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羅馬，羅馬
第一百八十八章 城下戰
將軍本能的抬起了頭，臉上還掛著一絲疑惑，他不知道這個時候那些火炮還能有什麼用處，畢竟他們已經進入了火炮的射程死角之內。
很顯然，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而讓比薩人很清楚的知道，在陸地上他們唯一能自保而又不會受到強大鄰居猜忌的辦法，就是盡量讓他們的軍隊發揮防禦的能力，而這是歷來比薩政府尋找雇傭軍隊時首先要遵循的條件。
貢帕蒂的目標是一群穿戴著厚實盔甲的步兵，雖然他看不清這些人，但是當看到他們雖然動作緩慢卻以一種令人膽寒氣勢連自己人都擠壓開的向著比薩人逼近，一種危機感讓他不由自主的命令弓箭手們向那些人輪番齊射。
矮牆被突破，接下來威尼斯人就會直接衝擊比薩的城牆！
直到這時，城牆上一門被從炮座上拆卸下來，幾乎大半個炮身探在外面向下傾斜的火炮，才在搖晃了幾下后，終於承受不住前後懸空搖擺的力量，隨著被破壞的城牆邊緣的斜坡緩緩的向著下面滑去。
現在，比薩人就要為他們之前多年的膽怯和軟弱付出代價。
亞歷山大也察覺到了威尼斯人的異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那支重騎兵出乎意料的撤退和隨後左側壓力的驟然減小還是讓他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老爹的長戟收回來的時候，上面掛著一截花花綠綠的腸子，不過這對這些老兵們來說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甚至還利用戟叉上不住晃動的那截腸子甩到對面一個敵人的臉上，在他的眼睛因為被髒東西遮住驚慌失措時，一個比薩人舉起很厚的長刀狠狠砍在了這個威尼斯人的頭上。
尖叫聲在重步兵後面響起，原本這並沒有有引起那些重步兵們的注意，但是跟在將軍身邊的幾個重步兵的喊聲，讓前面的人終於注意到了同伴的驚慌，當他們紛紛回頭看到後面被拋在地上的旗幟和滿地的殘缺屍塊時，重步兵們不由發出了一陣驚呼！
被貢帕蒂稱呼為老爹的用傭兵隊長把手裡的長戟指向沖在最前面的敵人，他的喊聲換來了四周夥伴同樣激烈的吼叫，儘管傭兵對戰鬥的熱情始終是被人詬病的原因之一，但是這些已經在戰場上混跡多年的過來人卻都知道，在這種時候如果不能並肩作戰抵抗敵人，那麼也許根本沒有他們逃跑的機會，就可能會被對面的威尼斯人砍成肉醬。
「不要發獃，弓箭手！」
那些傭兵，並不是老爹他們的同伴，而是貢帕蒂的人。
亞歷山大是在比薩人發出歡呼之後才意識到了什麼，隨著眼前敵人漸漸退去，他喘息著放下已經揮得快要失去直覺的手臂看向遠處。
亞歷山大急步走過去，他的眼中少有的露出了殘酷，儘管不想這麼做，但是他依舊毫不猶豫的一劍刺進了那個傭兵的胸口。
城牆下到處都在戰鬥，而城牆上的貢帕蒂焦急的看著整個戰場。
「擋住！」貢帕蒂不甘的喊了一聲，試圖阻止火炮掉下城去，但是炮身沉重的重量讓他旁邊的人望而生畏，之前在貢帕蒂的逼迫下胡亂拆下火炮，在裝好彈丸后冒險把炮身推到砸出了個向下斜坡上的炮手們手忙腳亂的抓住了試圖阻止火炮滑落的城防隊長的。
「準備迎敵！」
而且雖然沒有說明，但是當看到後面擋住城門的那隊傭兵后，他就已經猜到，即便這時候他們想要回頭逃跑也是沒有機會的。
