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歸去來兮
第十八章 尋找顰兒
八名女子個個奮力攀登，步行十五里來到獅子峰下，期間都沒有哪個提出要乘繩輿，雖然個個香汗淫淫，但興緻甚高，就連心事重重的夏侯流蘇主僕二人也是面露微笑，與其他人有說有笑。
曾達虔一直就是乘繩輿，把兩個腳夫累得氣喘如牛，這時下了繩輿，一身輕鬆地說：「周公子，我們今夜就在獅子峰半山腰的翠微寺歇息，明日一早上獅子峰峰頂的清涼台看雲海、觀日出，翠微寺后還有溫泉可供沐浴。」
靜宜仙子見老師向她行禮，甚感不安，靠近作揖，輕聲道：「先生，我是道蘊。」
靜宜仙子急道：「翟先生，女——我不願先生容讓，惟願展生平所學向先生請教。」
靜宜仙子以前沒參加過這樣的茗戰，算起來只有幫助周宣贏四痴那場算是一場精彩鬥茶，這次在「茗戰堂」，她是越斗越強，茶藝固然無可挑剔，「幻茶術」更是一枝獨秀。
這時，曾達虔請的鼓吹女樂很及時地開到，大橫幅「飲黃山二茶，做世間神仙」一路招搖，吹吹打打，熱熱鬧鬧。
周宣說：「你和三嫂一樣，走這麼長的路一點不費力，沒見半滴汗，比我還厲害，我就指望爬不動時你拉我一把。」
兩名遼人臉色一變，互相看了一眼，問：「青樓何名？」
夏侯流蘇下了繩輿，問：「公子何事？」
來自五湖四海的茶商又轟動了，紛紛向那兩個遼人打聽這名叫「顰兒」的女子是什麼人？竟要花白銀萬兩來尋找？
靜宜仙子便送了一份禮物讓翟先生帶去，與周宣一道送他出門。
另一遼人小心翼翼問：「若真墮入了青樓，那——」
夏侯流蘇暗暗警惕，心想：「莫要讓他瞧出我有武藝，我得故意裝出辛苦的樣子。」說道：「流蘇家鄉多山，自幼爬慣了，所以比一般女子耐力好一些，但怎麼也比不過公子呀，爬不動時公子可要憐惜流蘇。」
歙州茶商盟會在「太白樓」宴請十大品茗師，靜宜仙子自然不肯去，周宣也不去，請翟君謨先生到曾氏莊園小宴，翟君謨欣然前往，與等候在「茗戰堂」外的來福、小茴香，還有夏侯流蘇、魚兒她們一起出城。
翠微寺的匾額還是五十年
靜宜仙子恭敬道：「長者先請。」
浮丘茶雖然未能進入名茶之列，但茶價也翻到一兩二錢一斤，足足漲了三倍，比容成茶還漲得多，而且浮丘茶產量大，盈利要超過容成茶。
矮小精神的翟老頭頓時眼睛一亮：「你，真是——」
曾達虔興奮得滿頭大汗，祖宗有靈，名字取得好，遇貴人了，掙大錢了！跟在周宣身後來到「品茗堂」外，只見廣場上人頭攢動，大小茶商一千多人，國別不同，服飾各異，都在等著新決出的十大品茗師來推薦名茶，這些茶商別的都不信，就信品茗師的。
酒闌席散，翟君謨告辭，靜宜仙子邀請翟君謨去江州，翟君謨道：「老夫年過六十，應該是最後一次參加此茶會了，以後歸鄉養老，不再遠行，這次能與林小姐相見，老夫甚慰，代我向令尊問好。」
最終決戰就在翟君謨與靜宜仙子之間進行，這時已經臨近午時，四月下旬的天氣已經比較熱，又是煨爐煮茶，靜宜仙子的臉龐微微浸出香汗，腮邊暈紅更深，桃花不足以比其嬌艷，讓她扮男人真是難為她，擺明了沒人信啊！
周宣深感女子不裹腳的好處，小周后聖明啊，笑道：「每日跳健美操的好處現在體現出來了吧，連一向嬌弱的道蘊姐姐都這麼身輕體健，了不起。」
翟君謨又驚又喜，原來這女書僮真的是林岱之女林道蘊，哈哈，欣慰！欣慰！大聲道：「後生可畏，老夫當讓年輕人出一頭之地，這場茗戰不用比了吧，老夫認輸。」
上獅子峰時，除了藺寧和夏侯流蘇外，其他六位女子都是乘繩輿，這種繩輿是網兜狀的，舒適又安全。
靜宜仙子喃喃道：「劉禹錫的《嘗茶》絕句，先生茶藝神乎其技。」
周宣看著她粉面潮紅的樣子，還真是美，微微一笑：「你乘繩輿吧，我自己都快爬不動了。」
周宣一笑，心想
靜宜仙子點頭道：「容后再向先生請安，現在頗有不便，請先生恕罪。」
周宣拱手道：「翟老先生，晚生是向道蘊姐姐學的茶道，你老先生就是晚生的師祖了。」
至此，品茗師十強全部決出，靜宜仙子第二、周宣忝居末席。
