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長安無數山
第0579章 我的命,我作主!
盧仲伽微露恍然之色，上下打量楊帆一番，忽然把嘴角一撇，刻薄地道：「他有什麼本領？不過是我們的一枚棋子，在我們的擺布下做事罷了！」
堂上所有人都起身，施禮，除了兩個人，一個是坐在上首的李老太公，一個就是楊帆。
寧珂姑娘生怕李慕白被盧老太爺說服，緊張地喚道：「老太公！」
盧賓之臉脹的通紅，卻咬牙切齒地道：「老太公怎麼說都行，唯獨這件事，孫兒不答應！這件事，是我盧家和他姓楊的之間的事，請李老太公不要再過問了！」
老頭子大怒，瞪眼道：「老夫過問你又怎樣？」
李老太公臉色一沉，斥道：「你有什麼不能答允的？你想殺官造反嗎？如果殺人能解決問題，還輪得到你來動手？你比你大兄真是差了一百倍！沒出息的東西！老夫的話，你也敢忤逆了？」
老頭子嘿地一聲，笑道：「夠狂！倒是有幾分我盧家人的風範！賓之啊，你該跟人家學著點兒，不要處處點頭哈腰、畏畏縮縮，丟了咱盧家人的臉面！」
盧仲伽盯著李慕白，緩緩地道：「我孫兒錯了，也得將錯就錯。此人一死，一了百了！我老頭子承你這個情，如何？」
李老太公道：「不要說是你，這麼多年來，從太宗皇帝到高宗皇帝，再到如今的聖母神皇，我們這些世家背地裡跟他們作對的事有之，當面頂撞反對的事也有之，我們不還是好好的么？
盧賓之滿臉笑容，連連應聲，李老太公的臉卻有些黑了，人家這不是明著教訓孫子，實是打他的臉么？李太公沉下臉道：「
盧賓之喜出望外，連忙起身迎上去，喚道：「太公，你可來了！」
老頭子下了步輦，大剌剌地看一眼楊帆，楊帆大剌剌地據案而坐，看都不看他一眼。
想到自己最為器重的長孫敗於沈沐之手，內中許多關鍵，不無這個小子的原因，盧仲伽對楊帆更加憎惡，他轉向李慕白，肅然道：「老李，不管怎麼說，這個人已經跟我孫兒對上了，那他就得死！」
李老太公斂了怒容，淡淡地道：「少年人有膽有識，固然是好事，可是有時候也不可過於狂妄。你雖是官身，盧家這個龐然大物，也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楊帆還未說話，盧賓之就已臉色大變：「老太公，使不得！孫兒敬重太公，但這件事，孫兒不敢答允！」
李老太公白眉一軒，道：「老夫令他以盧家列祖列宗的名義起誓，這個小子再如何頑劣，也斷然不敢再食言的，你看如何？」
寧珂嬌弱，由那船娘般的侍從扶著，弱柳迎風般站起，向老頭兒福了一禮，卻是一言未發。
楊帆不語，一雙眼睛只是凜凜地盯著他。
畢竟，不管盧家小子做事多麼猖獗，可盧家與眾多世家高門是休戚與共的，而楊帆背後站著朝廷，也不是隨意揉捏的一個軟杮子。除非他們放手讓楊帆死，否則想妥善解決此事，就得費上一番周章。
「你們幹什麼？不把老頭子放在眼裡是不是？」李老太公冷斥一聲，制止了雙方的蠢動，便放下酒杯，看看楊帆，吁然一嘆道：「唉！老頭
李慕白沉聲道：「這個人，不能殺！」
獨孤宇一個沒拉住，楊帆已經從放滿酒菜的几案上一步跨了過去：「你那狂妄無知的孫子要殺我，你這暴戾乖張的老混蛋跟別人商量著要殺我，自始至終，你們有沒有想過，要問問我本人答不答應？」
盧仲伽道：「為了一個外人小輩，值得你跟我翻臉？」
如今盧仲伽話已說的這麼重，李慕白會為了楊帆與盧氏失和么？寧珂自己都不信，所以她的臉色已經蒼白起來，嘴裏喚著李太公，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卻在不斷向楊帆使著眼色，示意他趕緊逃走。雖然逃走不易，可是……盧老頭子就在廳上站著呢，你就想不到抓他為人質？
李老太公聽了，老眼中一抹奇光一閃即沒，寧珂姑娘看向楊帆的眼神也不禁泛起奇異的光芒。李老太公來的時候確實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但是此刻他豈能不知？他和寧珂姑娘一唱一和地大談什麼古董名器，說到底就是想緩和一下氣氛，然後再慢慢解決此事。
盧仲伽睨了楊帆一眼，道：「區區一個刑部郎中，就值得你舍了盧李兩家世代交情？賓之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已經做錯了，怎麼辦？放他回去不成？把他殺了，沉進湖底，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這少女雖然嬌弱，性子實比乃兄還要剛強幾分，今天盧賓之不但想殺獨孤家的客人，甚至還想殺了他們姐弟滅口，姑娘嘴裏不說，心裏早把盧家列為敵
