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0430章 妙人兒
老崔氣極敗壞地道：「楊帆這是在玩火！」
陳東吁了口氣，接著說道：「兩兄弟吵紅了眼，一來二去，形如寇讎。以致互相攻訐，口不擇言，結果在言語之間，竟然漸漸露出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雖然他們說的並不多，卻被陳某聽出了蹊蹺。」
陳東呵呵一笑，撫須道：「楊郎中，你可知道陳某因何從汝州的一個小小判官調進了京城，調進了刑部，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因為……陳某破了這樁大案！」
……
眾人還是無語，楊帆拍拍手道：「好啦，諸位郎中都回去吧，崔侍郎不在衙里這幾天，咱們得把這刑部維持好了，免得侍郎回來尋咱們的麻煩，哈哈，這就請回吧！」
崔侍郎把雙手往身後一背，舉步向廳中走去，悠悠說道：「老夫要想把他踢出刑部，自然有的是手段，可是那就太明顯了。他是皇帝親自安排的人，崔某人這麼做是要在刑部一手遮天么？你不要看傅遊藝，傅遊藝是倒了霉，可當初把他排擠出政事堂的那些宰相們又有什麼好下場了？」
陳東的籤押房就在楊帆的對面，咫尺之隔，卻是最後一個到的，楊帆不為己甚，等他坐了，這才清咳一聲，道：「侍郎身體不適，已向政事堂告了假。侍郎不在的這幾天里，就由楊某主持刑部事務。今天是旬會，馮主事……」
刑院中隱隱有暗流涌動，但是沒有人做出明顯的反應，因為現在的重點在於潘君藝被殺一案。
中午公廚開伙的時候，整
馮西輝會意，馬上拿起卷宗讀起來，楊帆特意把自己昨天所處理的兩樁案子放到了最後，等到前邊幾樁案子都議過了，馮西輝提起他昨天剛剛處理的兩樁案子，公事房裡馬上靜了下來，只剩下馮西輝琅琅的聲音。
陳東緩緩站起來，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微微一拱手，若有深意地道：「楊郎中，你好自為之……」
陳東猶豫片刻，緩緩說道：「陳某當年，曾經審過一樁案子。」
陳東道：「原來，他們那過世的老父，卻是當地一個有名的大盜團伙的頭目，他們家裡資財巨萬，自然都是憑此不法手段得來的。結果……那幢大宅他們自然都沒有得到，不但大宅沒有得到，他們的一切都沒了。」
楊帆的公事房裡還是頭一回這麼熱鬧，幾位郎中都來了。
崔侍郎嘆了口氣，對皮二丁道：「你看這鳥籠，一根粗大的毛竹，橫截豎劈，鋸成筒、劈成片、釺成條、削成篾、拉成絲……那一根根的竹籤和竹篾兒橫豎交叉，錯落纏繞，就成了這隻籠子。結實吧？華麗吧？它呀，就像咱這刑部，這簽啊篾啊條啊片啊，各不相同，又各有用處，你要是從裡邊貿然抽去一根竹籤或者竹篾，『砰！』整個籠子就散了架！」
陳東「哦」了一聲，
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中午還坐在桂樹底下跟一群書吏公差扯皮聊天、淡定自若的楊帆當天下午就一鼓作氣，開始審理潘君藝被殺一案，而且當堂就做出了宣判，判決結果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孫宇軒和嚴瀟君是最先到的，雖然說楊帆現在這樣子有點瘋狂，不過反正牽連不到他們，兩位郎中毫無壓力，既然已經向楊帆示好了，在他垮台之前就繼續捧場吧。
崔侍郎呵呵笑道：「由他去。這件案子，現在還有誰關心呢。」
崔侍郎不慌不忙地道：「哦，審的哪一樁呀？」
皮二丁欠身道：「是！」
「有些事，是咱們事先無法預料的，就如這潘君藝之死；有些事，是咱們知道了也不可能改變的，就如這楊帆到刑部來做官。」
楊帆是個很合格的聽眾，馬上介面問道：「什麼秘密？」
晨曦斜照，崔侍郎一手負在身後，在一個幽靜的院落里，悠閑地喂著他的那隻八哥兒。
聽說楊帆開始審理潘君藝被殺一案，就變得不再淡定的崔侍郎一直在公事房裡等消息，當皮二丁風風火火地衝進公事房，把這個判決結果稟報崔元綜后，崔元綜一時忘形，竟然揪下幾根鬍鬚。
崔侍郎淡淡地道：「由他們斗去去，他們誰垮了都好，最好一起垮了。不得已時，老夫再來收拾殘局。至於你，不
