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縱橫羅馬涅
第六十一章 伊薩克歷險記
「你這個懦夫，蠢貨！」之前守在門口的那個人憤怒的衝上一步，卻被中年人伸手攔住「他把我們大家都出賣了！」
「那個貢布雷想要什麼，是殺死喬瓦尼的兇手還是想知道我們的交易？」
「你得立刻離開羅馬，天亮就走，」利末把那個盒子和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給伊薩克「你的金店也不要回去了，這些錢足夠你路上用的，不要惹麻煩，等到了地方會有人安排你住下，然後你什麼都不要做，只要等著我們的消息。」
這個正適合如今急於離開這座城市的伊薩克。
街上還很靜，很多人還在沉睡，沒有人在這麼早的時候出門。
猶太人小心翼翼的穿過一條條的街道，隨著離開猶太人區，他的心微微放下，而且這時候街上的人也慢慢多起來了。
「我很小心的，不會有人盯著，快放我進去，我真的嚇壞了，你們得幫幫我！」
叫利末的中年人走到了那個老猶太人的身邊低聲對他說了幾句什麼，聽著他的話，老人原本滿是欣慰笑容的臉上慢慢沉了下來。
說著他扭頭看看站在旁邊始終沉默不語的中年人。
「你認為那個伊薩克能做好這件事嗎？」
喝了水之後稍微冷靜下來的伊薩克喘了口氣，他先回想一下就把之前在他鋪子里發生事說了出來。
伊薩克並不是花不起單獨雇保鏢的錢，但是他聰明的沒有這麼做，除了經過討教還價之後答應同車的幾個小氣商人多攤了點份子之外，伊薩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中年人伸手抬起伊薩克垂頭喪氣的腦袋，打量著他腫起老高血漬未乾的嘴巴。
忽然，房門打開了條裂縫，同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匆匆響起：「別傻呆在外面，快點進來。」
伊薩克沿著街道匆匆向前走，這片猶太人區很大，也很複雜，這對於長期居住在這裏的人來說是件好事，因為這樣就不容易被人發現在這些到處都是低矮雜亂的鋪麵店子當中究竟都在進行什麼樣的交易。
「這就好，」長老微微鬆了口氣，然後看著利末認真的說「關於那個貢布雷我們必須小心，雖然他是在找殺害喬瓦尼·波吉亞的兇手，但是我總覺得他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或許該是讓那些人幫我們解決這個麻煩的時候了，別忘了我們付給他們的錢已經夠多，現在該是收回利息的時候了。」
「我去找那個阿方索主教，也許他能為我們做些事情，而且這件事也關係到他，如果他不想讓人知道從猶太人手裡借錢，就必須得幫助我們。」
上船
伊薩克急急的點著頭，他知道自己得為之前的過失贖罪，現在能有這麼個機會就必須抓住。
「喬瓦尼·波吉亞的死，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一個老人慢吞吞的說「也許他的確發現了什麼，但是我們當中沒有人干這種蠢事。」
「可是那個貢布雷要想找到兇手，就有可能會查到我們，」為首的老人用發硬的手指在櫃檯上輕輕敲著「我們都知道他想要查什麼事，這樣一來就和我們有關係了。」
他的提議得到了那些老人的紛紛點頭，然後幾個人又壓低聲音小聲議論起來。
「至於那個貢布雷，」老人看了看旁邊的利末「不能讓他給我們找麻煩，所以需要朋友的幫助。」
守門人詫異的看了看中年人：「怎麼，利末，你知道那個伯爵？」
伊薩克帶著求援的眼神看著利末，他知道這個人在這些長老們面前還是說得上話的，伊薩克很想求這個人為他辯護幾句，可看著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就又把話吞了回去。