盧賓之把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頓，手下四個相撲手還有八個身藏勁弩的武士頓時踏前一步，只有四個貼身侍衛依舊未動。獨孤宇手下也有侍衛，八個佩劍侍衛見狀立即手卡劍簧，霍然踏前一步，與之針鋒相對。
四個青衣大漢抬著步輦一路行走如飛，到了廳堂之上，已經額頭見汗，呼吸急促，可是四人依舊把那步輦抬得穩穩的，躬身輕輕放下。
隨著一個很霸道的聲音，一架步輦被直接抬進樓來，四個青衣大漢，抬著一架錦緞步輦，步輦上坐著一個老人，冠帶衣袍與李老太公相仿，也是式樣古樸簡約，老人骨架較大，所以雖然老邁，依舊顯得威武。
李老太公看見此人，不禁有些愕然：「你怎麼來了？這莽撞事兒，總不會是你這老傢伙指使的吧？」說著，李老太公瞟了一眼盧賓之，心中恍然，敢情這小子搬救兵了。
楊帆冷笑一聲道：「在前輩心中，或者晚輩們的作為如同一場兒戲，還不如前輩得了一具古琴來的實在，可是在晚輩心中，便是全天下所有的名器都堆在一起，也不及晚輩自家的性命重要！」
楊帆笑道：「晚輩也想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如今晚輩想退，那就掉到湖裡去了。老人家說的這些大道理，和晚輩挨不著。晚輩做事很簡單，想的也簡單，誰想要我死，我就要誰死！晚輩只想要一個太平！」
「是他？」
直接喚人名字，那是勃然大怒了，盧家老爺子性情向來桀驁，否則又怎教得出高傲孤僻的姜公子還有
我們不想造反，皇帝也清楚我們不會造反，皇帝想壓制我們，可是又離不了我們，我們也是一樣，不能任由皇帝壓制，卻也離不了皇帝！呵呵，這個大江湖，愛憎、敵我，根本分不清的。退一步，海闊天空！」
奈何寧珂連使眼色，楊帆卻還是穩穩噹噹地坐在那兒，明明看到了她的眼神，也不知是反應不過來還是對李太公抱著萬一的希望，依舊動也不動，寧珂心中著急，額頭都沁出汗來。可她沒法喊，一喊出口便也無效了。
方才還是談笑宴宴，一團和氣，片刻間又是劍拔弩張，殺氣凜然了！
可是沒有想到，楊帆根本不在乎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勢力，他明明正屈居下風，甚至形同待決的囚徒，居然還敢咄咄逼人，主動挑明此事。
獨孤宇此時業已起身，原地向那老人長揖，恭聲道：「見過盧老太公！」
盧仲伽把濃長的花白眉毛一挑，沉聲道：「為什麼？」
李慕白緩緩站起，沉聲道：「此人，老夫甚為重視！」
楊帆「嗤」地一聲，笑了。他緩緩站起，笑吟吟地道：「楊某平生最討厭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目高於頂、自命不凡的蠢貨！平時見到一個都覺得反胃，今天居然見著一家子，難道是因為我今天出門沒看黃曆么！」
「你這老傢伙，倒
楊帆猛一甩手，便自袖中飛出一物，穿過軒窗，飛至曲江上方，「砰」地一聲炸開，如一叢金菊於半空綻放！
李老太公沉吟片刻，撫須道：「這件事，老夫也為難的很！不如這樣，老夫教盧家小兒向你鄭重道歉，再賠你一份厚禮，立誓從此再不與你為難，如何？」
盧賓之臉現戾色，冷笑道：「盧某看在李老太公的面上，本想容你多活片刻，想不到你倒迫不及待了！你不饒我，以為我會饒你？這芙蓉園，你今天進得出不得！」
李慕白道：「這孩子，不是純粹的官家人。南韁風雲際會，全賴此子，他與我們有大功，是自己人！」
這一回，盧賓之還未說話，楊帆搶著回答了：「老人家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不過這件事，晚輩也以為，前輩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寧珂嘴裏喚著，心裏卻也清楚，這些世家長者，一輩子為了家族為了權利，別看他們平時如何的慈祥，骨子裡都是很冷血的人，一切唯利益為重。如果需要，便是骨肉親情也可割捨。
看年紀，這老者比起李老太公也不遑稍讓，但是他的眉毛、頭髮和鬍子還有部分黑色的，黑絲銀霜，更顯肅厲。
楊帆向盧賓之一指，厲聲道：「相信前輩也看得出來，盧賓之殺我之心未死！而我也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殺官如同造反，內中干係重大，我勸前輩全當不知此事，就此離去。如果前輩有心承擔，那得給晚輩一個明明白白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