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889章 四十八年，太難熬了……
以寇府的權勢和財力，府上的大夫自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楊文廣和王安，以及寇天賜、楊懷玉等人，拿著東西上了山。
「在下楊文廣，敢問諸位是……」
楊文廣在護送著楊老將軍棺槨到了汴京城的時候，步履就格外的沉重，臉上沒有半分笑容。
楊懷玉一臉尷尬，下意識的看向了寇天賜。
如今的趙禎在汴京城，一言獨斷。
王安見此，急忙道：「楊將軍言重了。草民等人也是不知道楊公子和那位公子的身份，見他們要動楊公廟，所以才攔下的他們。
廟立了數十年，已經隱隱成為了一種信仰，一種心靈寄託之所。
「大夫？」
「昭兒去了沒多久，我二弟也沒了……死在了行軍途中……他以前最喜歡跟你切磋武藝，每次都打不贏你……但是他比你幸運，好歹留下了一身屍骨給我和娘……」
一個妻子，等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丈夫回家。
說完這話，楊文廣抬著棺槨，流著淚，一步一步的往汴京城走去。
「……」
大夫沉聲道：「小少爺身子骨雖然無礙，只是這心上，怕是出了大問題。」
「……」
楊家老太君心裏念著楊老將軍，所以喉頭的那口氣，遲遲不會咽下。
那心，必然也如同烈火焚燒一般焦灼。」
最先發現他的，是他的妹妹寇卉。
「……」
不是大家不願意祭拜，相反，有很多人都想來祭拜。
廟是遼人立的。
二人就那麼在廟裡住下，日夜陪著祖父說話。
楊文廣是楊老將軍嫡系後人中，唯一一個成年男丁。
「我答應了，但我私底下去見了先帝，跟他說，讓他給文廣安排一個閑職，讓他在汴京城待著，為你老楊家傳宗接代……」
二人商量了一下，找人選了一個日子起棺。
大夫直言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恐怕只有小少爺自己知道。」
有人心裏充滿了心酸，有人心裏充滿了不舍。
所有人渾身都是一震。
楊文廣一愣，失聲道：「可是王將軍的後人？」
府上的大夫趕忙出現在了向嫣面前。
狄青差點出聲質問楊文廣，想問他是不是不在乎楊家老太君的生死。
楊文廣繼續道：「遇到了事情，先說清楚，再動手也不遲。」
心酸的是楊文廣等人。
此事滿朝文武很快就知曉了。
楊文廣一點點抬著棺材，走到了蒼老的身影身邊，看著蒼老的身影盯著棺槨一眨不眨的眼神，悲從心起。
許久之後，就在寇季再次準備開口的時候，楊文廣眼眶有些發紅的道：「還請寇樞密准我一個月沐休，讓我親自去辦此事。」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將這個家撐下去……」
只是剛衝到了寇天賜眼前，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
「這些是草民族中的弟兄，這些是楊公村的百姓。」
你娶我的時候說過，生同寢，死同穴。
楊文廣聞言，急忙道：「我祖父故去，可跟王將軍無關。」
寇天賜似乎
再派人去工部一趟，著工部的人在鞏縣築墓。」
「……」
楊文廣再次呼喊了一聲。
楊文廣和王安，三跪九叩以後進了廟。
當然了，在拿下了遼國西北路東段以後，楊文廣是有機會請求寇季，給他一些時間，去送楊老將軍回汴京城的。
其中的佼佼者，僅憑一眼，就能決斷一個人是否患病。
如今燕雲歸宋，她眼看著能跟祖父團聚了，卻遲遲沒辦法團聚，她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寇天賜見此，沉聲道：「楊伯伯，此事是小侄的主意……」
從我祖父葬身在燕雲十六州到今日，幾十年過去了。
寇卉一邊招呼著府上的管事和大夫看著寇天賜，一邊瘋狂的奔向了後院。
楊公村的村民們幫他們準備了祭拜用的東西。
他們為盼其祖歸家，盼望了數十年，差點就沒盼頭了。
而楊文廣如今有公事在身，在沒有卸下公事的情況下，不可能去取出楊老將軍的骸骨，送回汴京城。
楊文廣再次拱手道：「諸位有禮，犬子和我那侄兒衝撞了諸位，楊某在此處給諸位陪一個不是。」
「這孩子就是因為如此，在汴京城熬了好些年都沒上戰場，他還以為是朝廷看不出他厲害呢……」
