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十一卷 驢推官

第46章 大悲寺疑蹤

第十一卷 驢推官

第46章 大悲寺疑蹤

「葉小天?」剛剛睜開雙眼的于俊亭疑惑地重複了一句,忽地駭然道:「葉小天不見了?我……我怎麼暈迷了?」
幾人相對無言,靜了半晌,張雨寒惡狠狠地對半空和尚道:「半空大師,如今重要人犯失蹤,說不得,本官要好好搜一搜你這座禪院,得罪了!」
于俊亭睨了張雨寒一眼,淡淡地道:「他們幾人想必你都已知會了吧?是不是來一個,本官就要說一遍呢!」
張雨寒快馬趕到大悲寺,直奔方丈禪院。到了方丈禪院內一看,果然院內院外遍布看守,都是他們五家派出的兵丁,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戒備森嚴,殺氣騰騰。
此時,禪床邊正有一個緇衣老僧雙手合十,聽到腳步聲便轉過身來。在禪床上則躺著一個青衫人,頭枕一隻竹枕,正是于俊亭。一見是張雨寒進來,那老僧立即舉步上前,合十一禮,道:「阿彌陀佛,老衲見過張施主。」
兩個力大的健卒走過去,發力跺腳,從那腳下傳出的聲響判斷地面是否實地,如果下面有洞穴,就算是在厚及三尺的地面以下,這麼大力的跺腳,也能有所察覺。何況,就算有洞穴也要有入口,而他們幾乎是一步一跺。
張雨寒冷笑連連地道:「于監州就不要裝模作樣了吧,難道葉小天不是被你救走的么?」
張雨寒立即道:「把禪床搬開!」
一見張雨寒四處打量,那報信的侍衛馬上湊過來道:「土舍,屬下都查過了,三面牆壁都是實心的,地面也是。」
于俊亭躺在榻上,似乎被他們沉重的腳步聲震醒了,她悶哼一聲,悠然醒來,張雨寒正一無所獲,一見她醒了,馬上衝過來,凶神惡煞地道:「于監州,葉小天被你藏到哪兒去了?」
又等了大約兩盞茶的工夫,其他幾家的人相繼趕到,于俊亭這才道:「本官回府後便想寫奏章向皇帝陳情,只是若一切敘述出來,總有些難以自圓其說的地方,所以特意趕來向葉小天問明用意。我來到大悲寺,提審葉小天,因他身上有大枷重鎖,也不怕他動武,便屏退左右,詳問緣由……」
張雨寒冷笑道:「大師是出家人,理應不問世事,張某也不想懷疑大師,可是外面有重重警衛,葉小天卻不見了,豈不稀奇。我就不信,他葉小天能插翅飛了,說不得只好查一查了。」
張雨寒怔了怔,雖然有些不情不願,還是收了刀,雙手合十向佛像行了一禮,默禱道:「佛祖恕罪,今有重要逃犯不知去向,弟子要搜一搜這處禪房,並非有意不敬佛祖,我佛慈悲,還祈見諒。」
項父等人也有樣學樣,一一向佛祖行了禮,這才跟著張雨寒衝進去。左右屋舍、佛像、佛像下邊的蓮花寶座,他們都一一查過,沒有放過一處,牆壁和地面也是一一敲打,仿止有地洞或夾壁,可是卻毫無發現。
張雨寒彎腰瞅了瞅禪床下,空無一物,再抬頭一看,這幢僧舍因為是方丈居處,正房裡還供著一尊比大雄寶殿上的佛像小得多的釋迦牟尼佛,饒是如此,也使得禪房舉架極高,形同一座宮殿。
半空和尚白眉一皺,道:「于施主不知何故昏迷不醒,但老衲探她脈搏、呼吸,俱都平穩,想來沒有大礙的。」
張雨寒等人聽了這話不禁面面相覷,遊俠兒的故事他們都聽說過,遊俠兒的本事也被人渲染得無比神奇,可是……他們從未見過什麼遊俠兒,從來沒有,甚至壓根就沒聽說過本朝有什麼遊俠兒,他們所聽說過的故事,一開頭總是「很久很久以前……」,現在於俊亭居然搬出一個遊俠兒來。
