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走向歐羅巴
第九十八章 夜會（下）
街上又漸漸陷入了沉寂，皎潔的銀色月光讓街頭的一切都塗上了一層隱約的白亮，這白亮在深夜裡顯得是那麼刺眼，以至克立安在又盯了一陣后隱約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
軍官顯然是這種眼神看惱火了，他走上去不顧僕人的阻攔堅持要看看馬車裡的人是誰，當他的手已經碰到車門時，馬車裡傳來了一個雖然無力低沉卻依舊透著絲威嚴的聲音：「士兵，注意你的言行。」
隨著謝爾遠遠發出一聲低喊，亞歷山大已經聽到了修道院外密集的腳步聲！
這大概算是加繆里主政期間唯一給後世留下的東西。
「所以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做，難道是我幫助你把莫迪洛從王宮裡救出來？」加繆里略顯嘲笑的說「我現在可沒有這個本事，要知道弗洛門薩把王宮經營的如同一座堡壘，或者說那就是一座堡壘，如果你看到城牆上的那些火炮就知道我說的完全沒錯了。」
軍官站在車前愣愣的，似乎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馬車裡居然會是執政官本人，即便是那些後來隨著弗洛門薩來到西西里的阿拉貢人也知道加繆里這個老頭擁有著非同凡響的權力和影響，即便是在如今弗洛門薩已經大權在握的時候也不容小視。
加繆里可是已經連續干過兩次出賣別人的勾當了，那個貢布雷即便再大的膽子也不會在這件事上冒險。
巡邏隊的士兵似乎有些意外，他們悄悄相互對視，然後又望向領頭的軍官。
加繆里老邁的身子微微一頓，隨即他的腰彎得更深了，可他皺紋縱橫的臉上卻如他的雙腿一樣輕輕抖動了起來。
加繆里說完無奈的向亞歷山大搖搖頭，似乎在強調他說的完全是真的。
就在克立安監視著路上的一舉一動時，一陣雖然略顯雜亂可也卻都很沉重的腳步聲忽然從街道另一邊傳來，伴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克立安看到一隊巡邏隊出現在了街道對面的三岔路口。
當時作為西西里貴族議團首席的加繆里當然不會允許有這麼個隱患存在，在派人經過嚴密
克立安對自己的後知後覺有點惱火，他立刻向街道兩邊看看，在確定的確已經沒有人後立刻把門打開一條縫隙，迅速閃出房門沿著屋檐下的陰影先是走了一段，然後迅速向對面的佳布遣修會修道院的暗影里跑去。
亞歷山大把加繆里約在這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而那個才是他覺得在這裏見面更安全的理由。
加繆里相互交疊拄著結實拐杖的兩手輕輕相互捻著，他有點費力的抬起頭看看亞歷山大，除了明顯成熟了許多，這還是那個當初被他們如同流放般趕出了西西里的那個年輕人，可現在他卻再也不能小看他了。
加繆里來佳布遣修會修道院肯定是來見那個讓奧斯本帶信的人，可到現在那個人卻都有出現。
而以克立安的猜測，如果那個人真的是亞歷山大，那麼他就不可能提前就進入修道院，因為必須提防加繆里可能會出賣他。
自從知道了奧斯本說的那個見面的地點，他就提前來到了佳布遣修會修道院的附近。
亞歷山大微微張嘴，可不等他開口，忽然兩個身影從迴廊一頭匆匆跑來！
當初克立安帶人通過這條密道偷襲王宮之後，這裏就被下令封閉起來了。
「或者說你能確保你的繼任者能順利的控制這座島嗎，至少要保證西西里在一段時間內盡量保持中立？」
而這個祈禱堂，亞歷山大在許多年後曾經看到過。
「大人！有軍隊！」
就在修道院外面，當一開始看到那些巡邏隊的時候，加繆里雖然沒有緊張恐懼，可他還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進行的是反對西西里總督，或者說是反對阿拉貢國王的冒險舉動。
