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驢推官
第75章 驢性發作
葉小天擺了擺手，看了一眼那個潑皮，冷冷地問道：「他在這裏吵什麼？」
于珺婷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幽幽地道：「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感化他們……」
那小男孩怯怯地道：「爹，是我自己來的，我不想乞討，我想上學。」
葉小天登上岩石，返身探出手來，于珺婷將香香軟軟的小手遞到他掌中，被葉小天用力一提，輕盈地躍上怪石，葉小天往裡邊挪了挪，輕輕坐下，雙手抱膝，眺望青天白雲下層染一般的大地梯田，一時心曠神怡。
葉小天笑道：「要真是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咱們肯定摔成一癱肉泥，我是無所謂的，監州大人這般美貌，也摔得不堪入目，如何是好。」
校門外站著一個潑皮模樣的男人，滿口污言穢語，氣得那校監臉色漲紅，他膚色本來就黑，這一下就顯得更黑了。在那潑皮身邊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兒童，怯生生的不敢言語。
葉小天讚許地點了點頭，這時候，正好有一隊剛剛入學的學子抱著書本要進一處課堂，走在頭裡的教書先生看見葉小天，連忙站住對學生們說了幾句話，眾學子便站住，一個個抱著書本，好奇地向這邊打量。
「轟……」
葉小天乾笑道：「我怕監州大人一怒之下，會把我踹下懸崖！」
「好啦！別再聒噪了，不然我真把你踢下懸崖！」
于珺婷忽地面現悲戚之色，黯然一笑道：「威風八面嗎？」
于珺婷悵然良久，輕輕一嘆，主動開了口：「葉推官，你以為，我這個女土司，當真逍遙自在、八面威風嗎？」
葉小天略微一想，便也不再矯情，笑道：「得了，那我就做個不管事的校長好了，教務上的事，還要是麻煩你秦先生的，哈哈……」
「這個……」
他那手指就在那潑皮的鼻樑上晃著，晃得那潑皮眼睛一擠一擠的，唾沫星子噴了那潑皮一臉，把個秦先生看得目瞪口呆：「這位校長大人剛才儒雅得很吶，此刻怎麼竟是這般模樣？對了，他的綽號！真是……真是名不虛傳
于珺婷微歪螓首，睇了他一眼，腦海中不期然地想起了一段元曲：「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們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于珺婷在他身邊坐下，淡淡幽香迅速傳入他的鼻端，葉小天探頭看看令人心悸的高崖之下，笑道：「監州大人！這塊石頭結實嗎？可別轟的一聲掉下去，我們可就死得太冤了！」
從此，于監州麾下的文武二老在外人眼中就變成了四大護法：智囊是文傲、打手是于海龍，這是于監州身邊的人，而在官府里被她倚為左右手的，就是戴同知和葉推官。
四個人裏面，眾人公認實力最弱的就是葉小天，人們都相信，于監州之所以把葉小天引為心腹，是看中了他的膽識和謀略。當然，也有不乏惡意的人，猜測葉小天根本就是于監州的面首！那于監州都是老姑娘了，迄今沒有婚配，也未定親，她會不想男人？於是，眾說紛紜。
負責文校的老先生是個落第秀才，叫秦禛，秦禛還是頭一回見到葉小天，他畢恭畢敬地答道：「回大人，目前校內已經聘有先生五人，學子嘛，有一百出頭，教習們還忙得開！」
那校監是深山裡出來的人，被那潑皮罵了個狗血噴頭，卻不會還嘴，只氣得他火冒三丈。若是換個地方，他早就撲上去飽以老拳了，可這兒是尊者所建，據說是教人讀書識字、培養斯文人的地方，他哪敢撒野，所以只能隱忍。
