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尋情記
第451章 當丫環要暖床
紀綱咬了咬牙，以額觸地，磕在金磚地面上嗵地一聲響：「皇上恕罪！古人云，一飯之恩，不可或忘臣……昔年為腐儒所不喜，驅逐出府學，學業無著、生計無著，多承高賢寧借閱書籍、周濟飯食。恩義在，雖知冒犯君上，不敢不為求懇！」
門掩上，小荻的淚水就遏止不住地流出來，她仰著頭靠在門上，熱淚簌簌而下，流到唇邊，鹹鹹的。
夏潯喝住了二愣子，轉過身來，小聲問道：「小荻，你……你在我床上幹什麼？」
小荻眼巴巴地看著他，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害怕，只是一顆心越跳越快，彷彿一頭小鹿，在胸膛里拚命地撞著，撞的有些心痛。
夏潯怔怔地看著她，目光漸漸地柔和起來：「嫁過去，就是四品大員的兒媳婦，你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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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別害羞啦，這件事……就交給少爺吧。梓祺她們上街還沒回來么？」
小荻爬起來，跪坐在地上，嚶嚶地哭泣起來：「少爺，求你……不要趕我走，小荻……不喜歡許逸瀾，不喜歡做官太太，小荻真的不喜歡……」
「要端茶遞水。」
小荻慢慢蹲下，把頭埋到膝間，傷心的淚水一顆顆地滴落到青磚地上，慢慢濕潤一片……
夏潯看著小荻四腳朝天，像只元寶似的在地上搖呀搖的，詫異地問道：「怎麼了，你坐在這兒哭甚麼，誰欺負你了？」
「臣……遵旨！」
夏潯只道她有些難為情，終於還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夏潯死心了，他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的原因，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所以表情有些生硬：「好，那回頭……我和你爹娘說說，如果二老也同意，我……給你提親去，不不，我……告訴許滸一聲，叫他上門來提親……」
小荻輕輕地道：「謝謝少爺！」
朱棣語氣不善，紀綱和劉玉珏的頭又低了些。朱棣在殿堂上踱來踱去，忽地站住，扭頭看著他們，沉
夏潯放聲大笑起來，小荻呀，還真是個極品！有這個開心果在，日子不會寂寞嘍！
「要梳發束冠。」
他情不自禁地拉起了小荻的雙手，順著袖管兒滑進去，撫摸著她小臂傷處仍能感覺到硬塊的肌肉，柔聲問道：「小荻，告訴少爺，你是不是喜歡了他？」
其實，他一直以為小荻會這麼無怨無悔地等著他，不過小荻有了喜歡的人，他也不會覺得怨恨，他離開那麼久，無名無份的，人家怎麼可能一直等著他？她與許逸瀾朝夕相處，也難怪……
紀綱察覺朱棣語氣有些鬆動，趕緊道：「是，高賢寧說，臣忠於皇上，有臣的忠君之道，劉玉珏忠於皇上，同樣有他的忠君之道。可高賢寧他……素蒙鐵鉉器重，倚之為臂助，若是就此改奉皇上，九泉之下，也無顏再見故主之面。」
「小荻，你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少爺，並不比你高貴，可我對你的疼愛，絲毫不比你的少爺……楊旭少，我敢說，比他還要多！」
夏潯笑眯眯地看著她的背影，也很開心。
朱棣一聽，放聲大笑起來。紀綱久在朱棣身邊，熟知他的性情為人，這一下以進為退，冒險果然成功。朱棣讚許地瞟了他一眼，語氣緩和下來：「唔……他說，不能效忠於朕，只因『士為知己者死』，是么？」