于俊亭又驚又怒地道:「當然不是我!」
于俊亭頓了一頓,又道:「當然,為了讓他實話實說,我也向他保證,會把他的苦衷如實向天子稟明。皇帝見了我們的奏章,總還是要派員勘問的,不會只聽信我們的一面之詞,這些地方我實也不必掩飾,否則反而弄巧成拙。」
于俊亭蹺起二郎腿,端起茶杯,用杯蓋兒抹了抹茶水,悠然道:「等人齊了,本官再說罷!」
吳父迫不及待地道:「監州大人,這些事我們不想和你理論,我們只想知道,葉小天究竟如何消失了!」
項父立即瞪向于俊亭,神色不善地道:「于監州,你為何放走葉小天?」
于俊亭的神氣突然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她沉默片刻,才有些驚懼地道:「我聽到這裏,便對他說,『葉推官,贖金買罪乃是土司特權,你縱有千般理由,恐怕天子為了平息眾土司之怒,也會治你的罪,這一點,你須有所準備。』」
半空和尚合十高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隨即便閉目不語。張雨寒也不廢話,轉身就走,御龍等人立即緊隨其後,張雨寒到了院中四下看看,指著正中的大門道:「這裏就是方丈禪房?」
張雨寒看了他一眼,向于俊亭擺了擺下巴,冷冷地道:「你問她!」
張雨寒道:「你若不是有心搭救於他,為何突然返回大悲寺?」
于俊亭道:「葉小天見我說得誠懇,便慷慨陳詞,痛斥你等縱容子侄、目無王法,姦淫民女,鑄下大罪。他一再申明,那民女是漢家女,不是你們的土民,洛家是要向朝廷納稅的,理應受朝廷的保護。他據此判處你等子侄絞刑,完全合乎大明律法。
張雨寒瞪著于俊亭道:「監州大人,你覺得你說的這麼離奇的故事,我們會相信么?」
張雨寒湊近了一看,見於俊亭果然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樣,便冷哼一聲,四下打量起來。這是一間靜室,而且靠東山牆,所以只在禪房正面有兩扇窗,其餘三面都是牆壁,放眼室中只有一張禪床,真稱得上四大皆空了。
張雨寒雖然不敬半空和尚,可是對神佛還是心存敬畏的,越是有權有勢有錢富貴的人家,對此越是在意,寧可信其有,也不願胡亂冒險,自然是要先禮後兵了。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張雨寒揮手喝道:「隨我進去搜!」張雨寒提著刀闖進大堂一看,迎面正好一尊釋迦牟尼的坐像,兩個小沙彌正在上香,看見他們闖進來,臉上露出訝然神色。
張雨寒語塞,只得道:「可若不是你,葉小天又如何消失,難道他還能……」他剛說到這裏,項父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眼看見張雨寒,馬上大叫道:「葉小天逃走了?」
張雨寒論身份論地位遠不及於俊亭,就是論實力,現在張家貌似也不及於家,于俊亭這一擺譜,他也毫無辦法,他又不肯和于俊亭坐到一張禪床上去,就只能站在那兒,大眼瞪小眼地看著。
於家的侍衛就在旁邊,但家主未醒,而且人家又不是要對他們的土司不利,卻也不敢阻止,便任由他們把整架禪床連著睡在上邊的于俊亭挪到一邊。
于俊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我對他所說的話並未反駁,坦白地講,我也不想替你們掩飾,對你等子侄的罪行,于某也厭憎得很!」于俊亭這麼說,反而讓幾人更相信她說的實話了。
