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歸去來兮
第三十四章 身體好才是真的好
聽得一個半大孩子的聲音歡叫道：「哇，我砸中了，砸中紅糖腦袋了。」然後便是一群孩子在叫，石頭雨點般向紅糖飛來，嚇得紅糖抱頭鼠竄。
李燾恭敬道：「侯爺放心，對不起百姓、昧良心的事李燾一件都不會做。」
周宣命黃刺史賞賜擊斃紅糖有功的村民，那篾匠跪下道：「周侯爺，小人不求賞賜，只求侯爺釋放小人的妻子。」
周宣點點頭，賞徐篾匠五十兩銀子，吩咐人帶他去見梅枝，讓他夫婦還鄉。
紅糖也沒招呼梅枝老娘，進梅枝房間就從床底取出那個包裹出來，三百兩金子二十來斤重，拎在手上出門，正與聽到動靜來查看的梅枝老娘遇上，大叫起來。
紅糖捂著后腰的刀痕，恐嚇道：「誰敢攔我，我以後滅他全家！」
州衙門前聚集了數千人，謝老六昨天死了，紅糖今天也死了，信州百姓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載歌載舞，鑼鼓喧天。
紅糖朝村外狂奔，出了村就是山，一入山沒人敢追他了，前面衝過來兩個漢子，一人手裡一把鋤頭，朝紅糖當頭就挖。
周宣又道：「陸羽泉、茶神祠好好整修一下，茶山銀毫茶也很不錯，明年去參加歙州茶會，爭取把茶價提上去，這樣茶農才會擴大種植，還有，上饒縣各渡口的艄公年俸太低，改為每人每年八石米，別的州縣我沒看到我也管不了，先把自己家鄉照顧著再說。」
紅糖雖然狼狽，但梅枝老娘還是認出他來了，在後面大叫：「紅糖，我家梅枝呢？我家梅枝呢？」
來福與六名奉化府兵更是送出二十里，直到周宣命令他們回去，這才灑淚而別。
夏侯流蘇坐在馬車裡，心裡不安，她給連昌公子的信已經送出去，但連昌公子應該還在宣州，快馬往還也要好幾日，現在周宣又要走了，她得不到連昌公子的回話，真是煩惱。
里正的銅鑼便響了起來：「抓紅糖，抓紅糖！」
李燾大喜，這兩件善事辦下來，他的政聲還能不好！
紅糖大吼道：「你個該死的篾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砍老子，老子要你的命！」
周宣道：「二是在永豐建一義莊，收留孤寡老人、撫養孤兒，鄉民治病一
來福很不情願地說：「姑爺，來福願意追隨姑爺。」
李燾應道：「是。」
李燾這幾日與州刺史、都護府判官一起審案，衙門上下對他都很敬重，他舅父輸掉的二十五畝良田的田契率先收回，還有先前輸掉的八百五十兩銀子也如數歸還，謝氏賭場帳目甚是清楚，凡是十兩銀子以上的輸贏必記帳，這就為賭銀歸還鄉民提供了極大便利。
一聽這話，周宣翻身坐起，披衣趿鞋，過去開門，把黃刺史讓進房裡來，低聲問：「怎麼回事？紅糖真的逃了？」
李燾喜得合不攏嘴，一般而言進士出身才能授縣令，他只是個鄉舉，雖然薄有才名，但做夢也沒想過一下子能當上縣令，連聲道：「全無顧慮，全無顧慮，多謝侯爺提拔。」
其他鄉民執木棍、握柴刀趕到，將紅糖團團圍住。
夏侯流蘇點點頭，心裏又覺得悵然：「若是連昌公子命我離開周宣，那我怎麼辦？」
聽說紅糖越獄，周宣並不著急，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應道：「黃大人稍等，我馬上來。」
黃刺史走後，小茴香進來服侍周宣梳洗，衣冠楚楚后，周宣命人去把李燾請來有事相談。
紅糖使兩根木柵條沖開府兵的圍堵，翻過土牆，奮力扯開脖子上的盤枷，大步奔逃，他熟知地形，縱身躍入一條小河溝，淌到對岸，聽得獄牆那邊馬嘶人叫，有大批人追來了，便不敢再跑，躲進附近一農家豬圈裡。
黃刺史也壓低聲音道：「遵侯爺之計，看守紅糖和謝老六的奉化府兵故意疏於防範，讓他二人逃跑，然後追殺之，謝老六當場授首，但未料到紅糖極其兇悍，竟掰下兩根木柵欄打傷了五名府兵，跳出圍牆逃跑了，祁將軍已親自率人去追。」
小婢安慰道：「小姐放心，洪州也有我們清源的人，說不定連昌公子會在洪州等著我們。」
李燾
黃刺史表面上連連稱是，心裏道：「我官也快免了、銀子也沒了，哪裡還能快活！不過好歹留住了腦袋吃飯，身體好才是真的好，說得也對。」
李燾送了周宣一程又一程，躊躇再三，不敢開口。