向嫣聽到此話，頓時急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等寇天賜和楊懷玉搭話，楊文廣就跳下了馬背，向另外一群人走了過去。
寇季擺擺手，道：「告訴我家那個小子，讓他帶我上一炷香。」
「祖……祖母？」
二人擺好了香案，眾人進香以後，才開始挖墳。
在寇天賜進入到房內不久，向嫣就領著一大幫子人，呼啦啦的出現在了寇天賜的房門外。
寇天賜和楊懷玉趕忙迎到了他身邊。
正是因為有如此顧慮，所以所有關注此事的人，心裏都記掛著此事，可是沒有人提。
石棺有大小，也有主次。
「我二弟沒了沒多久，娘也跟著去了……娘看著爹沒了，看著兩個兒子沒了，心早就跟著去了……我勸了，沒勸住……」
楊家老太君的手，最終還是落在了棺槨上，輕聲笑著道：「也沒有盔甲讓我揭，怪不習慣的……」
有寇季打招呼，陳琳的人跟著，即便是大雪封路，他和他身邊的人依然能一路策馬狂奔。
也只有楊老將軍的嫡系後人才有資格動楊老將軍的墳墓。
甚至趙禎想要親自出來扶棺。
「……」
所以，我要送我祖父的骸骨回去。」
「祖母？！」
自然有好心辦壞事的嫌疑。
王安坦言道：「楊老將軍故去以後，我祖母覺得是我祖父沒能護住老將軍，沒臉在楊家門下蹭一口飯吃，就帶著我們離開了。」
不等向嫣開口，大夫率先道：「最好不要，小少爺現在應該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現在進去，對他的病情不利。
楊文廣沉聲道：「當初你們一家不告而別，我祖父可是惦念了許久。」
一句『回家了』，喊哭了所有人。
「官家，此事不合規矩，不合禮法……」
帶著笑，含著淚，去了。
楊文廣顫聲呼喊了一聲。
那迎回楊老將軍骸骨之日，就是楊家老太君的祭日。
楊家老太君，既不是皇后和不是太后。
趙禎站在城頭上，一直注視著城外，楊家老太君去了沒多久，他就收到了消息。
「惟忠沒了，我去看的時候，差點被人從娘家趕出來了……你要是在的話，肯定不會看著我受委屈……」
楊文廣聽到此話，便沒有再多提此事。
如今，心恐怕都被攪碎了。
楊家老太君如今就憑那口氣活著。
「……」
山上有一座廟，那廟便是楊業骸骨安葬之所。
「回家了！」
陳琳見此，點頭道：「咱家也派幾個人跟著你。遼地雖然已經被我們打下來了，我們還沒有熟悉，咱家派幾個人給你引路。」
楊文廣瞬間淚流滿面。
「也有我一炷！」
「惟忠，你最喜歡的那個小傢伙，前兩年去了……死的時候屍骸坐鎮在邊陲，糊弄了遼人好久……有幾分你的樣子……」
「回家了！」
方敬恭恭敬敬的答應了一聲。
楊家老太君就這麼一寸一寸的摸索著楊老將軍的棺槨，細細的講述著楊老將軍不在的這四十八年裡，所發生的一切。
楊文廣之所以沒開口，寇季也沒有主動提起。
他可招集不來那麼多人。
都是為了楊家老太君考慮。
楊文廣抿著嘴，流著淚，重重的點頭。
楊家老太君伸出蒼老的手，摸向了棺槨，只是在手指快要觸碰到棺槨的時候，突然停住了。
趙禎思量了一下，又道：「下旨擢升楊文廣為樞密院知院，補楊懷玉為御直。」
說完這話，楊家老太君緩緩閉上了眼，嘴角帶著笑意，眼角卻有淚水滲出。
寇卉見寇天賜臉色慘白，如同行屍走肉，嚇了一跳。
楊文廣板著臉，喝斥道：「你們在做什麼？」
楊文廣趕到了密雲以後，剛巧碰見了一群人在跟另一群人對持。
她的心已經碎了，我不想再看到她的心被燒成灰燼。
但是有趙禎的警告在，滿朝文武沒人敢出聲說半句不是。
楊家老太君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一點點的靠近了棺槨。
說到此處，楊家老太君緩緩的趴在了棺槨上，小聲地說道：「重貴啊，下輩子你一定要好好撐起家，別再扔給我了，太難熬了……」
「你……怎麼了？」
更關鍵的是，這『德貞』二字，是相當高規格的謚號。
楊文廣看到了楊懷玉看向了寇天賜，就知道招集人硬搶，必然是寇天賜的主意。
楊家老太君去了，消息如同一陣風，吹遍了汴京城。
寇天賜算是他們的晚輩，見了面得喚他們一聲叔叔伯伯，有那個資格代替他們上香。
「喏……」
其中一群人是由寇天賜和楊
方敬答應了一聲，下去立馬找人草擬聖旨。
周遭的人，無一不淚流滿面。
楊文廣含淚道：「多謝寇樞密成全。」
楊文廣、寇天賜、楊懷玉一行人，就護送著楊老將軍的棺槨，一路往汴京城走去。