于珺婷嘆道：「我這個侄女，還能對自己的親叔父怎麼樣？他們不仁，我卻不能不義。不能感化他們，只要我能斗垮張知府，帶領於家成為銅仁第一家族，在大勢面前，想必他們也不敢太過分了！」
葉小天只當他們是在向秦先生致意，微笑頷首，贊道：「好！尊師重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呀！」
于珺婷欲言又止，葉小天看
秦禛笑道：「他們敬的是大人您吶！若非大人，他們哪有今天，所以本校的先生一致決定，由葉大人任校長。」
葉小天沒有聽清，湊過去道：「你說什麼？」因為山風的影響，于珺婷只當聲音忽然放大了些是他提高了聲音，微慍地回頭道：「我……」
二人呆了半晌，葉小天才訕訕地道：「誤會，純屬誤會！監州大人千萬不要動怒！」
秦禛道：「大人放心，教習先生還是有的，只是現在還沒招收那麼多學子，聘來先生也是吃閑飯，雖然咱們是義學，也不能胡亂開銷。」
于珺婷瞪著他，目光緩緩移向他的手，見他五指箕張，牢牢抓著岩縫，忍不住問道：「你這是幹嗎？」
秦禛道：「雖然大人您公務繁忙，無暇到學中授課，但您就是本校的主心骨啊，有什麼事，不還是要大人您操心嘛，所以大人就不要推辭了。」
于珺婷所說的一切，前半段都是真的，後半段則是她即興發揮，聽起來很是真實，只聽得葉小天義憤填膺，忍不住怒聲道：「骨肉至親，尚且如此坑害算計，當真毫無人性，該殺！」
葉小天疑惑地道：「怎麼，難道……不是這樣？」
葉小天大步走過去，皺眉：「出了什麼事？」
于珺亭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屈起膝上，雙手抱腿，把下巴搭在了膝上。葉小天雖見她眸波中又顯憂傷，可是經過方才之事，哪裡還敢再問。
隱隱的，葉小天感覺似乎有什麼狗血劇情要上演了，貌似大宅門裡總少不了這樣的戲碼，如果沒有，百姓們就會深以為憾，並主動熱情地幫其臆想一些出來。
葉小天道：「監州大人太善良了，他們已然利欲熏心，怎麼可能受你感化呢？」
葉小天一時衝動，沉聲說道：「葉某願助監州大人一臂之力！」
在張鐸召集眾土司，商議對
于珺婷眸波濕潤，憂傷地道：「對張知府我可以毫不留情，可是對自家親人，我又如何能下狠手？我從小就想做奢香夫人那樣的女人，能深受族人愛戴。我不想做武則天，縱然權傾天下，還不是孤家寡人？有什麼意思呢……」
于珺婷心中好不得意，等的就是這句話呢！一個男人，對一個長得不算賴的女人生出保護欲的時候，就是淪陷的開始，接下來人家還想要你的種子，你給不給呢……
山風依舊急烈，兩人之間卻似蕩漾著一抹溫柔的曖昧，過了許久，于珺婷才輕輕嘆了口氣，仰面躺倒，將頭枕著手臂，幽幽地道：「真希望就這樣靠著地、望著天，聽著山風呼嘯，什麼都不想，一輩子！」
葉小天只覺山風好像驟然放大了十倍，馬上就要吹得他隨風而去了。于珺婷杏眼圓睜，愕然望著葉小天，她是有心勾引葉小天，就連這欲言又止也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可她並未想過這樣的開始。
這些謠言不會傳進于珺婷的耳朵，葉小天也不知道，此時他正關心著自己投資興建的文校和武會。文校和武會還在持續的建設當中，不過主體建築已經完工，可以開始招收學子了。
葉小天頓時起疑，道：「監州大人有心事？」
她翻身坐起，嗔怪地看了葉小天一眼，道：「不就是碰了下唇么，本姑娘是什麼人，才不在乎呢！」說著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只是唇上不曾擦下去什麼，倒是腮上的兩抹「胭脂」越擦越明顯了。
葉小天心想：「這位女土司表面風光，說來也是辛苦啊。不過，她大概以為我是要投效到她的門下吧。站隊？怎麼可能，我要做的是建自己的隊！到時候，順手扶你一把便是了！」
于珺婷聞言大為歡喜，忘情地握住葉小天的手，感激地道：「葉大人，謝謝你！」
