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殺雞焉用牛刀

馮淵招招不離白棋大龍的死穴，逼得徐丹媛一個勁的逃，但前方又是黑棋的厚壁，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白龍只有死路一條。

白棋很難下，有條大龍連一隻眼都沒找到，徐丹媛白皙的臉頰有了細細的汗珠，落子遲疑不決。

徐刺史笑道：「媛兒，不要胡鬧，你不是馮先生對手，改日看古老先生與馮先生的對局吧。」

周宣看著徐府女公子蹙眉苦思、香汗滴滴的樣子，深表同情，痛恨馮淵殘忍，卻忘了他自己也曾把美女棋手殺得大哭的。

馮淵怕周宣是在胡鬧，輸了拍屁股走人毫髮無損，這可不行，一定要懲罰他。

徐府女公子與人對弈，自然有特別對局室，在大廳西端有一間清雅小室，徐丹媛小姐與馮淵的對局就在這裏進行，觀戰的名額很有限，只有徐刺史、古六泉、周宣，還有另兩位徐府清客。

一條四十多個子的白龍死了，徐丹媛又羞又惱，在這麼多人面前輸得這麼慘，太丟臉了，扭頭對古六泉說：「師傅，你來和這個人下，打敗他，為徒兒報仇。」

古六泉深吸一口氣，準備上場。

馮淵心裏暗暗佩服，這老狐狸真沉得住氣呀，還想繼續看我棋路，不行，不能讓他詭計得逞，也笑道：「古老先生既然身體不適，不妨讓剛才那個醫署博士為你診治診治，有病冶病，沒病防病。」轉頭找到周宣，放肆地說：「喂，去把你岳父叫來。」

馮淵點點頭，請徐小姐開局。

「三百兩？」這麼點錢周宣還沒看在眼裡，笑道：「我瞧你這樣子也不象有錢人，怎好贏你的銀子，這樣吧，若我輸了我給你三百兩銀子，你輸了，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馮淵的意思太明顯了，古六泉終於變了臉色，徐丹媛已經憤憤地說：「你欺人太甚，難道我師傅是託病避戰，怕你不成。」

棋局進入中盤，雙方的差距開始明顯起來，馮淵的棋力顯然高出徐丹媛一籌，布局時還不覺得，一到中盤，白棋就力不從心了。

徐丹媛心下一喜，沒想到馮淵接下來說：「——徐小姐要和馮某再下一局也未嘗不可，這樣吧，下一盤讓二子棋。」

馮淵激將法正要得逞，沒想到這姓周的小子半路殺了出來，還說什麼「殺雞焉用牛刀」，真是氣炸了肺，厲聲問：「你要和我對局？」

周宣輕蔑地問：「輸了你想怎麼樣？」

周宣也是暴力圍棋的崇拜者，對布局不怎麼在意，所以他對馮淵在布局裡表現的稀鬆水平並沒有產生輕視之心，靠在窗前，閑閑的看棋。

但古六泉能忍，他就是那種先忍耐后發力的棋風，先讓姓馮的猖狂一時，等夜裡研究一下這姓馮的棋路，明天一舉將其擊敗，這才叫老謀深算，微微一笑：「三小姐，既然馮先生要指點你，你就再下一局嘛，機會難得。」

徐丹媛剛才說了師傅古六泉和她下都是讓先，馮淵說讓兩子豈不是表示他的棋力在古六泉之上，對於一個棋手來說，這幾乎是無法忍受的。

馮淵怒極：「好，就是這樣，徐大人作證。」

周宣大怒，臉上不動聲色，沒理他。

對這種古代布局，周宣覺得真是太落後了，象圈地運動，你一塊我一塊，注重大場不注重急所，但古棋一向不以布局見長，厲害的是中盤的殺力，清初國手黃龍士的棋譜後來流傳到日本，當時日本最大的棋社「方圓社」組織高手研究，結論是，黃龍士的布局大約是三段水平，但中盤的攻殺有十三段，現代職業圍棋段位最高也才九段，評黃龍士為十三段是表示黃龍士的中盤殺力已經強大到高山仰止、讓人生畏的地步。

女子下圍棋比男子還好勝，徐丹媛見師傅不肯出戰，憤憤地說：「馮先生，小女子要和你再下一局。」

馮淵氣得差點栽倒在地，臉紅脖子粗，指著周宣說：「你這無名小輩敢和我下，你說，你輸了如何處置，不然的話我可沒空陪你這無賴輕薄子弟下什麼棋。」

徐丹媛看了一眼師傅古六泉，說：「是讓先，馮先生也請讓先吧。」其實古六泉平時都是讓她兩子，但古六泉來之前交待她說讓先。

秦博士不會下棋，由季管事陪著去茶室飲茶。

馮淵見古六泉避戰，氣勢更盛了，決定用激將法逼古六泉應戰，讓他心浮氣躁，這樣就更有機會贏，下棋不僅僅是棋盤上的較量，棋盤外的計謀也非常重要，尤其是對水平相當的棋手來說，心戰往往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馮淵道：「馮某可沒這麼說。」

黑白交錯，棋盤上很快布下十余枚棋子。

周宣輕搖摺扇，瀟洒地說：「小生不才，自認為可以輕鬆擊敗這位馮先生。」

馮淵大聲道：「我賭銀子三百兩。」三百兩銀子是馮淵所能拿出的最多的錢了。

古六泉已看出馮淵的棋力很強，他現在倉促上陣的話並無必勝把握，馮淵輸了無所謂，他古六泉是十八棋士之一，一旦輸了，聲譽很受影響的。

周宣的激將法更直接，不玩那些拐彎抹角的，直接羞辱馮淵。

徐刺史一妻四妾，育有三子五女，三個兒子是白痴，五個女兒卻是一個賽一個的聰慧美貌，長女、次女分別嫁與池州刺史之子和舒州刺史之子為妻，這徐丹媛就是三女兒，與秦雀同齡，以前約秦雀下過棋，後來徐丹媛棋力長進，秦雀不是對手，就少來往了。

古六泉搖搖頭說：「老朽說了，今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改日再和馮先生下。」

紋枰對坐，馮淵問：「徐小姐與古先生對局是什麼棋份？」就是問古六泉讓不讓她子？

周宣旁觀者清，發現徐刺史的這位女公子喜歡眨眼睛，尤其是遇到棋局難處時那眼睫毛就象蝶翅般飛快地扇動，挺好玩的。

徐刺史父女、古六泉、徐府兩位棋力不弱的清客，一個個都瞪著周宣，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靠在西側長窗邊的周宣摺扇一收，知道該是他亮相的時候了，先是大笑三聲，緊接著來一句關羽溫酒斬華雄的名言：「殺雞焉用牛刀！」頓時把滿室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馮淵冷冷地斜了古六泉一眼，心想：「這個老狐狸，竟指使女弟子用讓先來試探我，老狐狸如果只能讓這女弟子先的話，那就絕非我的對手，肯定是讓兩子的，故意說是讓先。」

周宣「刷」地打開摺扇，抗聲道：「怎麼，你不敢？」

馮淵笑道：「徐小姐不愧是古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如此稚齡就有這樣的棋力，日後發展不可限量，說不定十八大棋士當中又要添一位女棋士了——」

馮淵著法兇狠起來，他要中盤擊敗徐丹媛，免得讓古六泉看出他後半盤官子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