正確的情報。
既然能夠動員這麼龐大的軍隊,參議院就不願意讓夔東盟軍參戰了,而是向委員會提出一個補償協議:夔東軍負責在川西大軍離開四川的時候鉗制重慶,而川西軍隊會補貼他們的開支。
「沐國公說過,當初莽應理進犯時,一個滇軍把總帶著五百兵,就把兩萬緬兵打得潰不成軍;兩千官兵就能夠直搗瓦城城下。緬人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白文選沉思了片刻,下令再派十個士兵組成使者團,去向八莫遞交國書。
聽說八莫失守后,緬甸就算一開始輕視明軍,現在也應該有所警惕了。白文選不想主動去攻擊緬甸的軍隊,而是希望他們前來送死——這些緬甸軍隊距離瓦城越遠,就越容易被明軍追殺得片甲不留。
「對,名義上是在剿鄧總理衙門下面,但必須由院會來任命一個總辦,收多少稅都由我們說了算,如果蔣國柱和張朝膽敢不同意……」
正在緬軍遲疑不絕的時候,明軍再次開始南下,此時任誰都看得出來,明軍頗有兵臨瓦城,迫使莽白屈服的打算。莽白讓前線的將領一定要繼續進攻,為了保證萬無一失,莽白又下令繼續向前線派去援軍。
所以白文選打算把驕敵之計進行到底,要是緬甸派來使者偵探虛實的話,他們就會看到鞏昌王的帥旗下只是些衣甲不全的軟弱士兵。
緬甸人的打算又一次被白文選料中,他們在得知八莫失守後果然派使者來斥責明軍。這些使者首先把斬殺明軍使團的責任盡數推到八莫守軍的身上,然後責問明軍為何入侵藩屬,更殘害緬甸地方。當明軍指責緬甸扣押永曆后,緬甸軍隊一口咬定這些都是謠言,是明軍劫掠瓦城周邊,導致緬甸軍隊自發地進行了對明軍的攻擊,而莽白不但把「罪魁禍首」們都保護性地軟禁起來,還給永曆的家人提供飲食,保證流亡的大明天子免受饑寒。
「院會的意思是,讓蔣國柱、張朝他們成立一些官辦的航運商行,就放在剿鄧總理衙門名下。我們把船賣給這些商行,讓蔣國柱他們用被查封的船廠、失業的船工和內遷的漁民、水手來換。而這些航運商行我們還要有一半的股,我們可以查賬。」
任堂笑著說道:「他們的媳婦也更不好找了,沾上他們自己的利益,各個人都明白著呢。」
給軍方的授權是:首先,如果蔣國柱或是張朝拒絕參議院和帝國議會的決議,那軍方有完全的自由採取任何必要的行動;如果兩江督撫同意了院會的決議,那帝國軍隊可以攻打山東、浙江沿岸,協助被迫遷海的水手來到成都。其次,對山東和浙江的攻擊應該給予兩江補償,保證知情識趣的兩江督撫避免成為清廷的關注重點,而且讓他們分享戰利品,有助於他們心甘情願地協助明軍的工作。
現在沿海各省的官府和胥吏正陷入一場狂歡,瘋狂地搶奪著那些沒有背景的商行;而有官府背景的大商人,最典型的莫過於徽商,則遭到了鄧名、蔣國柱和林啟龍的聯手沉重打擊。
這些傳言都是從院會流傳出去的,頓時讓成都的百姓義憤填膺。
攻下了邊關的白文選,派遣使者前去緬甸那邊下書,稱只要緬甸送還永曆天子,明軍就會立刻退兵。
派出第二批使者團后,白文選就傳令全軍啟程,向著八莫進發。隨著明軍陸續拔營,滾滾向著緬甸腹地開去,軍隊的規模就不好隱瞞了。白文選也無意派出第三波使者,他估計在八莫守軍見到明軍第二波使者后不久,就會發現明軍大軍已經開到了城下。
「當真不知死活。」見到三個明軍士兵的首級后,白文選一臉的殺氣:「果然是不臣之心昭然。」
白文選有意地讓緬甸人看到瓦城周圍已經燒焦了的廢墟,還有被明軍堆起來的首級,他滿意地看到緬甸的使者眼中都有憤恨之色:「你們回去告訴莽白,只要他肯老老實實地把聖上、閣老都還給我們,我們立刻就會退兵。」
「如果航運垮了,同秀才們的日子就不這麼好過了!」
黃梧的禁海令除了包括遷出沿海地區的百姓外,還有一條就是打擊商人,以切斷鄭成功的財源。固然商人中有一部分是鄭成功的關係戶,但還有很多無辜的商人,被扣上了「通鄭」的名義抄家。就是鄭成功的關係戶里有一些也不是以和鄭成功做生意為主業,而是抱著有錢就賺的念頭。隨著禁海令在沿海各省的推廣,地方官更進一步擴大了「通鄭」商行的範圍,以此為借口,掠奪商人的家產。
和鄧名一向軍令通報全軍的方式不同,白文選手下的軍官們對明軍的兵力部署以及統帥的決心大都一無所知。為了保密起見,白文選派去八莫的使者還是從駐紮在最前線的軍營里挑的,這些使者不知道後面有多少兵馬駐紮,更不知道川西和建昌的援軍已經抵達,這樣白文選就完全不必擔心軍情泄露。
雖然白文選努力演戲,但緬甸的將領詢問過回去的使者后,依舊心存狐疑,擔心這是白文選的誘敵之計——如果明軍真像使者報告的那樣差,那他們是怎麼打下八莫的?
