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得意金陵
第51章 進退兩難
可關尚書並不這麼想，那個年代，長途跋涉太過艱難，尤其是南洋諸國的人，泛海而來大明，如船壞舟覆、海盜劫掠、水土不服、時疫疾病等，都是可以讓他們送命的事情。
按照國人的習慣，這中醫是年紀越老醫術越高，光看這老頭兒白髮白眉白鬍子、面龐紅潤、精神矍鑠的樣子，就很能給人一種醫術高明的感覺，在這一點上，便是一位尚書也不能免俗。
董主事道：「這位是金陵最有名的文東先生，文東先生的弟子，現如今都開枝散葉，遍布大江南北了，個個都是名震一方的名醫。」
那個滿頭野雞毛的番邦郎中還在房間里念念有詞，轉來轉去，葉小天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像個會診病開藥的醫士，倒有些像大明鄉間的巫醫。
那柯枝副使又搖了幾下頭，嘰里呱啦地說了幾句。
華雲飛和毛問智面面相覷，毛問智往四下看了看，小聲對華雲飛道：「兄弟，快回去知會冬老頭兒還有展姑娘、太陽妹妹，如果情形不對，咱們就馬上跑路吧。」
曾經有三位南洋番國的國王在大明朝貢時病歿於此。這些番王到了大明當然會受到最好的照顧，可水土不服就是水土不服。今人或者難以理解，但那時候遙遠地域間的人員流動幾乎不存在，所以本地人已經有了抗性的小病毒、小時疫，對遠方而來的客人可能就是致命的疾病。
那董主事嚇得臉都變了，厲聲制止葉小
關尚書說完拔腿就走，毛問智湊上來道：「大哥，這老頭兒怎麼吹鬍子瞪眼睛地就走了？」
葉小天的驢脾氣上來了，笑臉一收，怒道：「怎麼著？你信不過咱們中醫是不是？我說你們國家有什麼醫啊？就那個鳥人嗎？我們國家也有啊，要不要我給你找幾個跳大神的來屋裡蹦躂蹦躂。我告訴你，小黑，你不在乎那老頭子的死活，我可在乎，你們想死死遠點兒啊，別來這裏坑我成不成？」
葉小天道：「當然要！我看他們那鳥人在屋裡蹦來蹦去的，也蹦不好那柯枝宰相的病，還得請你出手才成。」
葉小天從他們昨日伴從柯枝宰相時的遠近順序，認出其中一個皮膚黧黑的中年人乃是副使，便把那位副使喚出來，領到董主事和文東先生面前，比比劃劃地道：「副使先生，這是我們金陵的郎中，郎中，看病的，吃藥……」
華神醫自然沒有意見，便由一個會同館的小吏引去一旁廂房歇息喝茶去了，董主事橫了葉小天一眼，把袖子一拂，揚長而去。
葉小天道：「不走又待如何？他不守在旁邊，才好把自己擇個乾淨。」
關尚書到了客廳，便對葉小天沉下臉色，訓斥道
董主事急急阻攔道：「不能診！要給這柯枝宰相治病，總要經過他們的人答應才成。否則，一旦這柯枝宰相難以治愈，病逝於此，這個責任我們想推都推不了啦。」
關尚書聽說柯枝國宰相突生重病，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帶人趕來會同館。
三人說著，便來到客廳外面，只見那些柯枝國使節一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正在堂上轉來轉去，不時交頭接耳，聳肩攤手，嘰嘰喳喳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葉小天欣然道：「既如此，就請文東先生給這位病人看看吧，這位病患是南海番邦來的使節，皇帝陛下是要親自接見的，老先生還請多上心。」
說罷，關尚書便轉向柯枝國副使，奈何這副使也不懂漢語，兩人只能比比劃划的，對彼此的意思都不甚明白，關尚書大感泄氣，只好道：「這樣吧，本官馬上尋金陵名醫來為宰相大人診治，你等且好好照料宰相。」
葉小天摸了摸鼻子道：「大概……會成為一個戍邊的罪卒。」
葉小天迎了關尚書進來，見他神色凝重地衝進房去，心中暗想：「至於這麼緊張么，不就是上吐下瀉嗎？十有八九是一路勞頓，昨夜又山吃海喝的，腸胃不適了，等他腸胃清一清，再吃些止瀉的藥物不就好了？」
華雲飛這一回倒沒覺得毛問智的話不靠譜，仔細一想，覺得唯
葉小天冷笑道：「要辦我的罪過，何必管他聽不聽得懂呢，我看你是現在不捨得辦我的罪過吧，現在就定我個不敬之罪，回頭那番邦宰相死了，還找誰來頂缸呢？」