遠處吹來的略帶鹹味的海風吹醒了打盹的伊薩克，他習慣的摸了摸旁邊的碩大包裹，摸著裏面鼓鼓囊囊的東西，伊薩克放下了心。
老人的話得到了圍在櫃檯四周其他人的讚許，他們停下來向著點頭表示認同，然後接著低頭去核對各自手裡的賬本。
「那個人應該不會，」中年人看著依舊垂頭喪氣的伊薩克說「對那個貢布雷來說，大概沒有比找出誰殺了喬瓦尼更重要的了，畢竟教皇的獎賞要比一點賄賂豐厚的多。」
「我們得想辦法阻止那個貢布雷，」為首的老人看向伊薩克，他的眼神讓這個猶太人有些害怕「我們也許不能象那些貴族一樣使用他們那種陰謀手段，但是我們的錢能幫我們擺脫困境。」
老人們聚在一起議論著，他們的聲音很小，伊薩克聽不到，可從他們那低沉凝重的神色看，顯然對這件事的發展都不看好。
這麼走上了一陣之後，直到終於確定不會有人能跟上自己了，猶太人才找個很僻靜的路口，然後沿著光滑的石頭台階向著這條小巷的深處走去。
那些有猶太人除了其中一部分去了更遠的地中海對岸的埃及與奧斯曼帝國，還有一部分漸漸散居在了地中海大大小小的島嶼上。
門裡的人似乎一愣，接著就不由憤怒低聲呵斥：「那你到這來幹什麼，這會連累我們所有人的！」
伊薩克不安的看著眼前這些人，他當然知道他們是
伊薩克身上披著件很如今很流行的，被人們叫做寇戈的半長袍子，頭上戴著頂軟噠噠歪向一邊的薄氈帽，這是如今這個時候很平常的出門商人的打扮，這樣的人不論是出現在什麼地方都不會引起太大的關注，甚至即便是在這麼早的時候走在街上被人看到，也不過會被人當成很勤快的商人罷了。
門裡的人憤怒的哼了聲，然後「砰」的關上小窗戶，只留下門外的伊薩克茫然無措。
中年人聽的很仔細，在一些有疑問的地方還反覆問了幾次，然後他忽然問：「你是說那個蒙蒂納伯爵從一開始只問了你關於喬瓦尼·波吉亞的事嗎？」
「告訴我，你真的沒有對他說其他的事嗎？」
伊薩克目瞪口呆的看著老人，原本以為會遭到驅逐的懲罰，沒想到卻忽然得到了這麼重要的任務。
可現在的伊薩克卻必須儘快離開這裏，對他來說只有混進那些普通羅馬人當中，然後再儘快出城才真正安全。
把伊薩克安排好之後，利末回到了原來的屋子裡。
在西西里，有很多被卡斯蒂利亞女王伊莎貝拉從伊比利亞半島驅逐出去的猶太人。
伊薩克的運氣不錯，並沒有讓他等多久，一輛通往港口的驛車就坐滿了人，聽著車行里夥計不停吆喝著問是不是需要個保鏢，伊薩克略微猶豫之後，向同車的人提出了分攤費用雇個保鏢的建議。
「他說的沒錯，」中年人制止了同伴的申斥，他看了看意伊薩克「我知道那個蒙蒂納伯爵，他可以說是現在羅馬城裡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如果他要為了調查喬瓦尼的死折磨什麼人，是不會有什麼顧忌的。」
「他是有點膽小怕事，不過這個人還是很忠誠也很小心的，」利末點點頭「我之前已經讓人盯著他來的路了，的確沒有人跟蹤，或者是已經讓他甩掉了。」
「對，他似乎只對波吉亞的死有興趣，不過因為這個他才追問我喬瓦尼在打聽什麼事。」
伊薩克臉上汗水淋淋的坐在椅子上，當一個年輕夥計給他遞過來一個木頭缸子時，他不顧一切搶過來大口的喝著水。
「可是送到哪去，」利末有點擔憂的說「不論是威尼斯還是其他任何城市都不安全，如果那個貢布雷一定要查，還是會發現線索的。」
顯然是地位最高的那個老人仔細尋
「又事，有人來打聽喬瓦尼的事了，就是……」伊薩克急匆匆的說，最後更是用嘴型無聲的說出了那個姓氏「波吉亞。」
伊薩克踩著光滑的台階一路向下，當他來到一扇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小門前，他又警惕的向兩邊看了看，才敲響了房門。
