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契丹之亂
第0759章 老鷹嘴
這座山上僅有少量樹木，大部分地方都是光禿禿的石山，背後連綿的山脈，前方是突兀峭立的山峰，僅一條險要的道路可以上山，確實如同老鷹倒鉤似的鋒利的喙，易守難攻。
乙冤羽和費沫在亂軍之中也失散了，只能率領眼前可及的族人奮力突圍，費沫手中的長矛已經折斷，拔出的馬刀已經卷刃，殺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可是不管他沖向哪一方，面前都是一浪高過一浪的敵騎，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費沫猶豫半晌，艱難地點了點頭，猛地呼哨一聲，頭也不回地策馬向南奔去。那四個騎士立即緊隨其後，被俘的幾個人也被放鬆，重新上馬，追著費沫離開了。長年生活在艱苦的環境中，使他們懂得取捨。
契丹人反叛的是周國，圍剿他們的卻是突厥，朝廷真的弱到這種程度了么？絕對沒有。朝廷陳兵于西域，以一國之力獨抗吐蕃、突厥兩大軍事強國，他們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王孝傑奪取安西四鎮，雖有吐蕃內亂的原因，也足證周軍的強大。
漫山遍野都是衝突來去的騎兵，山谷中震耳欲聾的都是喊殺聲，原野上屍骸遍地，鮮血斑斑，處於嚴重的兵力劣勢的契丹人被突厥人沖亂了陣形，穿插分割，打得七零八落，已經有人棄械投降，因為他們再不投降，唯有一死，根本改變不了局面。
而在這亘古的靜謐之下，卻是各種顏色織染出的戰爭場面，人喊馬嘶，鮮血飛濺。
鼓角轟鳴，人馬如潮。
南北兩路大軍的主帥都是武家人，女皇始終不肯放權，如果不用這般釜底抽薪的手段，讓那兩個人繼續瞎
「娶媳婦幹啥呀？」
倉促組織起來護衛族人的契丹勇士竭力抵擋著來自突厥人的攻擊，可是突厥騎兵十倍於他們，任他們如何抵擋，從四面八方一浪緊似一浪地向他們逼近的突厥鐵騎還是壓迫得他們的防禦圈越來越小。
結果，朝廷犧牲了那麼多的將士，最後還要求助於突厥。
清晨，部落里的半大孩子趕著不多的羊群開始到向陽的枯草坡上去放牧，而婦人則背起藤筐，到山林中去採摘松子等雜果，老人們也在部落中忙碌著，縫製皮衣、飼養牲畜，或者做些其它的什麼活計，而一些青壯則和被抓的勞力上山，繼續建造他們的希望之城。
一口長刀裹著令人心寒的破空顫音，向費沫凌空斬去。
「住手！」
「生娃唄！」
楊帆與古竹婷佇馬于高坡之上，俯視著面前混亂的屠殺。
藍藍茫然道：「啥聲音？」
平原上還在廝殺，費沫扭轉頭，向正在垂死掙扎的族人看了一眼。
楊帆截斷他的話道：「你認為，這裡是嘮家常的地方？你可以走了！」
如今「老鷹嘴」上的新城還沒有成形的樣子，整個部落還住在山下，只不過被擄來的財物和糧食，已經大多儲存在了山上。
……
作為一個軍人，他感到的是屈辱，卻又無奈。
這裏後世叫通遼，現在
在山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被割裂開來的契丹騎士，彷彿一群受了驚的魚苗，在平原上四處遊動，驚慌地閃避，可突厥人就像是水，始終包容著他們，無論他們逃到哪兒。
之戰剛要說話，忽然側著頭停住了，他凝神傾聽片刻，問道：「藍藍，你聽到啥聲音了？」
這時候，費沫手下的人也被這群突厥生力軍殺得殺、擒得擒，猶自負隅頑抗的不足四人，蕭牧木一聲喝令，突厥人立即收手後退，這四個人才心有餘悸地退向費沫身邊。
殺人與被殺的都是異族，可是站在高坡上，悵望著這一切，楊帆卻有一種悲涼的感覺。
楊帆成功了，這場外交戰打贏了，但他不快樂，一點都不快樂。
楊帆淡淡一笑，先是默默地注視了一下混亂的戰場，又將目光移向蒼穹中靜靜不動的那片白雲，心中暗想：「這天，真該變一變了！」
蕭牧木雙腿一磕馬鐙，慢慢踱到楊帆身邊，微笑道：「放一人，亂其一軍，貴使當真好手段！」
「生娃幹啥呀？」
天似穹廬，澄凈純藍，彷彿一塊晶瑩剔透的藍水晶。
……
之戰不耐煩了，瞪她一眼道：「還能幹啥呀，放羊唄！」
向陽的山坡上，藍天、白雲、白雪、枯草、一群山羊，還有一群放羊娃兒。
追隨在他身後的有數十名勇士，除了一開始的那些人，還有一些各自為戰的騎士也追隨到了他的身後，一路廝殺過來，不斷有人落馬，也不斷有人補充進來，最終被他們
藍藍嘟囔道：「放羊有啥意思，我就不喜歡放羊。」
