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七卷 還君明珠雙淚垂

第004章 推薦

第七卷 還君明珠雙淚垂

第004章 推薦

不過鄧名還沒有說完:「福建、浙江和我的這份,都可以出售轉讓,但給德川幕府的這份不行,我們只是給日本人分紅的乾股罷了。這畢竟是我們自己的公司,延平世子、張尚書、建平侯咱們是自己人,而德川將軍不是。而等我們驅逐韃虜后,不用求著幕府的時候,我們就要重新考慮是不是還需要分給他這麼多錢了。」
「那是後來的事。更早一些,我在重慶城外遇到靖國公以前,我滿腦子琢磨的就是剃頭,想的就是別被韃子抓住殺了。」鄧名正色說道:「像文天祥丞相這樣的人很少,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不貪生怕死,不為了糊口而做一些違心的事。或許張尚書能做到文丞相那樣,但我做不到。晚村先生和我是同類人。我沒有為虎作倀,剃頭又怎麼了?把頭髮再留起來就行了。」
「這一成是給日本德川幕府的。」鄧名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德川幕府嚴禁泰西人在日本交易,鎖國令只對我們明軍留了一個口子,所以泰西人想和日本貿易只能通過我們轉手,這簡直就是明擺著送我們利潤,我們當然應該有所表示。」
魯王和張煌言在錢塘慘敗,君臣逃亡入海,呂宣忠被清軍追趕,節節抵抗撤退到烏鎮,一次次嘗試重振旗鼓可是次次被擊敗,最後絕望的呂宣忠解散了軍隊,命令部下各自逃生。二十二歲的呂宣忠被俘后,拒絕向清廷投降,遭到殺害。時年十八歲的呂留良在侄子被殺、兄長逃回家鄉病逝后,也失去了繼續作戰的鬥志,潛心研究朱熹的理學。
「唉。」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鄧名對呂氏家族已經是肅然起敬,為了抗擊侵略者,呂家貢獻出了他們全部的家產和年輕的子侄,呂留良參加科舉的時候才十七、八歲,放在後世不過是一個高中生而已,還能要求他做什麼?力挽狂瀾還是不食周粟?
鄧名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轉眼一想,就猜測多半是對方以為自己譏諷他沒有真才實學,所以居然連個功名都沒有:「人各有志,晚村先生視功名如糞土,正是大自在。」
最近幾年舟山正急速地被鄧名影響,最典型的就是「打仗就是化妝成韃子去偷襲他們的營地」,其次就是經濟觀點,以前舟山基本是靠張煌言的個人魅力和義勇軍的滿腔熱血來維持的。現在張煌言和義勇軍的魅力和熱血依舊,但還多了鄧名搞來的大筆銀子,而在有了銀子換回的糧秣、鎧甲、武器和船隻后,舟山軍也回不到從前了。現在舟山軍從上到下都很重視訓練、裝備、後勤,這固然讓他們如虎添翼,也導致從張煌言到普通小兵都自然而然地開始接受鄧名的價值觀。
鄭成功對鄧名的身世守口如瓶,張煌言對此既有懷疑還很不滿,但老朋友鄭監生的請求張舉人還是放在心上的,上次聽說川軍東征時,張煌言就琢磨著要引見幾個縉紳子弟給鄧名認識,可惜聽說鄧名去緬甸勤王了。張煌言無可奈何,最後和任堂一唱一和,把朱之瑜動員去四川了,算是聊勝於無。
張煌言和呂留良同時答道,報上家門后呂留良就又陷入沉默,聽張煌言把他的情況介紹給鄧名。
如果一貫唯利是圖、蔑視士人和朝廷的鄧名這次突然提出要給仍被緬人軟禁的皇室進貢,或是資助縉紳自己開辦的書院的話,張煌言並不會感到絲毫的意外。剛才鄧名對呂留良的態度也和之前大不相同,張煌言懷疑鄧名已經有了改變自己形象的念頭,開始嘗試從天子手中奪取縉紳的支持,而對呂留良的姿態就是鄧名施展大計的第一步。
「最近草民一直在和黃梨洲討論朱子。」三人坐定后,呂留良告訴鄧名,他這兩年和黃宗羲常常在一起研究學問。上次錢謙益和黃宗羲還派弟子來過鄧名軍中,不過鄧名沒有盛情邀請,而是客氣地給了他們一些盤纏打發走了,聽說此事後江南的縉紳頗為失望。和張煌言的看法差不多,江南縉紳就好像是懷春的少女,見鄧名遲遲不來提親,就丟出了一塊香帕,但鄧名卻不趁機搭話,這簡直就像是公開的拒絕。
呂留良轉天就打算帶著妻子去四川,臨行前他又向鄧名推薦了張岱,在呂留良啟程前,張煌言問他對這位在江南縉紳中聲名狼藉的年輕國公的印象。
