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說客

「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他自幼在天牢里廝混，貪官污吏接觸過許多，對官場門道也是了如指掌。但是行軍打仗，調兵遣將，這可是很專業的事情，讀了一輩子兵書的人也不敢就拍著胸脯兒說自己一定是個良將。葉小天豈敢認為自己能統兵馭將？

葉小天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總督大人，不是下官跟您客套，也不是下官畏敵怯戰。下官若是怕死，就不會和楊應龍杠上了，更不會親自率兵趕來重慶府。下官是有自知之明，下官的些許小聰明，用於戰陣之上豈非兒戲？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李化龍放下茶杯，端正了身形，道：「三日之後，本督就要誓師出征，討伐叛賊楊應龍！可是箭在弦上，千鈞一髮之際，卻缺少一員領兵大將啊！今各省大軍雲集重慶府，計有二十四萬之眾，戰將百員，要選一個合適的統帥，卻是……」

李化龍嘆道：「本督不介意，奈何劉挺介意啊。劉挺不願與楊應龍為敵，是以百般推脫，提出諸多條件，刻意為難本督。本督……真的很為難啊！」

葉小天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他把這份重任推在秦良玉身上，那可就害了人家小姑娘了。不過……，想必李總督也不會讓一個女子挂帥吧，何況她也不是朝廷的武將。

葉小天聽到這裏，終於明白，試探地問道：「莫非總督大人是想要下官幫忙說服劉將軍？」

葉小天心想：「我出面的話，應該會比李化龍更容易和劉挺溝通，能不能就此說服劉挺，我也不敢保證，但試一試又沒什麼損失，不答應就要得罪李總督。一旦說服劉挺，便能和他拉上關係。劉挺若是挂帥，對我的大計便有莫大幫助了……」

萬總兵把葉小天引介給了他，便告罪一聲，轉回了前廳，李化龍在書案后坐了，抬眼一瞥，見葉小天還筆直地站在那兒，眸中微微閃過一絲滿意。葉小天與鷹黨有著密切關係，僅此一條，就被李化龍視作半個同黨了，再見他態度恭謹，李化龍對他觀感更好。

葉小天欠了欠身，作洗耳恭聽狀。這時一個青衣小婢姍姍上茶，李化龍道：「素聞葉指揮智計百出，有黔中諸葛之稱，本督近來有一難處，想請葉指揮為本督解惑。」

李化龍怒道：「是非不分，善惡不明！」

葉小天摸著下巴想了想，他和劉大刀素不相識，如何了解這劉大刀的性情脾氣。他只能從和李化龍短暫的交往中揣測李化龍說服劉挺的場面，這李總督雖是文人，卻沒有一般文人的酸腐氣，可也僅就如此了。

想到這裏，葉小天霍然起身，對李化龍擲地有聲地道：「總督大人，下官願為說客，勸得劉將軍回心轉意，全心為朝廷效力！」

李化龍乾笑兩聲，道：「是啊，劉大刀平緬寇、平勻雄、平倭寇、平倮人，大小百余戰，威名震海內，手中一口鑌鐵大刀，重一百二十斤，有關雲長之勇，確是最佳人選。不過，他和楊應龍素來交厚……」

葉小天心中吐槽，面上卻是恭恭敬敬，道：「總督大人過獎了。卻不知總督大人有何難處，下官但有能效力處，必定不遺餘力！」

葉小天眨眨眼，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不要說李化龍說的是劉挺的表字，就算說的是名字，他一時也未必想得起來。李化龍見他滿面疑惑，便道：「劉大刀！」

李化龍道：「不錯！本督已經勸過劉挺，奈何這個老兵痞，油鹽不進。萬總兵向本督推薦了你，卻不知葉指揮能否助本官一臂之力，說服那頭犟牛，讓他忠心實意地為朝廷效力啊？」

葉小天恍然大悟：「哦，是他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劉將軍威武，他若挂帥，下官信心倍增。」

李化龍被葉小天的急急撇清弄得哭笑不得，咳嗽一聲，才道：「葉指揮以一介布衣，致有今日成就，必然是知兵善戰的，葉指揮過謙了。不過，此番討伐楊逆，本督心中另有人選，並非葉指揮。」

葉小天心道：「黔中諸葛？我何時有過這樣的綽號了，這便宜帽子送的，你送馬少夫人一面銀牌，到了我這裏便只送一個綽號了，和皇帝老子一般的摳門兒啊。」

「好！」

李化龍端起杯來，先呷了口茶，才把茶盞向前遞了遞，示意葉小天道：「坐吧！」

他蹙著眉頭，恨恨地評價一句，又露出些許無奈，道：「奈何，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不用他，本督手上實無中意人選，若是用他，又恐他對楊應龍手下留情，那反而不如不用他了。」

以他的出身和地位，能與劉挺交談的，依舊不過是忠君愛國、在大是大非之前要注意個人立場一類的官面話。這些話想說服劉挺那樣的一個武將，恐怕並不容易，推心置腹，也得用對方能理解、接受的方式才行。

葉小天一聽，登時放下心來，李化龍道：「此人想必葉指揮也是聽說過的，他就是廣州總兵、大將軍都督劉顯之子，萬曆三年武狀元，當朝第一猛將，劉省吾。」

人貴自知，葉小天對自己就很有一種清醒的認識。他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從未因為地位的提高便飄飄然的忘乎所心。

李化龍當然知道葉小天滿腹疑惑，即便葉小天現在是一方指揮使，是四川方面風雲一時的大土司了，因為他李總督的封疆大吏身份，與一位重要土官這樣的私相接觸仍舊是詭異的。

葉小天插嘴道：「總督大人，楊應龍反跡未顯時廣交朋友，不知多少朝廷大員與其有來往，楊應龍反跡一現，這些官員何嘗不是馬上與他劃清了界限。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下官以為，如果劉大刀忠心耿耿，他與楊應龍曾有來往的事，大可不必介意。」

「謝坐！」葉小天長揖一禮，撩袍襟正襟危坐，正視李化龍。李化龍微微一笑，道：「葉指揮很詫異本督為何在要此與你相見吧？」

葉小天一面推脫，一面也在心中急想，倒是猛然一下子想起個人選來：秦良玉！不過，名將也須錘鍊，秦良玉雖然知兵善戰，可她帶過一千人以上的隊伍沒有？這可是幾十萬人吶，不要說打仗了，能把這麼多的人馬部署得井井有條，那就不是光看幾本兵書就能掌握的，何況川黔一帶地理情況特殊，這二十多萬人馬的成分又太複雜。

葉小天皺一皺眉，道：「忠孝不能兩全時，尚且就忠取義，何況只是朋友交情。劉將軍這未免……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