御使台彈劾的是：大理寺斷案不公，有官官相護之嫌，常家小兒罪無可恕，情有可原，應當減罪一等，判予流放。
消息像一顆驚雷，在整個刑院炸開了。
「侍郎！」
八哥在說人話，崔侍郎卻在說鳥語，倒也有趣。
陳東苦思良久，覺得該未雨綢繆，早做準備，便想去見崔侍郎，與他商量出個對策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誰知他到了崔侍郎的公事房，卻見室內空空，陳東向崔侍郎處的書吏問道：「侍郎去了何處？」
等馮西輝說完，楊帆道：「對於這兩樁案件，諸位郎中有什麼看法？」
崔侍郎不在，刑部裡頭就屬楊帆職位最高，所以這旬會由他主持。
楊帆的宣判結果是：常之遠殺人無罪！
逡巡在大堂外面一直等候消息的羅令也一溜煙兒地跑回去，把楊帆的判決報告了陳東，陳東聽了驚怔半晌，才愕然吐出一句話：「他這是玩火自焚！」
楊帆笑道：「既然無話可說，那就這樣通過了！」
皮二丁道：「下官只是覺得，雖說那陳東不太識相，假以時日，咱們未必就不能降服於他，如今楊帆剛到刑部，就搞出這麼一檔子事來，弄不好，咱們刑部就成了眾矢之的，那就得不償失了。」
陳東在房間里急急轉悠起來，楊帆要發瘋，要自取滅亡，他自然樂見其成，可是他要把這天燒出一個大窟窿，誰替他去堵？到那時楊郎中完蛋大吉，豈不是他陳郎中替人揩屁股？
皮二丁道：「審的常家老嫗毆死兒媳一案。」
陳東再度沉默，沉默半晌，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皮二丁、孫宇軒、嚴瀟君不約而同地看向陳東，陳東眉頭緊鎖，沉吟半晌，緩緩說道：「楊郎中是否……再慎重一些？」
陳東呆了呆，在心底狠狠地咒罵了一句：「這隻老烏龜！」
崔侍郎轉過身，微笑著對皮二丁說：「老夫也嫌這武夫礙事，一開始曾叫王丸試過他，本以為他是個沒心機的莽夫，略施小計就能讓他滾蛋，或者從此乖乖地蹲在那兒別言語，不成想他卻不蠢。」
崔侍郎用餵食稈挑起一抹拌了雞蛋清的炒米，遞到那八哥兒跟前，看著它一口吞下，眼角的皺紋都笑的柔和起來。
楊帆站起身，目送他走在門外，卻也微微一笑：「倒是一個妙人兒！」
崔侍郎說著，又舀起一勺鳥食，「啾啾」地逗那八哥吃食。
廊下掛著一隻精緻秀雅的鳥籠，一隻通體黑色、喙足鮮黃的八哥兒用它有力的雙足抓著棲桿兒，鳥頸一探，便發出清脆的叫聲：「你好！」
……
皮二丁和孫宇軒、嚴瀟君並不多話，起身向他拱拱手，便無言地離開了。陳東卻依舊坐在那兒，一臉陰沉。楊帆盯了他一眼，問道：「陳郎中，莫非還有話要對我說？」
次日一早，適逢刑部旬會。
陳東在暗中冷笑：「現在常家老嫗死不死的全無關係，問題是，第二樁案子你如何判決？刑部和大理寺在對峙，魏王和梁王也在對峙，不管你傾向於哪一邊，另一邊都會像一群
皮二丁是第三個到場的，崔侍郎「生病」，就表示他這一派將徹底袖手，由著楊帆折騰。所以皮二丁不置可否，也談不上冷楊帆的場。
大理寺的判決是：常之遠當為潘君藝抵命。
陳東眯著眼，也不看楊帆，只是盯著對面那根廳柱，悠悠然道：「那時候，陳某正在汝州做判官。有一次，兩兄弟到衙門裡來打官司，卻是因為老父過世，兄弟兩個要搶父親留下的那幢豪宅。那兄弟兩個，一個是老翁前妻所生，一個是續弦所生，都是嫡子，各有道理，清官難斷家務事啊，那時陳某也是年輕，面對這樣一樁案子，一時竟然無法判得清楚。那兄弟兩個便天天都來衙門裡爭吵……」
皮二丁快步走進來，對崔侍郎道：「侍郎，楊帆今日升大堂問案了。」
崔侍郎撇撇嘴道：「來俊臣一個潑皮、侯思止坊間賣餅的，都能身著朱紫，成為朝廷命官，武將做文臣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這位女皇帝，用人一向不拘一格的。」
那書吏恭敬地答道：「侍郎偶感不適，回府歇息了。」
三法司中，如今以刑部的實力最弱，雖然來俊臣已經垮了，可是御使台的餘威一時還未能散去，大理寺本來是跟刑部同氣連枝，聯手抵制御使台的，如今楊帆一出手直接把御使台和刑部全得罪了，這……
皮二丁蹙額道：「此人能審什麼案子，根本就是胡鬧！」
楊帆笑吟吟地道：「陳郎中以為，本官所判，有何不妥？」
「哦？」楊帆眉鋒一剔，緩緩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