箭矢從頭頂上不停的呼嘯而過，很多威尼斯人因為擔心被擊中而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彎腰躲避，但是當發現那些箭矢是飛向他們身後時，除了前面正與比薩人血戰的士兵，有些不由回頭向後看去。
比薩的城牆不但低矮而且太簡陋了，除了當初在海上稱霸一時的風光，比薩人從沒有在陸地上有過任何能與敵人抗衡的機會，甚至在很多人看來，比薩就是佛羅倫薩的附庸，即便是當初並沒有顯露出要徹底吞併比薩的美蒂奇家族當權的時候，比薩也沒有能夠敢於違逆佛羅倫薩那個龐然大物的勇氣。
動搖是瞬間的，因為驟然失去將軍的意外而瞬間停止前進的重步兵與比薩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對峙，就在這時，亞歷山大對比薩人的吶喊與許諾也徹底的刺激了那些傭兵和水手。
希望通過征服比薩而得到重視的將軍這一刻無比激動，當看到是他的重步兵而不是那些傭兵擠開比薩人的防線時，他似乎也看到了巨大的榮譽與權勢的到來。
遠遠站在重步兵後面的威尼斯將軍激動的喊叫了起來，他的臉色漲得通紅，目光中的炙熱卻並非只是因為即將取得的勝利。
叫喊聲瞬間讓所有人都動了起來，看著已經畢竟城牆下的威尼斯人，有些弓箭手不假思索的探出身子，把弩弓對準下面，但是緊接著就被已經衝到側面矮牆前的威尼斯人弓箭手找准機會一陣亂射死於非命。
亞歷山大的吼叫驚醒了貢帕蒂，看著正沿著矮牆邊
貢帕蒂的額角流下了汗水，因為是在城牆上，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晰的看清楚那支隊伍，他知道一旦讓他們順利的衝擊防線，比薩人是很難能夠守住的。
「是重步兵，威尼斯人有重步兵！」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次入侵比薩的名義上的指揮官，居然被敵人的炮火打成了碎皮！
威尼斯人變得暴躁起來，特別是在側面遠處越來越多的人從缺口湧進來后，正面的威尼斯人就更加急躁，他們開始用武器砍砸，用身體猛撞，矮牆開始鬆動，然後冒出煙塵，隨著一陣轟響，並不牢固的牆體終於大片大片的坍塌下來。
而在城門下，在亞歷山大親自帶領下正排開隊形的傭兵們攥著武器，緊張的盯著正試圖隨著退卻下來比薩人翻過矮牆衝擊城門的威尼斯人。
可以並不擅於進攻，因為比薩人不需要，卻要能頑強的防禦！
一場血腥殘酷短兵相接頃刻間在比薩城門下展開。
與傭兵們比起來，那些常年在海上用性命冒險的水手對財富的執著就變得更加強烈，他們甚至不顧一切的向著那些因為意外不由稍微停頓下來的重步兵發起了反擊，而在他們身後，同樣被未來可能實現的美夢激起了士氣的傭兵們也緊隨其後沖了上來。
「如果你只是自己逃跑也許我還可以原諒，可現在你必須得死！」亞歷山大在那個傭兵倒下前在他耳邊低聲說，然後他拔出劍向著四周的人大聲喊「不要忘了我給你們的許諾，要麼成為富翁回到家裡，要麼被威尼斯人追殺死掉，你們沒有第二條路！」
亞歷山大的喊聲讓那些因為驚慌開始後退比薩人遲疑了，可看到那些威尼斯重步兵，他們有些局促不定。
儘管知道匆忙構築的矮牆只能暫時延緩威尼斯人的前進，但是看到自己修建的工事居然只起到了讓敵人暫時停下腳步的作用，貢帕蒂還是被一陣巨大的挫敗感的籠罩了。
沖在最前面威尼斯人看到了對面盾牌後面伸出來的長戟，有那麼一瞬他想過要停下腳步，可緊接著後面的人就把他的身體推向了死亡，當感覺到長戟刺入身體時那種瞬間的痛苦時，這個威尼斯人也聽到了緊接著衝上來的後面同伴們瘋狂喊殺聲。
更何況6分稅金的巨大誘惑也讓他們無法輕易放棄這難得
