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契丹之亂
第0704章 情陷溫柔
她答應了，卻猶豫著站在那兒不曾離去。
長廊盡頭，柳清淺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拿著些魚食，投放到池水中，看著那一條條金鯉擁擠雀躍著搶食。
蘇九娘見他跪坐在榻上，忽然變得泥雕木塑一般，不禁關切地問道：「郎君，你怎麼了？」
這一坐起，一陣天旋地轉，他忍不住又躺下去，抱著頭呻吟了一聲。
九娘又好氣又好笑，薄嗔道：「奴家去給你倒碗醒酒湯！」
柳清淺道：「你繼續鞏固他的念頭，確保他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該怎麼著手，時機到時我自會幫他！」
衛遂忠一把抱緊蘇九娘，禁不住流下淚來：「我不走！我能上哪兒去？我好不容易做了官，我還想娶你做我的夫人，跟著我風風光光的。」
柳清淺沒有回頭，只道：「放心吧，只要他乖乖按我的主意辦，我會保全他，也會成全你！」
蘇九娘道：「郎君，來俊臣的為人你也清楚，如果他什麼時候想對你下手，那就悔之晚矣。郎君是萬萬鬥不過他的，莫不如……早早避之為吉。」
蘇九娘換了個位置，坐到他頭邊，輕輕為他按摩起頭來：「郎君，這事在坊間都傳開了，天下間有點大事小情，院子里是知道的最快的，奴家怎麼可能不知道？唉！那來俊臣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這一次郎君闖了大禍，也難怪……」
衛遂忠大著舌頭說罷，側了身子，把她的手掌貼著臉頰枕住。
衛遂忠其實一直想為她贖身，只不過他以前一直是來俊
衛遂忠對九娘很好，同其他的客人不一樣，從來沒有侮辱和褻玩的意思，他原本是個潑皮，做了官之後，為人處事依舊是個潑皮，唯獨在九娘面前，他總是扮出一份高貴的氣質。他平時就喜歡到九娘這兒來，自打醉闖來府，氣死王夫人之後，他來這裏的次數就更多了。
蘇九娘神色突轉凄然，花容慘淡地道：「郎君對奴家的一片心意，奴家何嘗不明白？奴本盼著，有朝一日，洗盡鉛華，棄賤從良，從此侍奉郎君，為郎君生兒育女，如今……如今奴不敢多存奢望，唯求郎君平安……」
柳清淺揚手擲出最後一把魚食，拍了拍手掌，背負雙手，揚長而去。
蘇九娘在「平康居」並不是紅牌，柳大掌柜的在整個溫柔坊又是最有面子的人，所以蘇九娘很容易就從「平康居」跳槽到「溫柔鄉」了。
衛遂忠愕然道：「贈予我？」
她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女人，耐得住品味。二十五六的年紀，比少女多了份成熟，比熟婦多了份活力，舉手投足間很有一種端莊嫵媚的味道。如果不是她置身於青樓之中，光看她的貌相和氣質，沒有人會把她和煙花女聯繫起來。
蘇九娘惶恐地道：「郎君，你怎麼了？」
自從得到楊帆
衛遂忠一見裡邊都是金釵銀飾、珍珠貓眼等大小首飾，不由吃驚道：「這是甚麼？」
……
衛遂忠換了一副溫柔語氣，道：「九娘，我沒事，你放心吧。去給我端碗醒酒湯來，我要醒醒酒。」
這個溫柔鄉，是真正的溫柔鄉，因為這家青樓的名字就叫「溫柔鄉」。
蘇九娘答應一聲，轉身朝外走去。
衛遂忠閉著眼睛，含糊地道：「我能有什麼心事，盡瞎猜。」
蘇九娘姍姍地走到他的身邊，停住腳步，微微福禮，道：「柳爺！」
衛遂忠少年的時候，有個本家哥哥，娶過一房嫂子，長相就和這位蘇九娘相仿。衛遂忠母親過世早，這位嫂子很疼他，給他裁衣、幫他做飯，在那個弔兒郎當的父親照料下，本來飢一頓飽一頓、穿得也破破爛爛的衛遂忠才過了幾天好日子。
衛遂忠的臉色有些猙獰起來：「我衛遂忠也不是好欺負的，誰想讓我死，我就讓誰死！」
衛遂忠含糊地說著，抓住了九娘的手。
蘇九娘道：「傻郎君，他剛從同州回來，昔日黨羽盡被剪除，還用得著郎君，自然能忍你一時，待他重新搜羅黨羽，不再需要你的時候……」
蘇九娘輕輕嘆了口氣，理了理他額邊的亂髮，幽幽地道：「郎君平素在奴面前，很少喝得酩酊大醉，近來卻……郎君有心事吧？」
衛遂忠此刻
人家若說，來俊臣的妻子受人羞辱而死，來俊臣卻拿那人沒有辦法，你想以那來俊臣的威風霸道，他能容忍么？」