在鄧名的前世,呂留良寫了大批有關華夷之辯的文章,在家鄉努力講學,教導弟子們不要忘記神州陸沉之痛。雍正年間,清廷認定呂留良傳播的思想對滿洲人的統治危害極大,下令將已經去世的呂留良開棺戮屍,族人十五歲以上斬首,十五歲以下發配為奴,禁毀呂留良所有的作品——清廷對呂氏的迫害一直持續到宣統二年,在滿清覆滅的兩年前,清廷才解除了呂留良的後人的奴籍,允許他們恢復自由——辛亥革命后,蔡元培去齊齊哈爾見過呂氏的後人,對這個終滿清一朝都視為仇敵的家族感佩不已。愛新覺羅家族因為對呂留良的痛恨,將他的後人永錮為奴,禁止他們讀書識字,並頑固地堅持到這個王朝滅亡前的最後一刻。
鄧名歷次下江南,對士人並沒有刻意拉攏之舉,基本就是要求他們潛伏。張煌言本來也沒有替鄧名招攬的意思。在張尚書看來,求賢若渴的君主和志向高潔的賢士關係就像是夫婦,就像需要由男方來請媒人說親一樣,名士也應該在家等待君主的造訪,這對雙方的名聲也都有益;如果反過來的話,那就有些不合適了,就好比姑娘再怎麼喜歡一個後生,也斷然不能自己跳出去求婚。
鄧名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但終於意識到自己肯定是錯上加錯了。
因此這次呂留良來時,黃宗羲等人也反應冷淡,認為呂留良十有八九是白跑一趟。在鄧名的前世,呂留良後來和黃宗羲絕交,因為呂留良認定滿清入關就是亡天下,寧可落髮出家也絕不接受康熙皇帝的徵召;而黃宗羲堅稱康熙乃是天生聖君,痛罵明朝昏庸無道——後來黃宗羲的弟子是清廷的積極合作者,而呂留良的弟子四處奔走要驅逐韃虜,二人自然分道揚鑣。不過現在呂留良和黃宗羲的關係還沒有到這個地步,所以他來鄧名軍中也有為朋友投石問路的意思。
雖然呂留良祖上世代是明朝的官宦人家,但他和侄子起兵響應魯監國時,已經把祖先的產業盡數變賣,後來兄長也是死於饑寒。呂留良此時身無長物,只靠教書為生,因此接到張煌言的書信后也沒有太多牽挂,帶著妻兒就趕來鎮江。
鄭經可以靠清查賬冊來理清鄭泰的商業狀況,查明各個貿易夥伴需要的貨物種類、數量和交易周期。不過鄭瓚緒不需要,他到了舟山後就向張煌言保證,只要張煌言提供充足的貨源,他就能把鄭家在日本的買賣統統包攬下來,等鄭經搞清楚了大概情況后,舟山早已經完全取代了之前金、廈的位置。
「嗯。」張煌言滿意地捻須微笑,不停地點頭,總算是把重量級的縉紳塞進去了,希望其他人也能接踵而至,不然那個任堂還真是不讓人放心,聽說上次鄧提督讓他寫個十勝十敗的檄文都吭哧不出來,真是把魯王系士人的顏面都丟盡了:「與公瑾交,如飲醇醪,不覺自醉。說得好!」
「一言為定。」呂留良大聲確認道。
跟著張煌言來的人看上去歲數不是很大,臉頰削瘦,面色有些蒼白。見鄧名就在面前後,動作顯得有些遲疑,見狀張煌言急忙對他說:「不是和你說過么,保國公最喜歡的就是平禮,尤其是對讀書人,保國公是絕對不會受你們大禮的。」
「鄧提督是擔心延平世子一怒之下投降韃子了嗎?」張煌言反問道,如果不是舟山這邊還有穩固的明軍基地,張煌言覺得鄭襲、鄭瓚緒他們為了泄憤報仇多半會去投清。
抗清失敗后,呂家一貧如洗,侄子壯烈殉國,兄長在貧困中去世,呂留良就參加了清廷的科舉,想為自己免去徭役、賦稅。憑藉呂留良的才學,他也輕而易舉地拿到了功名,不過事後呂留良就後悔了,覺得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鄭希對商貿並沒有太多了解,只有鄭成功臨去世的時候留給他一些南洋商戶的資源;相對鄭希,鄭瓚緒的渠道就要多得多了,他父親鄭泰本來就是閩軍的戶官,是鄭成功商貿的最高負責人。就鄭瓚緒稱,他手中掌握著閩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東亞貿易路線,知道所有鄭成功在內地的聯絡客商,更和日本的商人都有直接聯繫。
聽完張煌言的介紹后,鄧名對呂留良表現得極為熱情,這讓張煌言暗中出了一口大氣,胸中大石落地;呂留良也是喜出望外,感覺鄧名蔑視士人的傳言與事實完全不同。而他們兩個都不知道,鄧名此時心裏正在暗暗高興:一個家道中落的縉紳,還是有名的飽學之士,理學大師,大概一個教授的職務加上一份豐厚的薪水就夠了,完全不需要拿出官職來慰勞——誰說便宜沒好貨?