聽著利末的話，長老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沒有，我只是告訴他們喬瓦尼在打聽什麼交易的事情，具體是什麼事我可沒說，」伊薩克也怒氣沖衝起來「別忘了喬瓦尼可是教皇的兒子，現在他死了亞歷山大六世怎麼可能輕易算了，那個蒙蒂納伯爵應該就是專門負責調查這件事的，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打聽到我那裡，不過你要我怎麼辦，如果我不告訴他點什麼，他會讓人打死我的。」
「那些威尼斯人太貪婪，他們的商會不肯向我們打開大門，可又想賺我們的錢，」老猶太人不滿的說「不過我們的人這次做的不錯，威尼斯人賺全世界的錢，而我們賺威尼斯人的。」
這是條很陰暗的巷子，兩邊原本低矮的房子隨著小巷越來越深變得高聳起來，狹窄的台階一直向下延伸，似乎是要把人帶進深淵里似的。
站在他對面的是個個子高挑的中年人，他已經有點謝頂的腦袋上光禿禿的，一件不起眼的花格上衣套在身上，已經磨得有些起毛的短腿褲下面是一雙麻布面的舊靴子。
沒有人會相信這樣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人，會是羅馬城裡最富有人之一，雖然他們永遠不會在別人面前炫耀他們的財富，但是這些人無疑卻要比絕大多數羅馬人更有錢。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門裡一個不滿的聲音質問著「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沒事別來找我們。」
說到這的時候老人臉頰抖動了一下，常年數金幣和算賬的手已經很難拿起武器，更因為一直以來猶太人受到的排斥，一想到謀殺這種事就難免感到心驚肉跳。
「這不是獎勵而是懲罰，」老人糾正著他「你必須立刻離開羅馬城，那個貢布雷也許會再去找你，到那時候你可能會受不了說出來，所以你得離開這裏，這也是驅逐是對你的懲罰，只有得到原諒之後你才能回來，在這期間你必須好好看守著三重冠。」
伊薩克在利末帶領下來到一個房間，當看到兩個人小心翼翼的從秘格里拿出一個盒子時，伊薩克不由微微舔舔嘴唇。
在船離岸之前，伊薩克依舊是緊張而不安，直到看到跳板放下，纜繩解開
在花了筆合理的價錢之後，伊薩克如願的上了這條據說是歸某位那不勒斯女伯爵所有的商船。
看到他，大長老示意他走近點。
「送到哪，」老人的目光落在了忐忑不安的伊薩克身上「你，雖然沒有完全出賣我們，可說出去的東西已經足夠給我們大家帶來麻煩了，按照教條你應該是被驅逐的，」說到這老人先頓了頓，然後才對聽懂這個似乎快要昏過去伊薩克繼續說「不過現在有一個機會讓你贖罪，你把三重冠帶走，送到一個沒有人能發現的地方去。」
馬車已經離開了羅馬城，沿著大路向海港行去。
天剛蒙蒙亮，透著清新的晨風吹走了頭天夜晚的最後一絲悶熱，東方天際略微泛起的青白驅走了昏暗的暮色，把遠處連綿起伏的地平線劃成了上下兩截截然不同的顏色。
就在這時，他看到個似乎有些眼熟的年輕摩爾人，滿臉微笑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利末無聲的點點頭，他似乎能明白老人話里的意思，在稍一沉吟后他開口說到：「不過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做好準備，畢竟對我們來說那筆交易實在太重要了，如果被發現那件東西在我們的手裡，可能就會引起大麻煩的。」
這間屋子有著並不很高的圓形穹頂，牆壁四周掛著的插台上點著正在熊熊燃燒的火把。