蘇九娘道：「他已有意反抗來俊臣了，只是……我看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著手。」
蘇九娘輕輕地道：「郎君就不要騙我了，來俊臣家的事兒，奴……也聽說了。」
柳清淺揚手灑下一把魚食，淡淡地道：「怎麼樣了？」
更何況他如今只是個沒什麼實權的小小湯監，還被人無限期地停職在家，趨炎附勢之輩是絕不可能來了。不過，沒有這些因素影響，只邀親朋好友參加，倒是可以把這個婚禮辦得更溫馨、更熱鬧。
蘇九娘不是很美，但是膚色特別白皙。
楊帆賦閑在家，正好親自操持婚禮，這一天下午，他在書房剛和幾個管事敲定婚宴的一些細節，把他們打發出去，還沒喘口氣兒，任威便把兩份密報送了進來：一喜，一憂！
「嗯！」
「不喝，就要你陪我！」
「別走……」
衛遂忠不安地坐起來，強忍著心中作嘔的感覺，道：「不會的，迄今為止，他……他始終不曾把我怎麼樣。」
蘇九娘越是這麼說，衛遂忠越是把她看得如珍似寶，哪裡捨得棄了她獨自逃命。蘇九娘那句「來俊臣滿朝為敵」聽在耳中，衛遂忠心中鏗地一亮，登時開了一竅似的透亮起來。
衛遂忠一個潑皮出身，哪見過這等場面，蘇九娘「洗盡鉛華、棄賤從良，從此侍奉郎君，
蘇九娘幽幽地道：「這是奴家多年來攢下來的一點私房，雖然不多，也能變賣些錢財，如今……奴把它贈與郎君……」
楊帆迎娶阿奴過門的日子只剩三天了，這一次成親，楊帆並沒想大操大辦，反正他就算還在吏部任上，這婚禮也不可能像小蠻過門時那麼風光，不會有天子賜婚，也不會有王爺、公主和護國法師赴宴慶賀。
衛遂忠被她按摩著頭，本來很是舒服，聽到這句話又緊張起來，一把捉住她的手，張開眼道：「你也覺得，他……肯定會報復於我？」
蘇九娘這才露出一副由衷的歡喜，福禮道：「多謝柳爺成全！」
尤其是最近，不知怎麼的，王夫人的死因真相在坊間沸沸揚揚地傳播起來，衛遂忠提心弔膽地捱了一陣，未見來俊臣有整治他的意思，本來剛剛寬了心思，這一下又開始害怕了，於是連家也不回，天天留連在九娘這裏。
蘇九娘說著，兩行珠淚便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哽咽道：「郎君，聽奴良言相勸，早些……早些逃生去吧，若等到來俊臣發難，郎君……悔之晚矣！」
今天他又喝多了，九娘嬌小的身子，費足了力氣，才把他攙到榻上。
鼻樑上有幾點淺淺的雀斑，但是圓圓的臉蛋非常甜美。
衛遂忠茫然道：「避……能避去哪裡？」
後來家鄉發大火，洪水過處，村子全淹了，就逃出衛遂忠一個，
蘇九娘咬了咬牙，突然道：「郎君等等！」
蘇九娘應道：「是！」
衛遂忠霍地張開了眼睛，緊張地坐起來：「什麼？你聽說了什麼？」
她轉身去到梳妝台旁，打開底下小門兒，先搬出一些婦道人家用的東西，最後從裡邊摸出一個小小包裹，回到榻邊打開。
衛遂忠的臉色一白。
九娘是他有一次逛窯子的時候認識的，從那以後，他就認準了九娘，每次來溫柔坊都是到九娘那裡。有時候未必要在她那兒過夜，就是去她那兒坐坐，聊聊天、說說話，他也開心。
蘇九娘焦灼地道：「郎君，奴雖非這院子里的紅牌，要為奴贖身，也是一筆不菲的花銷，郎君上哪裡籌措這筆錢去？來俊臣滿朝為敵，郎君為他做事，在官場上本就人緣欠佳，現在又得罪了來俊臣，你再不走，只怕天下之大，都沒有你的存身之地了！」
蘇九娘道：「甚麼可能，這是必然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此不共戴天之仇啊！雖說來俊臣的夫人是擄自別人，他未必放在心上，可那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一個妾。就算他不在乎這個妻，可他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呀。
再見她把自己多年積攢的一點私房全拿出來饋贈於他，只為他的安全，衛遂忠心尖兒一顫，整顆心早就燙得熱烘烘的了：「九娘！九娘！我沒白疼你！我沒看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