張雨寒匆匆闖進靜室,就見四壁空空,唯有雪白的牆壁正中寫著一個巨大的「禪」字。「禪」字對面是一張禪床,禪床上有一張矮几,兩張蒲團,矮几上還有一杯清茶,禪床旁的地面上則放著一堆枷栲鎖鐐。
于俊亭攤開雙手道:「你們信或不信,事實都是如此。如若不然,外面有那麼多的看守,你們說,葉小天為何不翼而飛?」
于俊亭輕蔑地瞪了他一眼,道:「張知府病卧不起,由本官暫攝知府職務。這個亂攤子是你們搞出來的,卻得由本官來收拾。你以為給皇帝上奏章是可以信口開河的?葉推官因何緣故先斬後奏,本官總要問個明白吧?難道寫給皇帝的奏章可以雲里霧裡、不盡不實?」
這個女人,忽而暴戾、忽而溫柔,忽而自私、忽而仗義,忽而衝動、忽而冷靜,心思機巧、後手無數,他可真是有些看不透了。
項家的地位遠不及張家,于俊亭對他就沒有像對張雨寒一樣客氣了,聽他問話,于俊亭冷冷地道:「項大人,殺你兒子的可不是本官,你用不著沖本官吼!你死了兒子,心情不好,本官可以體諒,不過你也不要得寸進尺……」
張雨寒眼珠轉了轉,一指禪床下面,道:「那下面查過了么?」
半空禪師皺起白眉,不悅地道:「張施主,難道你懷疑老衲會藏匿逃犯么?」
之所以他要倉促處死你等的子侄,一是因為你等在銅仁財雄勢大,人犯一旦入獄,根本由不得他控制,隨時會被你們設法救出,一旦逃逸再難捕獲;另外,府前已聚攏數千百姓,群情洶洶之下,恐激於憤怒,會產生民變,所以他要立斬五人,以平民憤!」
張雨寒向佛祖行了禮,這才把手一揮,喝道:「搜!」拔出刀來,率先衝進禪房,半空方丈追過來,見他們如此放肆,只能長嘆一聲,雙手合十站在佛前,默默誦經不止。
于俊亭翻了個白眼兒,冷笑道:「誰說是我放走了葉小天?」
「我這句話剛說完,突然一個縹縹緲緲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那聲音就像從天上傳過來似的,就聽那聲音笑了兩聲,說,『哈哈,你這官兒著實可愛,雖非遊俠,卻有一顆俠義之心!如此好官,哪能就這麼死了,我空空兒既然見到了,就不能袖手不理!』隨即,我便眼前一黑,再醒來時,就看見張土舍在我面前了。」
那侍衛呆了呆,道:「這……」
靜室較小,房中沒有柱子,根本沒人爬得上去。即便有人能爬上去,上邊也沒有藏身之處,房頂是人字狀的藻井裝飾,根本沒有橫樑或大型承塵,人就是爬上去又能藏在哪兒呢,除非會隱身術了。
說到這裏,于俊亭突地重重一拍几案,震得案上的茶杯猛地一跳,于俊亭大喝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對本官如此無禮!沒有規矩!」
隔壁靜室內,于俊亭雙腿盤膝坐在禪床上,唇邊含著一絲得意的微笑,美若曇花綻放。葉小天站在牆邊,靜靜地看著她,葉小天背後就是那幅巨大的「禪」字。
張雨寒認得這老僧就是大悲寺的方丈半空和尚,張雨寒沒有答禮,只是沉著臉睨著于俊亭,對半空和尚道:「大師,于監州這是怎麼了?」
于俊亭輕易不發火,驟一發火,聲嚴色厲,著實駭人。項父被她一吼,登時沒了脾氣,期期地道:「于監州,你……你背信棄義、枉縱葉小天,難道還要以勢壓我不成?」
項父道:「不是你還能有誰?」
一時間,靜室中當真靜若無人,只有輕微的茶盞摩擦聲和半空大師捻動念珠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