只聽「當」地一聲震鳴，這必死的一刀竟被人架開，那個突厥騎士不及細看，一看有人出刀阻止，以為就是敵人，看也不看，震開的長刀划著一道電光，便向來騎劈去。
來騎人馬合一，騎術嫻熟，刀法洗鍊，手中一口刀倏忽來去，剛猛中蘊含著巧妙的變化，把一個身子護得風雨不透，「噹噹當」幾刀下來，那突厥騎士只覺手腕一震，竟被對方以刀面拍中，手臂頓時如觸電一般一陣酥麻，手中刀脫手飛去。
「還放羊啊，放羊幹啥啊？」
李盡忠選擇的這處地方還是很不錯的，依山可守，山前可以種植、可以放牧，山中可以狩獵，而且一旦有事，以此處地理向哪個方向退卻，都有比較不錯的緩衝帶。
可是，這些戰事，動用的無一不是長年戍守邊防、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將，這一次契丹之亂，在朝廷眼中，也許是覺得太容易平息了，為了搶功，竟然派來武攸宜、武懿宗和抱武家大腿才爬上去的一些無能的將領。
「嗚～」
楊帆道：「我只能放你一次，如果你想殺回去，只能是帶著你的兄弟找死，無濟於事的。如果你肯走，這幾個人，我可以作主放走！」
走在頭裡的是個袖著雙手肋下挾著鞭子的男孩，大概八九歲年紀，頭髮亂糟糟的像鳥窩，袖子亮晶晶的像冰面，那是蹭的鼻涕，後邊跟著的孩子有四五個，有男有女，年歲都比他小一些。
他們的城池就築在北部石質山地中一
費沫再也來不及躲避了，雙目一閉，暗叫一聲：「完了！」
唯一的一朵白雲，正停在天空正中央，孤零零地懸著，四顧茫茫，靜謐蒼涼。
之戰張大了嘴巴，肋下挾著的鞭子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費沫呆在那裡，他想不通，楊帆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費沫百戰之後已然力竭，這一刀架得又倉促，兩刀相交，「鏗」然一聲，費沫受力不住，手中刀被震得揚飛起來，對方手腕一翻，第三刀又向匹練一般向他的脖子橫卷過來。
「賺錢娶媳婦唄！」
之戰抬起袖子，亮晶晶的袖筒從鼻子底下一劃，嘴唇上便多了一道濕痕：「長大了還放羊唄！」
駐守此處的主將是孫萬榮的妹夫乙冤羽，副將是費沫，因為他們沒有築城經驗，再加上冬季施工不便，而且部落里除了傷兵就是老幼，雖然他們抓來了些人做勞工，新城的建造進度還是很慢。
費沫身形一震，楊帆此刻的容貌只保留了一些輪廓，他本來是認不出來的，可是一聽這句話，他就知道是誰了，他認得楊帆的聲音，更熟悉這個承諾。
費沫殺瘋了心了，手中的馬刀幻化成一道道弧狀的寒光，他催動坐騎，率領數十騎勇士，猶如一股狂風般卷過原野，拚命突圍，刀風呼嘯中帶來無盡的殺戮和死亡。
敵人來得太突然了，山城還沒有建成，不足以抵禦敵騎，整個部落都駐紮在山坡下，無法及時地逃離，他們無路可退，唯有一戰。
「我說過，如果有機會，我會放你一次！」楊帆說著，向蕭牧木看了一眼，蕭牧木會意地一揮手，持刀相向的侍衛們又後退
費沫吃驚地道：「是你？你怎麼在這裏？你怎麼……」
就在坡下，有一隊突厥騎士佇馬停在那裡，中間一位長須老將，正是大箭頭蘇牧木。一見那群漏網之魚向這邊撲來，蘇牧木把手一揮，簇擁在他身後的騎士們立刻分出一哨人馬，成一銳三角陣形，迎面向費沫殺去。
那「蟻潮」就從他們面前的平原上一陣風般卷過，沒有為他們停留片刻。
營州西北，一片荒蕪地帶。
這句話說完，隱隱的轟隆聲就變得清晰起來，兩個孩子吃驚地向山坡下的雪原望去，只見千軍萬馬，一眼望不到頭，就像灰色的蟻潮，迅速向前，覆蓋了觸目所及的一切。
男娃驕傲地指著一隻大肚子的母羊道：「藍藍，你來，你們快看，那隻羊馬上就要生羊羔了，我養的羊個個肥嘟嘟的，部落里數我養的羊最愛下崽兒。」
這個地方南北兩向較高，中部低平，呈馬鞍狀，北部是大興安嶺南麓余脈的石質山地丘陵，南部為遼西山地邊緣的淺山、黃土丘陵，中部是遼河流域沙質的沖積平原。
他不是帝王，所以也從來不會有，為了什麼千秋萬代的偉業，寧願自己的族人多做犧牲的崇高覺悟，契丹人的反叛，由突厥人來結束，似乎是一件好事。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他的族人並未因此而少死。
費沫大吃一驚，急忙催動胯下戰馬向側前方疾趕兩步，錯過對方的鋒芒，隨即揚起了卷刃的長刀，因為對方的第二刀已經如影隨形，再度向他的頭顱劈來。
一堆小屁孩少不得要驚嘆一番，那個叫藍藍的小女孩崇拜地道：「之戰哥哥就是厲害，你長大了準備幹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