夏潯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走神，過了一會兒才道：「在青州，頭一回看見你的情景，彷彿還是昨天。誰會想到，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一切俱如所料，陳瑛聽了這個消息，果然主動請纓。這人功利心甚重，這件事辦好了，既可討好輔國公，更可討好皇帝，他豈有不爭功的道理。哪怕明知夏潯有利用他的意思，他也會當仁不讓。
「
「不喜歡！」小荻抽抽答答地搖頭。
小荻從來不哭，可是現在她哭了，其實一直以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對少爺是依賴還是愛，現在她知道了，但她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她只是一棵蒲草，唯一的用處就是用來編織一雙草鞋，不管是她的少爺，還是大明的國公，哪裡是她配得上的。
「哎呀！」
小荻站起來，抹著眼淚，抽抽答答地道：「小荻……不想嫁人，就想侍候少爺，只要少爺不趕我走，讓我幹什麼活兒都成！」
二愣子正在院中擺弄著盆栽，忽見夏潯踱進院來，忙欠身道：「老爺回來了啊。」
「嗯！謝謝少爺！」小荻破涕為笑，開心地跑開了。
小荻正坐在門檻上哭得天昏地暗，房門一看，她哎喲一聲，便一跤跌了進去。
夏潯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濃了：「還要負責暖床！」
「要鋪床疊被。」
夏潯喝完了茶，頭還是昏沉沉的。他想了想今日在宴會上向各位官員透漏的消息，他原來矚意的，就是由陳瑛去辦這件事，若論手段，紀綱更狠一些，但是若論心機權術，則明顯是陳瑛更勝一籌，對付那些奸似鬼的宦海老油條，只有陳瑛這樣的人處理起來，才能如魚得水。
小荻幽幽地道：「是呀，少爺……現在已經做了國公。」
「也許……我該跟肖管事好好談談了！」夏潯開心地抬起頭，只覺秋風颯爽，天高雲淡！
小荻點頭，一雙眼睛漸漸蒙上一層霧氣。
很奇怪，她明明想哭，居然能忍住自己的眼淚。
「南北鎮撫同時求見。朕還以為出了甚麼了不起的大事，原來……只是為了替那個高賢寧求情，嗯？」
一絲疑慮悄悄浮上紀綱的心頭：「皇上冊封皇后，為什麼壓根不提冊立皇太子的事呢，莫非……」
夏潯道：「我看著你……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長成一個大姑娘。你有親生
「嗯！」
房間里突然傳出夏潯的一聲尖叫，二愣子一呆，抄起大剪刀衝到門口吼道：「老爺，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不知不覺間，在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席之地，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捧著啃了一口的桃子，驚愕地睜大一雙眼睛，彷彿一隻捧著松果的小松鼠的天真小丫頭；也忘不了那個受盡劉旭酷刑折磨，卻沒有透露一句有關他的消息的堅強小女孩。
夏潯說著，不知不覺傷心起來。他本來想得好好的，如果小荻有了喜歡的人，那他就把小荻當成親妹妹一樣嫁出去，可是事到臨頭，不知怎麼的竟然非常難過。這番話說出來，特別的艱難，如果不是今天喝了這麼多酒，他還無法說的這麼利索。
小荻張大了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夏潯，她是北方人，北方人是睡火炕的，後來雖然離開了山東，卻又跑到海島上待了幾年，她聽不懂流傳在湖湘荊楚一帶的這句俗話。
「願意！願意！願意！」
夏潯固執地問：「小荻，告訴我！」
劉玉珏連忙介面道：「是，高賢寧還說，他與我們，雖各為其主，卻不影響彼此情誼，不管今後如何，依舊還是朋友。臣看他……對皇上據有天下，並無不服之意，只是此人呆板方正，呃……說好聽點，算是春秋義士古風吧……」
小荻，不是梓祺那樣的豪門女英雄，不是謝謝那樣古靈精怪的江湖女，也不是蘇穎那種笑傲蒼海的女海盜，她從來無法陪著他，一起出生入死，經歷那些精彩。只有他回到家的時候，才像一隻溫柔的小貓兒似的偎過來，輕輕遞過一杯茶，然後一邊給他梳理