「可那也不應該告訴他，」守門人不滿的嘀咕著「你可以用別的方法騙他，要知道這些羅馬人其實很蠢的，甚至你可以用錢賄賂他，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做的，到現在還沒見過不接受賄賂的呢。」
「我知道我闖禍了，不過我真沒對他說什麼。」伊薩克一路上不住的自我辯解著，直到穿過甬道來到一間半地下的大屋子裡。
遠處隱約出現了城門的輪廓，伊薩克先放慢腳步讓自己略顯緊張的心情放鬆一下，然後他就走進了個距城門不太遠，掛著個車輪的鋪子。
「你們還願意相信我嗎？」伊薩克不安的問「畢竟我犯了這麼大的錯誤。」
「你因為受到恐嚇，所以就說出了我們的事自保，是嗎？」
一扇小門輕輕打來條縫，隨著一個人從裏面閃出來又立刻關緊。
「三重冠得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才行，」老人們終於議論完了，為首的長老對兩個人說「那個貢布雷如果繼續查下去也許會查到三重冠，畢竟喬瓦尼就是因為這個才被那些人滅了口。」
伊薩克的運氣似乎出奇的好，原本以為應該要等上些天才有船的他，卻意外的聽說當天要駛往巴列
伊薩克低著頭穿過一條條的巷子，他時不時的會停下來向四周張望一下，或者會突然拐進某個店鋪，然後只和老闆打個招呼就直接從店鋪後門出去，重新混進人群里。
伊薩克點點頭，他知道自己必須聽這個人的安排，雖然很多事他不知道，但是現在他也只能按長老們的吩咐去做。
利末無聲點頭。
「真的我可以宣誓，」伊薩克緊張的辯解著「他一直在問關於喬瓦尼·波吉亞的事，看得出來他就是沖這件事來的。」
伊薩克原本是急著離開羅馬的，但是想到路上並不太平，他還是決定在這裏花錢坐驛車。
「說說吧，怎麼回事。」和之前在門裡詢問伊薩克的那個人不同，中年人沒有顯得太生氣或者緊張，他等伊薩克喝完了水之後才問他「是誰找上你了，還有他們都問了你些什麼。」
「聽說過這個人，」中年人向伊薩克招招手「來吧，我們去見長老們，這件事很重要，必須讓他們知道。」
靠在馬車後面高高車廂的木板上，伊薩克聽著外面喧鬧的人聲有點昏昏欲睡。
他側身向旁邊的另一位老人低聲細語，過了沒一會櫃檯前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伊薩克，隨著利末揮揮手，旁邊的幾個夥計紛紛離開，最後隨著一聲關門聲，屋子裡的一切都被隔絕起來。
幾個上了年紀的猶太人正圍坐在一張大櫃檯前算賬，櫃檯上擺滿了各種凌亂的賬本和來往票據，幾個會計分別站在旁邊的小書寫台前飛快的記錄著那些人報出的一筆筆數目，當幾個人走進門時，伊薩克巧合聽到一個老人正誇獎某個遠在威尼斯的傢伙，上半年給大家多賺了幾千個杜卡特。
伊薩克趕緊側著身子擠進房門，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縫裡，木門就立刻「砰」的關上。
一道光亮從門上打開的小窗口投出來照在伊薩克臉上，晃得他趕緊閉上眼睛。
伊薩克擠進人流，他從一群早晨出來為主人買當天新鮮菜的僕人中間傳過去，又匆匆的經過一個窩在路邊的乞丐，看著眼前街上越來越多的人，伊薩克告訴自己不要緊張，就和平時一樣冷靜。
始終站在船幫邊看著岸上的伊薩克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他知道除了自己人，再也沒有人能找到他了。
猶太人難得向著漸漸遠去的海岸吹了個口哨，然後他轉身準備回到下面的艙里去。
這裡是羅馬城已經有很久歷史的驛站，從這裏可以和其他生意人合夥租賃一輛馬車，如果價錢出的夠多，甚至還可以雇個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