楊文廣和王安各自撲到石棺前哭了許久，才讓人打開了石棺，將裏面的骸骨轉移到了他們準備好的木棺里。
反而到了汴京城，卻無人祭拜。
「……」
若是儘早將楊老將軍的骸骨送回汴京城。
寇卉在一旁緊張的道：「娘，要不先進去看看哥哥。」
向嫣聽到了寇天賜身子骨無礙，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那賜兒這是怎麼了？」
楊家老太君依舊沒有動靜。
楊文廣趴在床榻上，一語不發。
楊懷玉趕忙道：「我們要迎回曾祖父的骸骨，可是他們不讓。」
一直到了挑選了日子，二人才正殿里出來，到了後面骸骨埋葬之所。
不過他並沒有訓斥寇天賜，而是瞪著楊懷玉喊了一聲，「胡鬧！」
如今寇天賜和楊懷玉兩個人著急著要將此事給辦了。
我祖母的心，就被利刃剮了幾十年。
「祖母！」
「楊伯伯……」
「……」
楊家老太君，說到了最後，臉上流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現在，你回來了，我就不用再撐起這個家了……
那些人是寇天賜招集的。
在汴京城內所有人滿懷悲傷的時候，有一個覺得自己做了錯事的孩子，臉色煞白，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回到了府上。
向嫣到了寇天賜房門外以後，沒有呼喊別人，直接呼喊了大夫。
背後的傷勢雖然在趕路的過程中撕裂，但卻沒有阻止楊文廣趕往密雲的步伐。
聖旨草擬好了以後，方敬拿給了趙禎過目，加蓋玉璽，然後送到了楊府。
「祖母……」
趙禎緩緩睜開眼，平靜的道：「不合規矩，那朕就改規矩，不合禮法，那朕就改禮法。我大宋有奇女子，那就該別開一面。
男子能獲得謚號，女子也應該能。」
楊文廣一瞬間覺得心被狠狠的攥住，呼吸都停住了。
跟隨在趙禎身邊的宦官方敬，驚恐的瞪大眼。
對方為首的也是一個漢子，聽到了楊文廣自報家門以後，神情一正，抱拳道：「草民王安……」
他們叩拜了幾十年的『神』，如今要被抬走了，他們自然不舍。
「哥哥？」
「你不知道，當時我知道他們走了以後，心裏真的不好受，大病了好一場……後來文廣大了，朝廷要蔭補一個官……我不想讓他去……他是你老楊家最後一個男丁了……他要是沒了，你老楊家也就沒了……」
所過之處，皆有人祭拜。
趙禎緩緩閉上了有些泛紅的雙眼，低聲道：「方敬，擬旨，德貞……」
他們沉默著，遲遲沒辦法說出一句話。
楊文廣膽怯的伸出手，手指哆哆嗦嗦的探向了
向嫣快速地問道：「賜兒是否有礙？」
寇卉見到了寇天賜出現在府門口，一臉驚喜的鋪了上去。
「祖母……」
打開了墓室以後，將裏面的兩具石棺抬了出來。
楊文廣出現以後。
祭拜的人當中有遼人也有漢人。
不適合被外人打擾。
棺槨被抬下了山，楊文廣和王安分道揚鑣。
楊文廣有了決定，心便飛了。
寇季知道楊文廣急著去密雲，立馬派人準備了東西，送楊文廣趕往了密雲。
趙禎口中的『德貞』二字，明顯是謚號。
兩尊神像，都是威風凜凜的將軍裝扮。
楊文廣感受到了他們的目光，痛苦的道：「那是我的骨肉血親，也是我唯一的長輩，她的性命，我看的比自己還重。
寇季盯著楊文廣，道：「官家已經將此事交給了我處置，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不瞞將軍，草民等人在此處，就是為了等將軍過來，好跟將軍一起起棺，好迎回祖父的骸骨。」
汴京城許多人在知道了此事以後，都眼含熱淚。
王安介紹了自己，又向楊文廣介紹起了其他人。
依照世俗禮節，迎回楊老將軍骸骨的事情，該有楊老將軍的嫡系後人做主。
我卻還記得，至今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蒼老的身影也逐漸清晰。
可沒資格獲得謚號。
寇季、種世衡等人聽到這話，心裏堵得慌。
「……」
楊家老太君卻沒有搭理他，而是笑著一寸寸撫摸著棺槨，低聲說著，「你也是狠心，一走就是四十八年，將一大家子扔給了我。
楊文廣紅著眼，顫聲呼喚了一句。
窯洞內的人齊齊瞪起了眼珠子，難以置信的看著楊文廣。
王安洒脫的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楊文廣搖頭道：「你不必解釋，你是一片好心，楊伯伯知道。」