威尼斯的旗幟在矮牆對面不住晃動，然後可以看到很多士兵先是試圖躍過矮牆，但是因為後面人的催促，能夠從容不迫翻過牆來的卻並不多，倒是有些士兵因為倉促乾脆直接翻滾著摔過了牆。
亞歷山大站在呈半圓形列陣的傭兵隊伍中間，他能夠看到的只是最外圍退下來的比薩人不住晃動的身影，再前面的威尼斯人，就只能聽到他們的吶喊吼叫聲。
這一瞬間的遲疑落在了後面的威尼斯隊長的眼中，他的嘴裏發出了一聲歡呼，似乎在這一刻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影子。
城外的威尼斯人還在進攻，但是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只有中央和右側的敵人在持續不斷的交戰，而左側的威尼斯人似乎因為遇到了什麼事情而變得遲緩躊躇，特別是那支令人生畏的重步兵，他們就在距比薩人不遠的地方，但是他們並沒有發動進進攻，相反他們正在緩慢的向後退卻，同時貢帕蒂的注意到，一小隊似乎是將領的威尼斯人正有些匆忙的沿著已經被摧毀的矮牆邊沿向著左側飛快奔跑。
一個傭兵驚恐不安的向後面跑來，他光著腦袋，頭盔不知道丟在了什麼地方，當看到亞歷山大時他惡狠狠的叫起來「你沒告訴我們威尼斯人有重步兵，我們完了，他們會把我們砍成碎片的。」
正因為這樣，比薩人從不敢輕易構築他們的城牆，原因就是擔心會引起佛羅倫薩的猜忌。
「讓所有退回來，」亞歷山大感到頭上一片冰冷，他沒有想到戰鬥剛剛開始就陷入了這樣的困境，看著還在矮牆前奮力抵抗的比薩人，他知道這時候不能再有任何猶豫「放棄外面的矮牆，全都撤回到城裡來！」
貢帕蒂火氣沖沖的問了一句，然後回過頭向城外看去。
但是比薩人顯然頂住了，在一陣動蕩后，比薩人里有人發命抵抗，有人則喊叫著呼喚後面的人上前填補受傷者的位置。
一陣鼓聲從遠處響起，正在奮力緊守陣型的比薩人紛紛一愣，接著就爆發出了激昂的喊聲。
「再去拆其他的火炮！」
壕溝和矮牆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至少當威尼斯人突破過來的時候為了越過那些障礙就耽誤了不少時間，而因為越過障礙而變得混亂的隊伍蜂擁衝擊比薩人卻沒有能夠見效后，威尼斯人顯然意識到了這種毫無章法的進攻似乎並不能立刻動搖擅於防守的比薩人。
「頂上去，」亞歷山大喊著，他覺得喉嚨有些發疼，不過現在顧不得
雖然很多水手還弄不明白這號聲是什麼意思，但是看到傭兵們立刻呼叫著開始向後退去，水手們也跟著開始向後退去。
還不知道被他一炮打死了威尼斯將軍的貢帕蒂有些不解的嘟囔著，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因為左側敵人的延緩，中央的威尼斯人的進攻似乎也變得緩慢起來。
說著他舉起沾滿血漿的劍指向正以穩健而又難以抵擋的氣勢，向著他們擠壓過來的威尼斯重步兵們：「你們能不能創造奇迹就在這一刻了，我答應你們，守住比薩，你們能夠得到的將比任何時候都要多得多！」
「做好準備！」亞歷山大大聲對那些傭兵喊著，這是比薩人能組織起來的唯一隊伍了，如果不能擋住敵人，也許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跑回城裡，帶上盧克雷齊婭能跑多遠跑多遠。
然後他好像看到了一個表面冒著濃煙的黑影從頭頂向著他的方向呼嘯而來。
貢帕蒂喊叫著又要跑向另外一門不遠處的火炮，但是他旁邊的一個炮手卻指著下面有些意外的說：「隊長你看，威尼斯。」
貢帕蒂發出聲焦急的吼叫，他想警告下面的亞歷山大，但是在這混亂的戰場上他的喊聲根本就被淹沒得無聲無息，而派人下去顯然已經來不及。