「原來如此。」呂留良微微一笑,剛才鄧名說得雖然簡短,但讓他卸去心中一些壓力:「這應該是我所長,我會儘力而為。」
就此鄧名和張煌言把對鄭經的策略定了下來,鄧名還又寫了一封信,專門向鄭經推銷南洋公司這個概念,稱這是能夠讓抗清同盟多贏的最佳策略。
在對日本的貿易問題上,給鄭經一個釜底抽薪固然能讓鄭希、鄭瓚緒他們出一口惡氣,但肯定會引起鄭經的報復。到時候台灣明軍就算不攻擊舟山,只要以澎湖為基地阻斷航道,就能讓中國、日本、南洋的三邊貿易經營不下去——反正福建明軍都插不上手只能在台灣種地了,那東寧(鄭成功在台灣的都城)很可能抱著我得不到那誰也別想得到的念頭來攪和,尤其鄭希、鄭瓚緒還是鄭經的仇人。
「這位是晚村先生。」
「鄧提督只要一成?」張煌言吃驚不小。
說完后,鄧名對呂留良發出了邀請:「我打算在敘州辦一個新的書院,教孩子和同秀才讀書明理,不知道晚村先生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呂留良愕然,而張煌言急忙解釋道:「鄧提督那不是為了在韃子吃飯、睡覺的時候去偷襲嗎?」
既然答應了給鄭經錢,鄧名就立刻琢磨著要掙回來,在不與鄭經出現惡性競爭的情況下,鄧名要求張煌言增大向日本的銷售量。「這才是鄧提督本色。」這個要求早在張煌言意料之中,剛才鄧名正氣凜然了一番,要是在呂留良離開后鄧名還不把話題拉回賺錢上面,張煌言就該奇怪了。
「這才是我認識的鄧提督。」張煌言再次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太幼稚了,鄧名對呂留良態度和藹應該是個反常現象,可能是鄧名昨天沒睡好,或是中午吃得很好心情愉悅;而現在這個精打細算、一說起銀子和買賣就兩眼冒光、走一步看十步的鄧名,才是張煌言所熟悉的那一個:「他是不會給朝廷進貢的。」
但鄧名來了一次、兩次、三次,每次都不見動靜,頂多是帶著一些小地主和富農的子弟回 四川,張煌言看在眼裡、急在心頭,擔心鄧名會因此在縉紳中留下很壞的名聲——實際上,江南的縉紳對此也確實是不滿的。鄭成功去世前,也曾給張煌言寫過一封信提及此事,還私下拜託張煌言幫助鄧名尋找一些賢能輔佐。
「我倒不擔心這個,延平郡王把台灣拿下來了,延平世子並非沒有沒有退路……」但哪怕鄭經從交戰狀態變成中立狀態,那對清軍的牽製作用都會下降,而且鄧名極力避免明軍內部再爆發武裝衝突:「除了我們需要延平世子繼續幫我們牽制閩粵的清軍和耿藩、尚藩外,我們還需要繼續和南洋貿易,如果僅僅與日本貿易,那利潤就會大打折扣,而且日本對瓷器、絲綢的需求有多少?不通過台灣銷往南洋,沒有幾年就無利可圖了。」
當呂留良又一次用「草民」自稱后,鄧名按捺不住:「即使是晚村先生沒有功名,也不必如此自謙吧?」
在張煌言看來,鄭瓚緒摩拳擦掌幹勁很足,這當然是因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多次發誓要讓鄭經只能去土裡刨食吃。
呂留良年紀輕輕就在儒學研究上頗有名氣,張煌言介紹這一點時,語氣中都滿是欽佩之意,所以鄧名覺得自己這句話肯定沒有錯,呂留良只是不想考,不是考不下來。
「你怎麼看保國公?」
張煌言嘆息了一聲,他早就認為鄧名的師傅水平有限,所以斷定鄧名這句話是無心之語:「鄧提督,永曆七年,晚村去參加過韃子的科舉。」
「這是九成,還有一成呢?」張煌言猜測鄧名會有什麼特殊用途。
這句話鄧名覺得沒有什麼,哪知道呂留良卻如遭雷劈,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不過呂留良的表現始終讓鄧名感到有些古怪,對方顯得心事重重,而且一口一個「草民」的,按說縉紳不應該這麼自貶身份。
