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二十一卷 契丹之亂

第0713章 遠遊而已

第二十一卷 契丹之亂

第0713章 遠遊而已

史睿、雲孤帆等人都很羡慕地看著這支燕大總管的親軍,他們統一身著鐵鎧,外罩半臂戰袍,肩上挎著戰弓,腰佩短刀,牛皮箭壺,鞍側掛著一面黑色生漆的牛皮騎盾,繪著猛獸的圖案,一桿紅纓長槍血槽宛然,閃著猙獰的幽光。
楊帆自家事自己知,哪敢以精通兵法的百戰之將自居,連忙擺手,謙遜地道:「那都是以訛傳訛,當不得真。突厥有十萬大軍不假,不過當時突破飛狐口關隘衝進關來的尚不足兩萬,我們撤退途中,又佔了地利,這才從容撤回明威戍。」
任威站在旁邊,一張臉已經揪成了包子樣兒。
楊帆見狀,忙也撥馬閃到路旁,與麾下眾將一起策馬肅立,恭送燕大總管的人馬過去。
眾將都很樂觀,齊齊應聲。
如今可好,皇帝一聲令下,他們的宗主也不得不上了前線,由於身在軍伍,「繼嗣堂」倉促之間根本沒有辦法插手,想在他身邊混入幾個侍衛也不成。
別駕史睿道:「小小契丹,竟勞動這許多名將、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朝廷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殺雞也用牛刀!」
「府兵制」已經漸趨崩壞,朝廷如今已經漸漸開始施行募兵制。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新任司農少卿麻仁節等所率人馬就是禁軍和募軍,是精銳部隊,作為先鋒。
楊帆等人回頭望去,就見帥旗飄飄,上書斗大一個「燕」字,彷彿突兀的洪流當中,驟然湧進一股新水,於行進的軍隊當中,劈開浪濤滾滾而來。行進中的府軍官兵紛紛閃向驛路兩旁給他們讓開了道路。
楊帆此時正率領著他的隊伍隨同大隊人馬前進,楊帆被任命為一團校尉,他這支人馬是從各地折衝府抽調出來的精兵組成的,說是精兵,也不過是銼子里拔大個而已。
士兵們身著戰襖、頭戴皮盔,至少二分之一的士兵配備著牛皮鎧甲,整個隊伍混編有槍矛手、刀盾手、弓弩手,各種長短軍械的配備相當可觀,攻防戰力不容小覷。
楊帆是一團主將,身居校尉,眾將官不好反駁他的意見,於是紛紛稱是。
別駕史睿笑道:「末將聽說,楊校尉昔年在隴右的時候,曾經于明威戍率五千邊軍在十萬突厥兵馬的追擊下安全撤出飛狐口,折損不過三分之一,又協助婁大將軍智退突厥兵馬。校尉如此精通軍事,我等有幸在楊校尉御下,此去遼東,必可建功立業!」
直到他從楊帆面前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楊帆都沒看到他的長相,只記住了那隻鷹鉤鼻子。
任威只能自我安慰:「萬馬千軍中,真要起了大戰,便是混入百十個侍衛,也起不了作用。再者說,小小契丹而已,朝廷十六萬大軍,必定馬到功成,宗主身為將官,不致親臨矢石,應該不致有什麼危險……」
是以,此去遼東,於他而言,不過遠遊而已!
不過,楊帆策馬路邊,看看絡繹不絕的隊伍,前不見頭,后不見尾,浩浩蕩蕩,無邊無沿,不禁又信心大增。
小蠻驚訝地看向阿奴:「阿奴,你不曾在軍旅中待過,不知軍紀的森嚴,你不在軍籍,是根本混不進去的。以郎君現在的軍職,又沒資格自配私兵。大軍十余萬人呢,到了遼東一旦打起仗來,你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
楊帆的耳朵夠尖,聽見這些老兵不屑一顧的唾罵,臉上不由一熱,因為他剛才也在心裏讚歎呢。剛剛他還同那些嘖嘖讚歎的士兵一樣,震撼于這支隊伍的威武雄壯,此時聽那老兵一言,才覺得燕大總管似乎也不怎麼懂得軍伍中事。
楊帆這一路人馬雖是從各地府軍抽調上來的士卒彙編而成,但是整個部屬架構也是齊全的,別駕、長史、六曹尉、參軍,一應俱有。一路下來,楊帆和幾名部屬都已相互熟悉了,這時正一邊趕路,一邊信口談笑。
若是依著他的意思,宗主自完成南疆選官的任務時起,就該趁勢辭官,堂堂「繼嗣堂」宗主,就該運籌于帷幄之中,暗導天下大勢。
阿奴顯然不是一時興起,一見她不肯答應,忙向古竹婷使了個眼色,古竹婷便湊上來,幫著阿奴說服起來。看這樣子,要隨軍而行是阿奴早和古竹婷早就商議好了的。兩個人在山坡上,就對小蠻展開了水磨功夫……
全套的簇新的明光鎧,由頭到腳把燕大總管包裹起來,使他在陽光下就像一具閃閃發光的金甲神人。銅色的鱗片狀的護腮和護頸把他的臉也擋了起來,只能看到一隻鷹鉤鼻子和一雙銳利威嚴的眼睛。
「這怎麼行!」
阿奴眺望著絡繹不絕的軍隊,咬一咬薄薄的下唇,忽然對小蠻道:「小蠻,我想隨大軍而去,說不定有機會就近照顧郎君。」