走在最
「如果你能做到我提出的條件，這個稱號可以由你的家族繼承下去。」
對亞歷山大的話，加繆里點頭表示同意。
這是因為當修士們吃完晚飯的時候，天色就已經完全暗淡下來，這時候按照西西里總督頒發的新的法令，將是巴勒莫進入宵禁前的最後時刻。
「弗洛門薩並不好對付，」過了一會加繆里終於開口了，他向遠遠站著的僕人招招手讓他過去幫著自己努力站起來，然後即便是身形已經因為年邁和病弱變得佝僂下去可依舊依稀可以看到往昔高大魁梧身影的執政官對亞歷山大說「另外伯爵你怎麼向我證明你的確可以幫我得到這個稱號？」
「笨蛋~」忽然有所醒悟的克立安輕輕低罵了自己一句「那些巡邏隊……」
「大人您是要去修道院嗎？」
那個阿拉貢軍官一愣，然後他有些悻悻然的縮回了手，不過他顯然並不甘心，而是依舊對馬車裡問到：「請您說出您的身份，按照總督大人的命令，當宵禁開始後任何人都不許在外面逗留。」
「燈塔守護人這個稱號不錯，要知道當初我們為你想出這個稱號可是廢了不少的心思，」加繆里沙啞的嗓子里發出個似是在笑的聲音，他看著亞歷山大面無表情的臉稍顯自嘲的發出兩聲「呵呵」的悶笑「伯爵你認為我適合擁有這個稱號嗎？」
可如果說加繆里已經在來的半路上見到亞歷山大也不太可能，因為如果那樣他根本就不需要再浪費時間往修道院里跑一趟。
佳布遣修會修道院外那條街道依舊是那麼擁擠嘈雜，擺攤的商販的高亢叫賣聲要比修道院里的祈禱聲大得多，倒是每當祈禱結束時修道院吃晚飯時的鐘聲不但能夠完全壓制住商販們的叫囂，而且這還成為了散攤的一個信號。
一輛馬車緩緩的向佳布遣修會修道院的方向駛來。
他渾濁的眼睛凝視在亞歷山大臉上
「對不起大人，我不知道真的是您，我是說我沒想到是您本人在馬車裡。」領頭的隊長似乎有點詞不達意，不過最後他還是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向加繆里鞠躬道歉「請原諒大人，希望您能知道這是我們的職責。」
這麼一座祈禱堂就修建在這條回形走廊靠左側的牆邊，為了修這個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祈禱堂，修道院主廳的外牆甚至被掏了個洞，這樣才能容納下祈禱堂的另一半。
馬車停了下來，趕車的僕人先回頭向車廂里看了眼，然後他扭過頭用驕傲語氣說：「請你們注意，你們攔下的是尊貴的議團首席執政官大人的馬車。」
這個小建築看上去顯得是那麼與原來修道院的結構格格不入，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在大約四十多年後，佳布遣修會修道院的修士們會在考慮翻修修道院的時候決定拆除祈禱堂突出在迴廊里的那個小拱門，然後一切的秘密就漸漸的暴露了出來。
「以總督大人的名義，立刻停下來！」
不過亞歷山大似乎並不在意加繆里的泄氣話，他看著老執政官目光閃動，隨後忽然開口說：「如果能依舊作為執政官，你有把握在斐迪南重新派來新總督之前控制住西西里嗎？」
「當然，你是個盡職的士兵，你們都是，」加繆里說著咳嗽一聲，這讓他旁邊的僕人立刻緊張的要去攙扶他，不過這好像有點激怒了老執政官，他倔強的推開僕人可喘息卻更重了些「看來我真的老了，就連到佳布遣修道院這麼短的路都要走上這麼久，甚至還過了宵禁的時候。」
亞歷山大記得這條地下墓室再次被發現那要到幾十年之後，而那時候的人發現的依舊只是那座布滿屍骸的地下墓室，而那條通往王宮的密道，卻是又要經過許久巴勒莫的一次強烈地震之後才會被人再次挖掘出來。
而且因為當時佳布遣修會修道院里的修士都已經被殺，巴勒莫教會不得不重新從其他地方遷來其他的修士充備佳
即便是已經有所預感，可親耳聽到亞歷山大的許諾，加繆里還是微微一愣。