夏潯哈哈地笑起來，揮手道：「好啦好啦，你去忙吧，少爺不會嫁你出去了，從此以後，你就留在少爺身邊，一輩子也不用出去了。」
小荻轉過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戀戀不捨地看他一眼，悄悄走出去，掩上門，動作輕得像貓。
夏潯搖搖頭，忽然覺得還是叫少爺順耳，當老爺當得心都快老了，看人家小荻叫的多好聽。
事情到了這一步，張安泰地位不保，甚至性命也難保，他還能不求助於他背後的勢力么？
「嗯！」
「嗯！」
「我喜歡！」小荻很乾脆地點頭。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叫人準備了足夠的證據，這些證據當然不能直接交到陳瑛手上，不過他只要故意露出一些馬腳，以陳瑛的機敏，就一定能發現，此人雖是酷吏，也是一個能臣。
「我不要被少爺討厭，少爺不喜歡我了，我就走吧！」
紀綱和劉玉珏大喜，連忙叩頭謝恩，紀綱連聲道：「多謝皇上，皇上隆恩，皇上大慈大悲……」
夏潯醉眼朦朧，根本沒有聽清她說什麼，自顧自地道：「現在，我都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小荻，你也長大了……」
小荻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身上一陣陣地發冷，她一直在擔心，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少爺……不要我了，他要趕我離開了……」
夏潯輕輕嘆了口氣，他要是再不明白這女孩兒的心意，那他就不是夏潯，而是一頭豬了。於是，他的心裏也莫名地歡喜起來。
「哦，你去歇一下吧，我……喝杯茶，一會兒先睡一覺。」
「留在我這兒，那就只是個小丫環，要干很苦很累的活兒，你喜歡？」
夏潯冷冷笑了一聲，覺得頭更昏沉了，他不願再想下去，心神收斂回來，他忽然聽到一陣
「嗯！」
夏潯到前堂又逛了一圈，謝謝梓祺她們一早就說去採買家用，到現在還沒回來，夏潯搖頭一嘆：「這女人啊，一逛起街來就沒夠，亘古不變啊！」
「還沒。」
那個小夥子確實不錯，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如果他一開始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那他不會徵詢小荻的意見，只要他喜歡，就把人留下，天經地義，可他不是，所以……他願意成全小荻。
夏潯聽得一頭霧水，他彎腰攙起小荻道：「起來起來，快起來，這是怎麼了，剛剛不還答應的好好的么，那你想怎麼樣，跟我說。」
「不要進來……咳，咳咳，沒甚麼，有隻蟑螂。」
穿著貼身小衣，被他一聲女人似的尖叫嚇得縮到床角去的小荻，佝僂成一團，怯怯地答道：「少爺不是說……要小荻負責暖床嗎？」
小荻驀地張大眼睛，吃吃地道：「少爺……為什麼這麼問？」
「怎麼？不願意？」
「啊！」
小荻心裏想著，輕輕點了點頭，那笑有些辛酸。
「喔……」
小荻忙不迭點頭，少爺不愧是做了國公的人呢，講究多了，派頭也大了，前兩天還聽剛僱來的家僕說，有些貴人為了養身，每天都要喝人奶，想不到連被窩都要有人暖的。
朱棣擺了擺手，嘆息道：「罷了，他不願做官，就讓他回家養老去吧！」
其他的事，就不需要他操心了，陳瑛是條好狗，送塊肉給他，他就能起勁地吠起來，順藤摸瓜，摘瓜抄蔓，給你起出一大片來。而夏潯要做的，只是冷眼旁觀。
朱棣笑罵道：「少拍馬屁，朕還救苦救難呢。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出京，過淮河迎一下皇后、三位皇子和道衍大師，皇后一到，就要正式封后了，路上不可出什麼差遲。」
「嗯嗯？」
「呵呵，春秋古風，春秋古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