屠殺縉紳來獲得財富的計劃早已經被否決,這樣做只能讓東南變得更貧窮。東南的督撫或許能夠暫時解決燃眉之急,可對川西來說沒有值得一提的好處,反倒會損失潛在的合作者;而幫助江南獲得減稅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主意,雖然對東南有好處,但是東南現在是敵人的領地,川西人看不出幫助東南增強實力對自己有利在何處。
在第二封國書中,白文選的口氣謙卑,還為三個被殺的使者道歉,稱他們是不懂禮節自取其禍,並擺出一副討價還價的樣子,稱明軍願意考慮首先交換邊關,只要八莫的緬甸守軍願意把明軍使者護送去瓦城就可以。
緬甸現在的東吁王朝是由莽應龍建立的,其子在征服泰國、柬埔寨后發動了對明朝的進攻,被明軍擊敗,泰國等被征服的區域也重新獨立。只是隨後發生了遼東戰爭,明朝接受了緬甸的臣服,並承認了緬甸對八莫等地區的佔領,現在八莫等地還有大量的華僑。不過緬甸的仇敵也組織聯軍,攻破過瓦城,殺死了緬王莽應理。雖然他的兒子維持住了王朝沒有覆滅,但緬甸也早已不是什麼軍事強國。
又有兩萬援軍抵達前線,而五萬緬甸軍隊的統帥,卻不會因為莽白的一聲鼓勵就完全消除了憂慮。經過一番認真的討論,緬甸的前敵總指揮決定從麗江的另外一岸前進,以便全面觀察明軍的實力——現在緬甸具有水師的優勢,如果發現明軍確實虛弱不堪,就可以在八莫附近渡江,把入侵者的後路完全堵住;如果發現明軍隱藏了相當強的一支部隊的話,從另外一岸前進的緬甸軍隊也能看出明軍的大概實力。
莽白篡位前,因為明軍始終不像鄧名前世那麼窘困,所以永曆的流亡朝廷在緬甸過得也還可以,首輔、閣老們在國內提心弔膽了好多年,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穩日子,沒有一個願意回來的。李定國和白文選私下商議了幾次,都覺得勸說皇帝回來的可能性不大,派兵去接也沒有任何意義,不但會削弱雲南的防禦力量,還可能讓朝廷反感,認為晉王府欺凌朝廷,給流亡朝廷添麻煩。既然是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最後李定國也就作罷了。
「就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任堂冷笑一聲:「夔東不是想打仗么?這回他們就有用武之地了。」
「聖上南狩三載,晉王和白將軍就沒有派人去要過嗎?」鄧名問道。
動員令下達后,成都大批同秀才踴躍報名,敘州也是一樣,最後明軍一共動員了五萬人,比預計的人數要多出一倍到兩倍。
在這個計劃大綱的基礎上,院會又進行了一些修改,最後以鄧名的名義正式下令給成都和敘州知府衙門,要求進行全面動員,會合夔東盟軍進攻江南。
「賣船給東南督撫,不是加強了他們的力量么?」任堂問道。
等了幾天後,緬甸派了幾個華僑把明軍三個使者的首級送回來,回書中的言辭傲慢無禮,稱明軍既然攻打緬甸的邊關開啟兵端,那緬甸就要還以顏色,用武力驅逐入侵的明軍。
「一開始是想派人去要的,而且晉王也把這件事交給我了,可是我正要去和緬甸說話,傳來了鄧將軍在昆明的消息,我也就退兵和晉王合兵一處回師昆明了。這三年來一直和吳三桂那老賊對峙,屢次提起過此事,但是始終沒有成行。」白文選認真地回答道。
「現在北京在從東南吸血。我們也一樣,不過一種是賦稅手段,一種是貿易手段;東南如果強大起來,固然會增強抗拒北京的力量,但一樣也會增強對我們的抵抗力;還不如就讓東南這樣虛弱下去,反倒會更依賴我們,無法拒絕我們提出的要求。」穆譚複述了院會的一段總結,他認為這個總結很有道理,歸根結底東南的督撫還是敵人:「今天院會有了個初步計劃,那就是向東南賣船,幫助他們恢復商業。老百姓為了承擔清廷的賦稅拚命地打零工,如果做出來的東西有銷路,百姓的生活就會好一些,也保證了我們的貨源。我們可以用很便宜的價格收購下來,只要讓勤勞的人不至於餓死或是甩手不幹就可以了。」
通過議會的討論,川西的百姓現在對這些道理漸漸有了模模糊糊的認識,那些曾經聽鄧名講過金磚理論的退伍軍人,也是政策的義務宣傳員。焦慮之下,已經有農民在議會外高呼要干涉東南的政策,也有人去知府衙門請願,要求知府衙門趕緊拿出對策來。
