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青雀七年
第0540章 殉情的雁
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抹了一層蜂蜜的雁肉吃起來應該非常的美味。
狩獵以後還是要狩的,沒有足夠的肉食,怎麼能夠將部落里的人養的強壯?
做完這些事情,看看拿著雁翎歡快跑著的一眾未成年人們,韓成心裏好受了許多。
治傷的同時,又故技重施的將它們翅膀上的翎毛給切斷,讓它們沒有辦法飛起來,這是馴化的一大步驟。
大師兄將一塊肥美的雁胸脯肉,和一隻雁腿端給韓成。
它努力的挪動著身子,往那隻中箭而死的大雁邊上靠,用翻捲起來的嘴,吃力的給死去的伴侶整理羽毛。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砰!」的一聲大響,重物墜地的聲音伴隨著大雁的一聲吃痛鳴叫響起,這隻從天而降的大雁狠狠的撞在了圍牆上,就在那隻中箭而死的大雁旁邊。
凄慘的雁叫聲,漸漸的變低,漸漸的微不可聞。
眼中和鼻中鮮血蹭在死去的那隻大雁身上,讓這一片潔白之中沾染上了一片刺目的殷紅。
它的哀鳴聲與之前相比小了不少,不過卻更加 凄慘了起來。
意料之外的變故,讓韓成吃了一驚,他迅速的往後面退了兩步,勾著弓弦的手指也鬆開了。
又找來一塊劈開的木頭,寫上『雁丘』兩字立在前面。
他們不明白神子為什麼要將兩隻看上去肉很多的獵物給埋掉,這樣不都白白浪費了嗎?
這個部落里神子是真正的老大,自然是他為所欲為。
只有被吃掉,才能更好表達心裏的唾棄之情……
美味的誘惑中,韓成不斷的朝著罪惡的邊緣滑去,並最終跌入深淵,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被射死的雁是奇數,卻沒有見到別的雁來殉情,想來這些都是夫妻間感情不和的。
今天這事情雖然對他觸動很大,卻也不能讓他放棄狩獵這件事。
要說心裏沒有觸動,那是不可能的。
在這一刻,韓成忽然有些後悔這次射雁了,更是想將手中的弓箭給丟掉,不過終究還是將其緊緊的握住。
如果不是想著剩下的幾隻大雁要用來馴化成鵝,他很有可能會對著它們開刀。
韓成能做的,只能是不 讓人吃這兩隻伉儷情深的雁,併為它們立起一個簡陋的碑罷了。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如果是別人敢這樣做,不用別人吭聲,巫就擼起袖子上去將他教訓一頓了,不過神子是個例外。
神子怎麼看起來還一副非常不高興的樣子?
它的一個翅膀斷掉了,無力的耷拉子一邊,長長的脖子往一邊彎著,有血從鼻孔和眼睛里冒出來。
獵到大雁,將要馴養成大鵝的快樂消失了,只餘下了說不出的滋味。
受傷沒死的大雁總共有八隻,不加上被韓成埋掉的那兩個,死了的只有三隻。
至於之前的感傷,依舊存在,不過並不影響韓成吃肉。
不然的話少了牙的巫也不會放著喜愛的小米粥不喝,一心一意的對付著手裡的一條雁腿了。
韓成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然後去喝碗里的小米粥,努力的不去看面前碗里的雁肉。
本來說好了嘗一點點的人,將碗里所有的雁肉都吃完之後,還有些意猶未盡的舔舔油光光的嘴巴。
韓成將手裡的弓箭交給鐵頭,他自己彎腰捧起兩隻大雁,順著梯子 小心的下去。
韓成對著雁丘鞠了一躬之後,便轉身離開了,沒有告訴巫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嗯,一邊感傷一邊吃肉,還吃的要止不住。
而且他本身又是一個喜歡肉食的存在。
韓成強擠出笑對拿著雁,向他邀功的眾未成年人們點頭示意,出聲誇讚。
然後將這兩隻大雁放下欏頭裡,拿起了一把钁頭和骨杴,拎著它們出了院落。
調整了一會兒心情之後,韓成開始指揮著人,給存活下來的大雁治傷。
嗯,這雁肉就先放自己這裏,等會兒了分給小孩子們吃。
要不就嘗一小口?
大師兄他們更不會連骨頭都給嚼碎吃下去。
之前只覺得《神鵰俠侶》中,郭家兩隻大雕一死一殉情撞地而亡只是文學作品,覺得元好問先生所遇大雁殉情之事,極為稀少,卻沒有想到,今天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發生在了眼前。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這隻從天而降的大雁,將彎曲的脖頸放在中箭而死的那隻大雁的脖頸上,也一動不動了。
其餘的雁可以讓部落的人吃,這兩隻雁他是真下不去嘴。
大 雁沒有死,不過從這樣高的距離直撞下來,距離死也差不多遠了。
況且他現在還在圍牆上,就算是來自大雁的絕命攻擊砸在身上直接造成的傷害足以致命,但若是被懟下圍牆,卻不怎麼好受。
背後的鐵頭撓撓腦袋,不知道神子這是怎麼了。
午飯的時候,便多出來了幾隻烤的金黃的東西出來。
他可不想被這炸彈一般直衝而下的大雁給撞到。
令人高興的是,大雁並沒有衝著他來。
死了的幾隻可沒有這樣好的待遇了,被拔毛之後,開膛破肚,用鹽腌制了之後開始用火慢慢的烤。
紅色的嘴巴也被撞得翻捲起來,裏面有血跡流露。
逃跑的大雁自己飛回來撞死,自己部落憑空多出一隻獵物來,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嗎?
一邊的韓成拎著弓,看著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有些發愣,心裏五味雜陳。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人活著,就要吃食物,只能是天生萬物以養人了。
正要伸手去拎它們去開膛破肚的時候,被韓成制止了。
八隻活著的大雁被暫時放進了雞圈裡,過上幾天之後,在雞 圈的旁邊就會再起一個鵝圈,讓它們居住。
因為李莫愁經常念叨,韓成以前就刻意去查了《雁丘詞》,並將上半闕背了下來。
韓成這種詫異的舉動,跟出來的巫、大師兄等人表示不能理解。
韓成想要出聲拒絕,可是直到大師兄將食物放下離開,他也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
不過今天的雁肉,他是不會吃的。
令人悲傷的是,在這樣的時刻,面對直衝而下的大雁,箭術本就不是太高明的他,這一箭毫無意外的射空了,大雁以越來越快的速度,不斷的往下撞。
已經下定決心不吃雁肉的韓成,惹不住的暗暗咽口水。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木梯聲響,鐵頭一路爬了上來,見到兩隻死在一起的大雁,不由大喜,中午又能多吃一點了肉了。
反正這又不是那兩隻伉儷情深的雁……
與那兩隻雁比起來,實在是相差甚遠,令人唾棄。
在院牆西側停下,選擇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挖坑將它們埋了,並弄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墳包出來。
他看看手裡的弓,再看看兩隻依偎在一起的大雁,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