于珺婷
葉小天還未說完，就見那些學子齊刷刷向他鞠了一躬，葉小天不禁愕然道：「秦先生，這是……」
……
碰上這麼一個不懂好賴的王八蛋，只把葉小天氣得火冒三丈，他一下子跳起來，戳著那潑皮的鼻子大罵起來：「老子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見你這種不懂人事的混賬爹！做好事還做出毛病來了，活該你家八輩子受窮！
葉小天忽然也想到了這段元曲，頓時覺得不妥，急忙扭頭盪開目光。目光轉處，就看到于珺婷也正反向扭過頭去，白玉般明凈的頰上微微泛起兩抹淡淡的暈紅。
那校監可是清楚葉小天真正身份的，一見是他，登時手足無措起來，慌張地道：「見過……見過……大人。」
葉小天走在尚未進行平整的校場上，看著遠處還在修建的屋舍，問道：「現如今本校有先生多少人，學子多少人？」
這時葉小天一問，正在氣頭上的他吭哧癟肚地說不清楚，那潑皮便指著葉小天囂張地道：「你就是開蒙學的那個大善人？你開蒙學還不收束脩，好事啊！可做好事也得你情我願不是？怎麼著，你們還要強拉我兒子入學？」
于珺婷忍不住「撲哧」一笑，冷哼一聲道：「我為了救你，不惜得罪了五位權貴，怎麼捨得你就這麼容易死了？」
葉小天剛一走過去，那些學生便集體肅立，用清脆的嗓音喊道：「校長好！」
二人正說著，忽聽校門口傳來一陣吵罵聲，葉小天扭頭一看，立即加快腳步走過去。站在校門口的一人穿著一身校監的冠服，膚色有些黧黑粗糙，氣質便有些不配了，此人正是葉小天安排的蒙學的那八位長老的親眷之一。
葉小天趕緊大拍馬屁道：「監州大人女中豪傑，巾幗英雄，心胸氣度自非我等凡人可以揣摩，自
由於葉小天之前就已委託黎教諭幫他物色教文的老師，所以文校這邊進度最快，已經開始滿城張貼招貼，宣布他們無償招收學生的消息。
葉小天道：「皮囊固然可以不在乎，可是兩個人全都摔個稀爛，也分不清哪一塊是我、哪一塊是你，那不是盛斂入棺時都要摻在一起？」
潑皮拍了他一巴掌，：「上學有個屁用，聽他們扯淡！」復又轉向葉小天，冷笑道：「你想讓我兒子上學，也得老子同意不是？為了沽名釣譽，你們花言巧語地哄騙一個不懂事的娃娃，名聲是這麼賺的？」
于珺婷道：「死都死了，美不美又如何？都是一具皮囊罷了。」
滾蛋，馬上滾你娘的蛋！老子就是錢多燒得慌，也不會浪費在你這種人身上！你愛學不學，關我屁事啊！老子花錢供你兒子讀書，還得低聲下氣地求你不成？你個四六不懂的混賬王八……」
葉小天點頭道：「很快就會再有百十名學子入學，這些人都是從提溪格哚佬部送來的，他們需要長住校內，飲食、住宿方面我會找人安排，教習上如果先生的人手不夠，你要儘快想辦法。」
葉小天馬上閉嘴！
葉小天坐在那裡，一說話就會被風吹淡，必須提高音量。所以他也乾脆躺了下來，扭過頭道：「這話怎麼說？我看監州大人平日里威風八面，一腔雄心大志，只因這田園風光，便要煙消雲散嗎？」
于珺婷忍俊不禁地道：「葉大人如此惜命嗎？這塊石頭在這兒也不知幾千幾萬年了，哪那麼容易就掉下去，如果偏偏我們來了它就掉下懸崖，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怨的。」
她本想說：「我說你不要問了！」結果頭一轉，恰好迎上葉小天的嘴巴，兩人的嘴唇一擦，同時呆在那裡。
于珺婷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爹有三個親兄弟，卻只有我一個女兒，他因為是長兄，所以做了土司。依照規矩，我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可一個女人繼承大位，你覺得我那些叔父會服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