武則天及時處治了來俊臣,得以讓滿朝文武把精力放回到平遼東之叛上面,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大軍終於得以出發。點將的時候,武則天忽然想到了女兒太平的要求,於是一道旨意,把他也調回了軍伍。
唐朝的邊軍系統採取的是世襲軍戶制,這和明朝的衛所兵差不多,第一代都是能征善戰的軍士,定居該地,建立軍戶,朝廷免除他們的稅賦徭役,但是作為代價,他們每戶必須世代出丁,進補上代邊軍的缺額。
這樣的軍隊,幾代之後就退化了,像西域地區年年打仗,邊軍的戰鬥力還非常可觀,而遼東地區自建國以來很少發生大的戰事,很多邊軍士兵自打接過父輩傳下來的兵器,就壓根沒打過仗。
「如今上面有各位久經戰陣的大將軍統領全軍、調兵遣將,咱們一營之兵,份內之事只是在大將軍的統領之下,明號令、嚴軍紀,奮勇殺敵便是。說到建功立業,以我朝廷兵威之盛,你我袍澤同心協力,卻也不難!」
……
這時,長史雲孤帆忽然把手一指,欣然道:「快看!燕大總管來了!」
小蠻想了想,用力搖了搖頭。
她和阿奴經歷不同,如今的身份也不同,讓她很難答應阿奴的要求。
再加上世襲的邊軍將領吃空餉,兵員不足,有些人家父輩疼惜兒孫,遲遲不肯交班,以至兵員老化,各種問題不斷,所以根本談不上多大的戰鬥力。因此,現在朝廷的各個軍隊系統中,是府軍瞧不起邊軍,募軍瞧不起府軍,禁軍瞧不起募軍。
旗幡招展,行伍絡繹,黑色的軍服、黑色的軍旗,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滾滾向北,殺向契丹。
……
這才是一支真正的精兵,軍旗獵獵如火,足有八百名鐵甲騎士,騎在雄健無比的高頭大馬上,甲胄鮮明,鞍韉整齊,佩刀掛盾,高執紅纓長漆槍,銀亮的鋼槍尖刃,寒光閃爍,十分威武雄壯。
而楊帆所在的這一支部隊以府兵組成的衛軍居多,作為預備隊,是後路軍,由行軍大總管燕匪石和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統領。
威風凜凜的前導親軍過去,「鋼鐵俠」就金光閃閃地出現了。
山坡上,小蠻和阿奴站在前面,奶媽子抱著小公子和小小姐站在後面,手搭涼篷,眺望著遠方行進的大軍,根本不知道她們的丈夫身在何處。
他們牽的馬有高有矮、有肥有瘦。馬背上掛著自備的糧袋、灶具、氈衣、睡袋。刀劍和弓箭、甲胄制式混亂,並不統一,有的人根本沒穿皮甲,有的人雖然身著半身甲,但皮甲很久沒有上油保養了,漆光已經磨去,皮甲已經皸裂,肩頭還開了線。
楊帆聽了部下們的議論,說道:「契丹人甲胄不全、兵器殘破,固然不假。可是他們身居苦寒之地,以遊牧和狩獵為生,所以天生就精於騎射,悍勇好鬥。如今聚而成軍,戰力不可小覷。須知驕兵必敗,小心為上!」
長史雲孤帆勸道:「史別駕不可大意,聽說那契丹兵卒驍勇善戰,營州府被他們一攻即克,陣斬營州都督趙文翙,旋即又攻下崇州,活捉唐龍山軍討擊副使許欽寂,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錄事參軍唐濤不以為然地道:「雲長史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契丹人攻無不克,那是因為邊軍無能。我朝邊軍,除了隴右軍善戰,其他各方邊軍根本不堪一擊。他們平時維持一下邊地治安、抓抓走私的邊民還成,打仗?他們差得遠啦!」
別駕史睿和六曹尉馬上附和起來。
許多府軍新兵嘖嘖讚歎,艷羡不已,有些打過仗的老兵牽著他的老馬,卻在不屑地吐唾沫:「呸!一看就是些沒打過仗的新兵蛋子,神氣什麼。離遼東還他娘的遠著呢,一個個身披重甲,看著威風,用不了多久就得人困馬乏!」
阿奴憂心忡忡地道:「這我知道,只是,一路跟著他,我更放心一些。我擅長易容潛行之術,如果有機會,也未必不能到他身邊,多一個自己人總能多一分照應。你要照顧孩子,分身不得,讓我去吧。」
也許那位燕大總管同自己一樣不諳兵法,不過這支隊伍還有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這可都是能征善戰、久經沙場的老將,以此雄軍,大軍到日,叛亂怕不旦夕可平。
她曾長期在軍伍中生活,雖說只是內衛,不曾打過仗,可是軍伍中的規矩、紀律她是清楚的,在她看來,阿奴的想法荒唐之極。而且,楊帆走時把整個家都交給了她,如果她答應阿奴隨楊帆而去,萬一阿奴有個三長兩短,她如何向楊帆交待。
反觀楊帆這一路府兵,那就完全不可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