「他們已經面對韃子的威脅了,清廷滅亡我們以後會不會去打日本不知道,我估計打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支持我軍就會激怒清廷,不能讓德川幕府白白幫忙。」鄧名認為讓日本白白幫忙是種很危險的舉動,因為既然對方不能從幫忙中拿到看得見的好處,那對方就未必會有堅持幫忙的動力:「現在德川幕府幫我們,只是因為他們對韃子沒有好感,而感情這東西是靠不住的,只有銀子才靠的住。」
張煌言暗暗點頭,他估計可能與朝廷有關,鄧名行事比鄭成功、李定國要肆無忌憚得多,孫可望篡位前好像都沒有鄧名這麼囂張。自古以來好像都很少有鄧名這囂張的,總是赤裸裸地把天子放在天平上稱量,與另一邊的利益相權衡;就算有人和鄧名做差不多的事,也不會像他這樣毫無掩飾——哪怕是篡位者,最終也是要做人上人的,就算他們稱量君王的價值,但肯定不能鼓吹這種思想,而是同樣要教導大家忠君愛國,為君主貢獻出自己的一切。
「明辨是非。」鄧名停頓了一下,補充道:「讓四川的同秀才們知道,人不可以有傲氣、但不可以無傲骨。」
在穿越到這個時代前,鄧名從來不知道原來有這麼多人在明末堅持抗清到最後一刻,而他的感想就是魯迅先生的那句話:滿清努力讓使天下人,永不會覺得我們中國的作者裏面,也曾經有過很有些骨氣的人。
「草民呂留良,見過國公。」
張煌言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幾乎在一瞬間后就醒悟過來,在心裏大叫道:「什麼叫『只有銀子才靠得住』?我自幼束髮受教,怎麼會贊同這麼寡廉鮮恥的話語?在遇到鄧提督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有這麼想法的,一眨眼的時間也不會有。」
聽說這位呂晚村雖然是縉紳,但能安心做學問、教書後,鄧名當然也非常高興,而且從張煌言的介紹看,他還是一流的學者,雖然只有三十多歲,卻是江南的理學大師和著名的書法家。
不過鄧名並不打算把事情做的這麼絕,聽完張煌言敘述后,鄧名馬上說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張尚書看到建平侯(鄭瓚緒承襲的爵位)的架勢了嗎?要是我們把日本的買賣都搶了,那現在建平侯怎麼看延平郡王世子,那將來延平世子就會看我們。」
除了呂留良之外,張煌言還寫信給另外一位名士張岱,邀請他來鎮江見鄧名。張岱一樣是魯王的積極支持者,魯監國和張煌言逃出海后,張岱也心灰意冷地回鄉了。就像鄭成功是錢謙益的弟子,所以他入侵長江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錢黨的士人,張煌言看到鄧名實力膨脹,大有重返江南之勢,就希望魯王的支持者能搶先一步構成鄧名的士人、縉紳班底。
呂留良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反問道:「國公打算教他們什麼?」
「晚村(呂留良的號)幼時就有神童之稱,舉一反三,過目不忘。」雖然歲數相差不少,但張煌言和呂留良的兄長都是好友,因此和呂留良也是平輩論交。
「在給陶庵先生(張岱的號)的信中我已經說了,國公之前沒有刻意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是因為他待人誠懇而不虛偽。」在去四川之前,呂留良應張煌言之請,給各地的魯王系縉紳寫信,對鄧名的品行進行描述,今天已經六十五歲的張岱在江南縉紳中享有盛名,張煌言當然希望他能前來參加鄧名集團,好吸引更多的魯監國系縉紳前往成都、敘州,為魯系縉紳獨霸四川輿論圈打下堅實基礎:「雖然只得一見,但我以為保國公彷彿周郎。」
「張尚書說得很對。」鄧名笑眯眯地說道,雖然他只有二十歲出頭,不過國公的爵位在手,理論上張煌言見他都該磕頭。不過鄧名對親王、郡王都不磕頭,以前自封提督的時候見到煌言只是拱拱手,現在當然不會接受別人的禮:「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不過張岱並沒有應張煌言的邀請而來,而是打算先觀察一下呂留良的遭遇:若是鄧名依舊對江南縉紳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對張煌言推薦的人敷衍了事,那張岱也就可以確定鄧名確實如傳言所說,唯力是視,把士人視為可有可無,那他也就不來自取其辱了。