這是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動員。以前鄧名需要向士兵們許諾各種好處,這次動員的經費在以前大概也就能夠動員不到兩萬人,而現在卻動員了五萬人。軍銜最高的李星漢被任命為遠征軍的總指揮,周開荒留守,穆譚和任堂隨行。
「正是。」白文選嘿嘿一笑。自古以來,若是兵強馬壯,就不會有什麼公平交易,如果明軍聲稱不交還天子就踏平緬甸的話,估計緬甸還會認真斟酌一番。當然,緬甸也可能會認為明軍是在虛張聲勢。不過現在明軍居然連虛張聲勢的膽量都沒有,只是可憐巴巴地說什麼用邊關交換天子,緬甸方面多半會心中大石落地,認定明軍沒有攻打的能力。
「這倒是個好辦法。」任堂點點頭。對於明軍來說這就是左手賣給右手的關係,而貿易利潤除了用來滿足夔東盟友的需求還能有富裕。這種壟斷的航運不但能維持商業,還能把其中的利潤壓榨一空:「也就是說,除了崇明島的走私外,其它的商運也要握在我們的人手裡?」
川西方面考慮了一下,同意了委員會的要求。此時袁宗第終於後悔了,也宣布加入委員會,宣布參与對重慶的圍攻——如果是夔東軍攻下了重慶,那袁宗第有把握要到這座城市的統治權,畢竟沒有比他距離重慶更近的人了。
「白將軍這是驕敵之計吧?」兩萬明軍完成了集結,糧草也準備停當,對緬甸的進攻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白文選卻在這個時候派使者去八莫下書,明顯是故意示弱,讓緬甸方面生出僥倖之心。
「如果院會裡那些商人說得不錯的話,東南的形勢還會繼續惡化下去。等商業完全被毀掉以後,東南的農業和工業也會大步倒退,看來災荒還會繼續蔓延。」穆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憂色。清廷的禁海令就好像是為了治療手上的膿瘡而砍斷自己的胳膊,但是清廷的元氣大傷,鄭成功也一樣會陷入窘境,如果商業都不存在了,鄭成功的走私也會成問題:「而且這對我們也會有害,等東南的百姓窮困潦倒以後,就買不起我們的鹽和貨物了。如果種棉花、織布都掙不到什麼錢,也就沒有多少人再織絲綢、織棉布,我們想從事商業也沒有貨物了。」
「莽白派出了三萬大軍來增援八莫。」白文選向鄧名和狄三喜通報著最新的情報:「得知八莫落入我們手中,瓦城必定大驚。我已經打發一千老弱病殘到南面紮營去了,我一會兒也過去,在那邊的營地里豎起我的王旗來。」
「哈哈,我們的先鋒就足夠了!」白文選放下心來,專心致志地指揮本部收集糧草,運輸物資。而鄧名統帥的川西軍跟在白文選的後面,利用崎嶇的山勢隱藏著大軍的行蹤和規模。
見到白文選的這封信后,八莫的緬甸守軍更是斷定明軍乃是一支實力非常有限的偏師。國書倒是被他們送去瓦城,好讓莽白君臣安心。之前明軍剛剛入侵的時候,八莫可是很緊張地向瓦城告急,要求他們迅速派援兵。而現在八莫的緬兵擔憂盡去,據送信的華裔供稱,緬兵甚至已經出城,打算在瓦城的援軍抵達前就靠自己的力量收復邊境各個關隘。
不過白文選依舊做了一些保密安排,他讓兩千人在前邊為大軍開道,沿途遇到的緬甸人一律抓起來甄別,若是華裔就會被押去後面的營地里充當輔兵,而緬甸人則格殺勿論。沿途的緬人不是被殺就是逃散,就算他們中有人能逃回後方,他們看到的也只是兩千個明軍,而見不到高達兩萬的明軍主力。
等鄧名帶領川西軍隊抵達時,白文選已經完成了對八莫的甄別,城內和周圍的數萬華裔被赦免,而緬人依舊是一個不留。此戰不但全殲八莫的守軍,明軍還繳獲了一些船隻和木筏,這樣沿著麗江南下的時候,也就有了一批交通工具。
說起這次動員的效率,明軍的軍官們都滿懷得意:「現在同秀才都明白了此戰事關他們以後的生活。院會還向兩江督撫提出要求,要協助明軍的相親活動。」
「院會的人今天議論出了什麼嗎?」穆譚每天練兵之餘,就詢問院會的事情。這個議會雖然亂糟糟的,而且人員經常變動,但大家各抒己見,倒是把問題分析得比較透徹。
「八莫的總兵力有多少,他們派了多少人出城?」白文選詢問華僑。
前車之鑒不遠,這個使團自然也很危險,但白文選卻毫不在乎,他專門找了十個無足輕重的小兵,鄧名就知道鞏昌王完全沒有把這些人命放在心上。雖說兵法有言:「慈不掌兵」,不過鄧名感覺自己是下不了這種決心的。
「財政收入少了,補貼就會下降,說不定還會提稅,也沒有免費的教育了。」
「八莫大概有三千緬兵,這次他們出來了兩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