克立安隱藏在一間房子的門後邊，這棟房子距修道院不遠，天上的皎潔月光照在街上並不比貴族別墅里的燈火遜色多少，只要盯住修道院的正門，他相信就不會漏掉什麼。
然後他就看到原本似乎正準備走向另一個街角的巡邏隊被那輛馬車吸引，他們先是停了下，在確定那馬車不是輛停在路邊而是正在行進后，巡邏隊改變了方向迎著馬車走了過去。
忽然，一個隱約的聲響從遠處街道拐角傳來，月光把如同從地下冒出來似的晃動影子投到牆上，直到劃過長長的牆壁，與出現在街頭拐彎處的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匯合在一起，發出車輪碾壓碎石路面的聲音。
「你是說這其中也包括我嗎？」車門被慢慢推開，一個略微佝僂的身影出現在車門口的亮處「作為西西里貴族議團的首席執政，我在名義上擁有和總督相同的權力和地位。」
克立安可以肯定自己一直從白天就監視著修道院，除非是在他看到奧斯本去加繆里家之前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進了修道院，否則他絕不會錯過什麼陌生人。
領頭的士兵用捎帶著少許阿拉貢口音的當地話呵止著，這讓克立安不由想起打聽到的關於弗洛門薩並不信任西西里人，所以他正打算從阿拉貢招募一大批士兵準備補充到西西里駐軍里擔任中下級軍官的傳言。
聽著加繆里故意用一種老熟人甚至帶著點評價晚輩的口吻說話，亞歷山大隻是漫不經心的微微輕笑，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加繆里不住輕輕顫抖的雙腿上，然後才漸漸抬頭最終與執政官的眼神相遇。
可是至少到現在還沒見有人試圖接近加繆里，克立安心裏先這麼想著，接著他忽然扭頭向街道另一邊的岔道看了眼，然後又把目光投向街對面大門緊閉的修道院。
修道院里，由深色大理石修建的小祈禱堂靜靜的聳立在修
領隊的軍官似乎找到了個彌補剛才得罪了執政官的辦法，他立刻命令手下的士兵護送馬車向修道院走去，而且他很熱情的親自敲響了修道院的大門，然後他在恭敬把加繆里送進修道院后，才帶著手下繼續按照之前要走的方向向著岔道繼續前進。
現在，加繆里就坐在祈禱堂旁邊的一把椅子里，看著站在對面，一身西西里士兵打扮的亞歷山大。
巴勒莫在以前原本並沒有宵禁，但是弗洛門薩來了之後就制定了嚴厲的宵禁制度，在狠狠懲罰了一批最初並不把這個命令當回事的當地人後，宵禁令的威脅在巴勒莫就完全確立起來了。
克立安立刻警惕起來，他緊盯著馬車，同時不忘向街頭另一邊和修道院門口的方向望去，不論來的是誰，顯然不可能是要會面的兩個人坐在同一輛馬車裡，那麼其中一方已經出現，另一方又會什麼時候現身？
「伯爵我得承認你比我當初認識的時候長進不小。」
克立安坐在路邊裝著在照看眼前的雜貨攤子，不過他的眼神卻一直密切注視著對面不遠處街上的動靜。
「執政官，我想您一定很清楚我要和您見面的原因，我也相信您應該清楚這場會面對我們大家來說其實都是很冒險的。」
亞歷山大選擇與加繆里見面的地方正是佳布遣修會修道院，他之所以會選擇這裏，還是因為那條通往王宮的地下墓穴。
暮色漸濃，街上已經不見什麼人影，即便有人經過也是急匆匆的，弗洛門薩的嚴酷統治讓巴勒莫人已經變得膽子小了很多，他那殘忍的性格甚至連很多邊遠的鄉下都有所耳聞。
「會是你嗎貢布雷。」克立安心頭默念著這個名字，他的目光透過門縫向外望去，街上變得靜悄悄的，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的街道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是誰要見加繆里呢，克立安難掩心頭激動的捉摸著，雖然他心裏已經差不多猜到，不過他還是要親眼見到之後才能確定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