這次聽說鄧名親自來了,張煌言馬上寫信給呂留良,讓他跟著自己來見鄧名——呂留良的兄長們是張煌言的好友,他的侄子還接受過魯王的官職,本人也在魯王的軍中效力過。所以這是一個私交甚篤,而且政治派系屬於魯王一系的自己人——雖然幫鄧名結交縉紳是鄭成功生前的囑託,但這並不妨礙張尚書優先把魯王系的縉紳介紹過去。
「是啊,不過這和崇明的貿易是兩碼事,我說的只是日本、南洋的海貿,而瓷器什麼的運到崇明還得付給我錢,可不是白給的。」這樣浙軍就會用和閩軍收入相近,軍力增長應該也相差不多,誰也不容易吃掉誰;而且鄧名希望用共同的利益把兩者拴起來,誰想報私仇的話,在動手之前都得權衡一下自己的損失:「大家都可以查賬,這個股份可以出售,嗯,給我的一成我會上繳給帝國政府的;至於浙軍這一份,張尚書怎麼和建平侯他們分我就不管了,閩軍那一份當然是給延平世子。」
「可德川幕府說了這是幫助我們。」一成的貿易利潤並不少,而且張煌言等人也答應了將軍的要求,在戰後替日本物色一些老師,幫助德川幕府實行文教:「他們也是在自救,如果我們頂不住了,他們就要面對韃子的威脅了。」
呂留良今年才三十三歲,十七歲時,他的兄長呂願良去揚州協助史可法,城破時極其幸運地突圍逃生。呂留良和侄子變賣家財,組織義勇軍在太湖周圍抵抗清軍,他侄子呂宣忠(比呂留良的年紀還要長)經張煌言舉薦,被魯王授予都督僉事職務。
「有特殊用途。」
聽了張煌言的簡要介紹后,鄧名也是輕嘆一聲,在他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不過轉念一想,這是因為鄧名來自未來,他對滿清並沒有深入骨髓的痛恨。而這個時代的士人參加滿清的科舉,大概就相當於在抗日侵華期間接受鬼子的偽職。對呂留良來說,哪怕只是為了養家糊口,也足以讓祖先蒙羞。
聽到呂留良換了自稱后,鄧名也微笑起來:「好,征戰是我所長,我也一定儘力而為,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保證晚村先生能夠在敘州不受干擾地施展所長;嗯,還有斂財,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晚村先生就不用擔心敘州孩子的書本和紙墨。」
卻不想這句話讓呂留良面紅如赤,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國公責備的是,草民名節有損,難堪重任。」
鄧名抬手把自己的頭盔摘下,輕輕地擺放在桌面上,指著自己的短髮問道:「晚村先生可知道,我也是留過辮子的?」
「我打算成立一個商行,就叫公司吧,顧名思義就不是一人所有,而且大家一起來監督、分潤。」鄧名向張煌言提議成立一個南洋貿易公司:「二十年來,延平郡王一直是這三邊海貿的開拓者和保護者,台灣也是延平郡王拿下的,所以閩軍拿到公司利潤的四成應該是合理的;而老建平侯是日本這邊的負責人,舟山、崇明提供港口,所以浙軍也拿四成好了。我保證內地貨源,所以有一成是我的。」
之所以鄧名對拉攏縉紳不熱心,就是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位置。這些縉紳大多在家鄉有產業,若是讓他們拋家棄業去四川的話,不給他們一官半職就有違這個時代的觀念了,在一般人看來也是鄧名在侮辱那些投奔他的人。因此鄧名只招收小地主和富農的子弟,讓這些人去當教書先生不算羞辱,他們也不會心生不滿。
「其實這沒有什麼。」鄧名輕聲說道,不過呂留良依舊滿臉通紅,顯然沒有把鄧名的安慰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