董主事和葉小天爭吵了半晌，對華神醫道：「文東先生，請你先在這會同館里歇下，本官這就去請示尚書大人，若是尚書大人同意，你再為那柯枝宰相診治不遲。」
關尚書大怒，喝道：「昨日飲食有什麼不妥？本官怎麼沒事？魏國公怎麼沒事？李國舅怎麼沒事？柯枝國這麼多的副使、隨員，怎麼全都沒事？想是你這裏窗子沒有關好，讓柯枝宰相受了風寒，又或茶水沒有及時更換，讓柯枝宰相喝了涼茶，再加上他年事已高，身體虛弱，致有這般結果。」
葉小天馬上抗辯道：「尚書大人，柯枝宰相昨夜大醉而歸，馬上就歇下了，今早起來，便病成這般模樣，何談下官照顧不周？依下官看來，應該是昨晚飲食不妥……」
毛問智瞪著大眼道：「大哥，你現在只是不入流的雜職官，連降八級，那還是官么？」
那個柯枝副使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卻看得出這兩個大明官員正在爭吵，他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兩個臉紅脖子粗的大明官員。
葉小天用右手掐著左手手腕做了個號脈的動作，怕他不懂中醫，又做了個吃藥的動作，然後揪起臉皮，好像
那華彤華神醫眼見兩個官兒跟鬥雞似的爭吵，無奈地道：「兩位大人，那……還用不用老朽為那番邦使者診治呢？」
老郎中忙道：「不敢，不敢，老朽姓華、華彤。」
關尚書藉著找通譯的名義，不肯輕易露面了，但郎中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給找了來，派了主客司的主事，陪著一個鬚髮皆白，年近八旬的老郎中來到會同館，老郎中身邊還跟著幾個徒子徒孫，其中兩人攙扶著老人家。
葉小天蹺了蹺大拇指，道：「他，進去，看看，好不好？」
關尚書自然知道他在嘲諷自己，老臉不由一熱。不過，這個責任他是真的承擔不起，趨吉避凶是人的本能，任他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六部尚書，到了這個時候，也是本能地想找一隻替罪羊，哪還有什麼擔當。
老郎中笑道：「不敢，不敢，董主事過獎了。」
董主事漲得臉龐通紅，氣呼呼地道：「你……你豈有此理，太不像話了！」
關尚書冷哼一聲道：「牙尖嘴利！如果柯枝宰相有個什麼好歹，本官絕不饒你！」
葉小天趕緊迎上前去，先向那位主客司的董主事見禮，又向這老郎中長揖一禮，道：「未敢請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說完，關尚書也不管那柯枝副使聽不聽得懂，便向他拱拱手，轉身走了出去。葉小天跟在他的後面，關尚書到了庭院中，站住腳
葉小天心道：「關尚書這是打算推卸責任了，不好意思得很，這口黑鍋我可背不起來。」
華雲飛擔心地道：「大哥，如果這柯枝宰相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怎麼辦？」
關尚書向那柯枝宰相關切地詢問了一下病情，那柯枝宰相喉嚨腫痛，根本說不出話，只能向他比劃幾個手勢，旁邊又沒有通譯，關尚書看得半懂不懂，只好隨口說上幾句安慰體恤的話，便從房間里退出來。
葉小天語帶譏誚地道：「下官可不知道尚書大人您還懂得醫術，柯枝宰相這病因，您看上幾眼就瞧出來了，佩服，佩服。」
柯枝國王如今剛剛趕到金陵，而廣州那邊向京師稟報有南洋番邦使節來訪的消息，恐怕早就快馬遞到了御前，皇帝剛剛親政，就有失聯兩百年的番邦朝貢，皇帝豈能不喜？如果這位柯枝使節死在金陵，只怕他這位尚書大人就得引咎辭職了。
葉小天仰天長嘆了一聲，道：「如果他真的兩腿一蹬見了閻王，我就得連降八級了。」
那柯枝副使瞪大眼睛看著他比劃，等葉小天往房裡一指，他彷彿明白了過來，連忙搖搖頭。葉小天耐心地道：「你們自己帶來的郎中已經治了半天了，宰相大人的病情不見起色啊。我們這個郎中，頂好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