頃刻間，威尼斯軍隊喊叫著踏過地上矮牆的殘骸，向著正集中在城門下的比薩人衝去。
這個傭兵的叫聲驚動了四周的人，人們紛紛向他看去，有人眼中已經露出了膽怯和逃意。
呯嘭亂響的碰撞聲也引起了亞歷山大的警惕，他看到左側的比薩人的壓力似乎忽然一輕，可接著遠處的威尼斯人好像就在紛紛散開，這讓立刻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變化，他立刻催促著半圓陣型的傭兵向左側移動，可不等他們走出多遠，隨著前面傳來夾雜著比薩人驚叫和威尼斯人歡呼的喧囂，整個比薩左翼的隊形好像再次被一支巨手狠推了一把似的，先是變得混亂搖晃，接著前面的隊伍就慌亂的紛紛向後敗退下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火炮的巨響。
「就從那裡衝進去！」隊長几乎想都沒想就向傳令兵下達了命令，他的眼中閃動著激動的光芒，雖然開戰伊始的挫折讓他損失了一些士兵，連他自己都負了傷，但是比薩人的好運顯然已經到頭，他甚至已經可以想象也許今天的晚
「威尼斯人，撤退了。」亞歷山大無力的用劍拄在地上支撐住了身體，然後看著緩緩退去的威尼斯人，他喃喃的低聲提醒自己「這隻是第一會合，亞歷山大，只是第一會合。」
貢帕蒂嘴角動了動，最終不甘的低吼了聲向傳令兵擺擺手，一時間城牆上響起了比薩人特有的撤退的悠揚號聲。
一旦回頭逃跑，他們面臨的就會是來自前後兩面的夾擊。
「發生了什麼？」
威尼斯人向著矮牆缺口蜂擁而至的時候，貢帕蒂的臉色發白，手腳都已經冰涼！
將軍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麼，他的身體被瞬間砸爛的時候，四濺的軀幹碎塊甚至都變成了致命的武器，碎肉和骨頭打進旁邊人的身體讓他們發出痛苦慘叫，而那顆炮彈則滾動著繼續向前飛掠，在砸斷了緊跟在將軍身後的旗幟后，又洞穿了一匹馬的肚子，這才噗的一聲砸進了他們後面矮牆的瓦礫堆中，濺起一大片的煙塵。
當威尼斯人的第一波衝擊來臨時，即便身在隊伍後面，亞歷山大也感到巨大的波動，這個比薩隊形就好像被一支無形的巨手用力推了一把，激烈的搖晃讓人懷疑會不會下一秒就會紛紛倒下。
貢帕蒂急得胡亂看著四周，試圖找到什麼辦法能阻止那些人前進，然後他忽然眼神一動，然後招呼著手下向側面跑去。
戰場的遲疑，這是比任何危險都可怕的東西，而比薩人卻因為膽怯不前令他們原本就危機重重的左側防線出現了動蕩。
將軍激動的喊叫著從後面催促著重步兵向前進攻，他不能容忍那些傭兵和他搶奪垂手可得的功勞。
貢帕蒂叫喊著讓城牆上僅剩的弓箭手向著一團越擠越緊，就如同滾動的螞蟻般正試圖擠壓進比薩人防線的威尼斯人發起了進攻。
隊長推搡著前面的人，讓他們讓出一條路來，他跳上一輛翻到的馬車，居高臨下的看著和敵人犬牙交錯的糾纏在一起的敵人，就在他要招呼更多的人再加把勁時，一片弓箭呼嘯聲從城牆上響起。
然後，他輕輕吐出了口氣。
「威尼斯人怎麼了？」
亞歷山大忍著喉嚨疼痛不停喊著，他不知道威尼斯人那邊出了什麼情況，但是顯然局勢忽然變得對比薩人有利了。
很顯然，亞歷山大是用這些人給他們督戰！
但是除一些強勁的弩箭，普通弓箭射在那些人身上幾乎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而且隨著他們越逼越近，貢帕蒂已經不敢讓弓手們再盲目的亂射，否則很可能會誤傷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