周宣道：「你陪我走路。」
以周宣的茶藝能進入十強已經是幸運至極，所以在十強戰中他輸給了去年排名第四的品茗師也就毫不稀奇，不能指望周七叉公子樣樣第一嘛。
天下之大，年齡在十五、六歲、名字有一「顰」字的女子不敢說一千也有五百，當時便有人擠上前說道：「我知道績溪城有位名叫顰兒的女子，芳齡不是十五就是十六。」
靜宜仙子這一帶頭，其他幾位女子除藺寧外都上了繩輿坐著。
因為翟君謨未展示他的「幻茶術」，就有人暗暗嘀咕說翟先生是不是年老技衰，不會「幻茶術」了？若是被這美貌女書僮奪去茗戰魁首，那去年的十大品茗師就太臉上無光了。
在場的茶商對黃山容成、浮丘二茶的興趣極度高漲，紛紛詢問價格，各地茶商你爭我奪，一個州縣不止一個茶商，為取得本州縣的經銷權而激烈競爭，曾達虔是忙得團團轉。
兩名遼人大喜，連連多謝，請那人上馬車，他二人各跨一匹大青馬，隨馬車前往績溪縣城。
周宣道：「這是個鍛煉腳力的好機會，盡量自己走，實在累了再乘繩輿。」
其中一個遼人道：「只要年齡在十五、六歲左右、名字帶有一『顰』字的女子，都可以告訴我二人，不管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先以白銀十兩先謝，若查訪確是我二人要找的女子，即以黃金千兩相謝。」
出了歙州城北門，其中一名遼人對另一遼人低聲道：「希望這次能找到，這十多年來，主人派了上百人在各國尋訪，花費銀子數萬兩，名叫顰兒的女子也找了上百個，卻都不是主人要找的人！」
靜宜仙子道：「是女道的堂弟，喜歡遊山玩水，女道與小妹涵蘊便隨他出遊散心消遣。」
最終，黃山容成茶成功擠掉謝源茶躋身十大名茶之列，售價飈升至每斤三兩二錢。
這
兩名遼人都不說話了，悶頭趕路。
那遼人也是實誠，當即將一錠十兩小銀雙手捧給那人，這才問：「那女子是何出身，家境可好？」
周宣瞧得是矯舌不下，翟君謨會魔術吧，這哪是茶藝，這是戲法、是幻術啊，等下問問道蘊姐姐到底怎麼一回事？
翟君謨自然是推薦湖州紫筍茶，翟君謨大家都熟悉、紫筍茶大家都知道，所以在場茶商反響一般，當排名第二的名叫林靜宜的品茗師推薦黃山容成茶時，茶商們轟動了，以前從未聽說過名字的品茗師、不知名的茶葉，新鮮呀，茶市就是要有新鮮茶葉冒出來才好。
周宣道：「那就上繩輿歇會。」
周宣笑道：「不急，銀子我明年這個時侯讓周來福來取，以後一年取一次，盈利三分之一歸我，你算清楚便是，莫要欺心。」
翟君謨也不客氣，煮水烹茶，前面這些都平平無奇，只是不時往壺裡添冷水，這本是煮茶大忌，也只有翟君謨敢如此，到了注茶入盞時，只見壺嘴裏的水流或斷呈續，有時如串珠，有時如細流，有時如蜻蜓點水，有時若虹橋貫日，不象是注水，倒象是在雕琢著什麼，不一會，把面前四隻茶碗一一注滿，茶水與碗沿相齊，卻沒溢出半點。
翟君謨一直未施展「幻茶術」，也頗技癢，說道：「好，你我師——你我二人今日就以『幻茶術』決一高下。」
曾氏茶園殺豬屠羊，款待周宣等六十餘人，用罷午餐，曾達虔找了十六名善於爬山的腳夫，準備用繩輿抬著靜宜仙子、林涵蘊、小茴香、茗風、澗月、藺寧、夏侯流蘇、魚兒這八名女子上山，黃山山路陡峭是出了名的，一般女子哪能攀得上去！
夏侯流蘇委屈道：「流蘇也走不動了，要做繩輿。」
這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夕陽斜照，青山暈染，翠微寺的鐘聲在群山間回蕩，讓人倍感幽幽詩情，如果不是爬山辛苦，周宣就又要叉手了。
夏侯流蘇卻又不乘繩輿，睫毛忽閃著道：「那流蘇就再陪公子走一程，反正翠微寺就快到了，都
符大管事道：「諸位，列國茶商還在堂外廣場上等著呢，請今年的品茗師十強去推薦名茶，諸位請吧。」
那人支吾了一下道：「什麼樓我記不清了，既然兩位尋人心切，那我就不耽辛苦，領你們去一趟如何？」
周宣笑道：「在下愚鈍，學不了翟老先生的『幻茶術』，不談那個了，來，喝酒。」心道：「老頭吝嗇，你肯教我還不肯學呢，哪有道蘊姐姐教我那麼有趣。」