廟裡有兩尊神像，一主一次。
露出了墓室。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
大夫趕忙道：「夫人，我已經觀察過了小少爺的氣色，小少爺身子骨無礙。」
他寇府獨子，官家乾兒子的身份一亮，燕雲十六州規劃的兩府之地內，有大把的人願意為他所用。
他的名頭不好使，楊家的名頭也不好使。
「……」
不舍的是當地的百姓。
楊文廣瞪了楊懷玉一眼，道：「所以你們就招了一批人，要硬搶？」
二人進了廟以後，皆以淚洗面。
「……」
頓了頓，大夫又道：「心病只有心藥才能醫治，尋常的葯食根本沒有半點作用。」
說到此處，楊文廣早以淚流滿面，「她坐在城外的茶棚里，遲遲不肯離去，就是在等。她也是在告訴我，她已經不在乎生死了，她只想跟我祖父葬在同一個墓穴。
方敬聽到這話，立馬垂下了頭，沒敢在多言。
可是我若是為了讓她多活幾年，遲遲不肯迎回我祖父的骸骨，我又於心不忍。
「……」
「我……我去找娘……」
廟不大，卻遠近馳名，香火旺盛。
寇天賜突然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
他們必然有很多很多話要說。
「……」
楊文廣哽咽著道：「祖父、祖母，孫兒送你們回家……」
楊文廣要帶著楊老將軍的骸骨回汴京城，而王安要帶著其祖的骸骨回祖地太原。
向嫣一愣，緊張地問道：「什麼問題？」
「娘沒了沒多久，我那些外甥，也一個個沒了……最先走的是惟正……然後是惟昌……再是惟信……小時候他們見你，都想跟著你學槍法，你也答應了，可惜你沒好好教他們……」
楊文廣拱手一禮，先道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詢問對方的身份。
當他們一行出現在汴京城門外不遠處，看到了那孤零零的站在城門口的蒼老的身影。
只是楊家老太君一身綠色羅裙，往哪兒一站，趙禎也沒辦法親自去扶棺，其他人更沒辦法去祭拜。
「折楊兩家滿門忠烈，世人皆知……世人皆道折楊兩家出英豪……卻沒人知道，您在是最值得被稱頌的人……」
楊家老太君一動不動，唯有身上的綠色羅裙，在風中不斷的搖曳。
那個是楊老將軍的，那個是王將軍的，一目了然。
楊文廣一路星夜兼程，僅僅用了七日，就趕到了密雲。
「多謝……」
寇季在沉默了許久以後，緩緩的開口道：「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徹底，我派人送你去。」
「可官家旨意送到以後，我看著孩子眼裡有光，實在不忍心拒絕……」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禎在離開幽州城的時候，並沒有越俎代庖。
如今誤會說清楚了，也就沒事了。
楊家老太君去了。
棺槨一點一點臨近。
王安鄭重的道：「家祖正是楊老將軍的副將王貴。」
趙禎繼續道：「下去告訴呂夷簡三個人，讓他們叮囑下面那些人，管好自己的嘴，朕不想殺人。
楊文廣心裏一瞬間被悲傷和擔憂填滿，他很想就此止步。
「祖父的骸骨？」
陳琳遲疑了許久，低聲開口道：「不知道咱家這個閹人，有沒有資格上一炷香？」
「景德二年，昭兒死在了高陽關任上……我剩下的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你也沒辦法安慰我……當年你騙我嫁給你的時候，說過我難過的時候，你會安慰我的……現在看來，你是騙我的……」
遼人下葬，一般很少用棺材，即便是用，大多也是石棺。
所以此事只有楊文廣能做主。
皇宮內。
往後大半個月。
你大概是忘了，一個人躺了四十八年。
楊家老太君見到了亡夫的骸骨，情動之下，咽了那口氣。
「你和玉兒他們走了，家裡就剩下了昭兒……昭兒武藝不弱，但文事上差了一些，總是被手下那些人糊弄，你要是在的話，肯定能教他……你不在，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這些，沒辦法教他……」
種世衡等人紛紛開口。
「爹……」
那綠色的羅裙在風中飄搖，顯得格外的耀眼。
「有我一炷！」
大墳撅開。
寇天賜和楊懷玉二人，小臉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