湖州紫筍茶大掌柜生怕翟君謨再謙讓，拍手道：「翟先生茶藝果然高妙，這品茗師第一非翟先生莫屬。」
曾達虔沒有再提把女兒送給周宣為妾之事，因為他看到周宣的侍妾夏侯流蘇了，女兒雖美，但和這個夏侯流蘇還是沒法比，再說了，曾達虔也不願意女兒嫁與人作妾，還是不要高攀，找個誠實的女婿更好。
翟君謨不戰而敗，廳中上百人無不吃驚，湖州紫筍茶的大掌柜更是心急如焚，翟君謨若屈居茗戰第二，那紫筍茶的名聲也必受損，能不能保住天下十大名茶榜首的位置就很難說了，趕緊過來相勸。
輪到排名第十的周宣，他推薦黃山浮丘茶。
周宣對靜宜仙子道：「黃山在歙州之南，我們正是順路，明日一早動身，遊玩一番，路過名山而不去登臨一游，錯過好風景將是終生憾事。」
靜宜仙子問：「翟師，女道這位弟弟好學不倦，不知翟師可否傳授『幻茶術』？」
翟君謨也聽說過江州林都護之女未過門就守寡之事，深深嘆息，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問周宣是靜宜仙子的什麼人？
就在周宣一行離開「茗戰堂」廣場沒多久，兩名髡髮結辮的遼國茶商也學曾達虔宣揚黃山二茶那樣扯起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尋找大遼統和元年正月初一生的女子一名，小名顰兒，過路君子有告知顰兒下落者，黃金千兩相謝。」
曾達虔對天發誓，決不敢欺心，並盛情邀請周宣一行明日游黃山。
只見右起第一隻茶碗的水面上茶末浮漾，宛然七個字——「生拍芳叢鷹觜芽」，第二隻茶碗水面上也隱現七個字——「老郎封寄謫仙家」，第三碗是——「今宵更有湘江月」，第四碗是——「照出菲菲滿碗
靜宜仙子嘆道：「觀止矣，有先生分茶成詩在前，我何敢再斗！」學著男子那般向翟君謨深深一揖。
周宣道：「好，去翠微寺。」
四月二十日一大早，周宣一行在曾達虔的陪同下出歙州城南門，往黃山而去，兩個時辰趕了四十里路來到黃山北麓的曾氏茶園，見到了曾達虔的女兒——「賽楊妃」曾玉環，曾玉環果然豐腴白嫩，活潑勤快，領著一群採茶女在採茶，還一邊唱歌，田園風光，村姑山泉，好似桃源仙境。
傍晚，范判官訪友歸來，曾達虔也紅光滿面地回來了，他已與九十家茶商簽下五千斤黃山茶銷售合約，訂銀已經收到，這曾達虔也是爽快，說道：「請周公子稍等兩天，在下即把三千兩銀子交付與周公子。」
未時三刻，祁將軍與五十名奉化軍府兵留在茶園，其他人盡數上山。
翟君謨退後兩步，說聲：「獻醜。」
靜宜仙子玉面嬌紅，扶膝微喘道：「宣弟不要誇我，女道已經走不動了。」
曾達虔做夢一樣，暈暈乎乎，笑口常開，天上掉餡餅把他給砸傻了，初步估計今年他的曾氏茶莊年收入會比去年多三倍，明年增加產量的話收入更可觀。
四隻茶碗表面的四句詩持續了好一會，然後化作朦朦霧氣消散，大廳里這才響起一片喝彩聲。
眾人都道：「眾望所歸，眾望所歸！」
符大管事和靜宜仙子以及周宣等品茗師一齊靠近看那四隻茶盞，靜宜仙子驚呼一聲：「分茶成詩！」
翟君謨沉吟不語，明顯不大願意。
夏侯流蘇走在周宣身邊，裝著努力攀登的樣子，一邊憋著勁，終於把汗憋出來了，怯生生道：「公子，可以牽一下流蘇嗎？」
翟君謨行個禮：「請——」
翟君謨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
周宣見夏侯流蘇不喘不汗，哪有半點疲憊的樣子，便道：「流蘇你下來。」
那人遲疑了一下，說道：「不瞞兩位，那名叫顰兒的女子是一青樓歌妓——」
曾達虔是翠微寺的大施主，周宣也布施了百兩紋銀，寺里住持自然是殷勤款待，親自領到麻衣台上「錫杖泉」邊，只見一汪清泉，微覺熱氣，潺潺流淌，在下方匯成一個崎嶇的小池，溫泉沐浴便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