周宣受此氣氛感染，也是熱淚盈眶，頻頻揮手，那上萬人一直送出五、六里，在周宣的一再勸告下才駐足不送，高喊著：「周侯爺，明年再回鄉看看，鄉親們有冤屈還得向侯爺申訴，侯爺會為我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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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燾趕緊道：「侯爺儘管吩咐。」
周宣含笑道：「李兄，我們朋友論交，不必拘泥，我後日就要離開信州，這裏還有很多事就要拜託李兄了。」
紅糖受痛悶叫一聲，心裏那個窩火啊，老子倒霉，連豬都欺負老子！使大力氣狠夾豬脖子，生生把一頭豬夾死了，「打虎紅糖」今天來打豬，還累得氣喘吁吁，兩天三夜都沒吃東西，有點虛弱啊，再看身上，到處是豬屎豬尿，腦門被三痴打過的地方陣陣抽痛，頭暈眼花。
紅糖將包裹掛在肩頭，閃身躲過兩柄鋤頭，雙拳連續擊出，將兩名農夫打倒，奪路便跑，猛聽得風聲響，他現在又累又餓，反應有點遲鈍，想躲卻已來不及，一個鵝卵石砸在他太陽穴上，頭一暈，差點摔倒。
周宣點點頭，說：「我有三件事讓你辦，一是在永豐西山辦一個書院，入學子弟全部免費，使我永豐百姓習文成風、知書達理，杜絕惡性賭博，當然，小賭不禁，娛樂還是需要的。」
紅糖后腰的血越流越多，知道敵不過這麼多人，求饒道：「鄉親們，放過我紅糖，我紅糖定當報答，這些金子你們都拿去。」
紅糖悄悄來到杉溪驛附近，爬上一株大槐樹，一直等到天全黑下來，見村中沒有什麼異動，便溜下樹，向梅枝家摸去，自恃身有武功，就算被人發現，他拿了金子便走，諒那些村民也不敢追。
李燾赧然道：「是拙荊一定要我向侯爺求此一信。」
豬圈裡一頭大黑豬見生人侵入，「吭哧吭哧」用豬嘴來拱，紅糖怕驚了農家主人，一手夾住豬脖子
周宣問：「李兄還有何事？」
杉溪驛丞趕來，記了篾匠首功，和里正一道叫上幾個驛卒抬著半死不活的紅糖連夜去縣城，篾匠也跟著去，他惦記著梅枝在牢里，還想著與梅枝重歸於好呢。
車隊轔轔向西，向洪州進發。
周宣對李燾道：「李兄，看到了吧。」
紅糖踢飛幾條狗，俯身飛快地拾金子，忽然背後挨了一刀，大叫一聲，跳開兩步回頭看，赫然是梅枝的丈夫，那個被他趕到浦城去的篾匠。
黃刺史躬身道：「是，下官立即去辦。」
李燾肅然道：「請侯爺放心，小生定不會致侯爺蒙受用人不當、識人不明之譏！」
李燾見到周宣，長揖到地：「小生拜見周侯爺，不知侯爺有何吩咐？」
周宣一聽就明白了，朗聲笑道：「李兄，你現在是上饒縣令，也配得上宣州孔目的小姐了，何須我的書信！」
紅糖跑回小河溝，從小河溝浮水到豐溪河，泅到對岸，一路往南，徑往荒僻處走，路過一個村，聽到里正在敲鑼告知村民注意抓捕匪首紅糖，紅糖便不敢進村找食物，遇到村落便繞道走，傍晚時來到杉溪鄉，準備由十字壟山道前往九仙山老巢，上了九仙山他就誰都不怕了，突然想起在梅枝家的床底下有謝家送來的三百兩黃金，這時銀錢都不方便帶，這三百兩金子得帶走，梅枝關在州衙女監，他現在是沒法救她了，以後再說。
紅糖一讓，棍子砸在他左肩上，頓時棍棒交加、篾刀、柴刀猛劈，匪首紅糖倒在地上，象一條死狗一樣只會喘氣、流血。
紅糖翻牆跳入梅枝家，梅枝的老娘坐在院子里罵人，這老太婆實在惡，都這時候了還敢罵這個罵那個，說等紅糖出來收拾那些人。
紅糖若硬氣到底，這些鄉民積於他多年淫威，面對面還真不敢上前動手，這時見他示弱求饒，一個個便罵開了，那個因為酒醉調戲了梅枝被紅糖逼得遊街下跪的閑漢怒叱道：「狗東西，你也有今天。」一棍朝紅糖當頭砸來。
周宣眉頭微皺，隨即舒展開來，微笑道：「無妨，這樣的越獄更真實，立即傳令各鄉鎮押司，組織鄉民圍捕，造成聲勢
紅糖也不多解釋，推開梅枝老娘奪門就跑。
周宣又把來福叫來，讓來福留在信州協助李燾督建義莊和書院，再請范判官撥六名府兵一起留下聽來福使用。
紅糖在豬圈裡一直呆到中午，聽到那農家老媼拌豬食要餵豬，趕緊爬出來悄悄跑掉，他這現在這模樣一被人瞧見就知道是逃犯，還少了一隻耳朵。
篾匠四年沒回鄉，今年端午節到了，想偷偷回來看看，卻聽到紅糖被抓的消息，真是欣喜若狂，他再不用背井離鄉了，但中午時里正敲鑼通知說紅糖越獄了，讓鄉民們注意，誰能抓住紅糖，信州侯周宣就有重賞。
卻聽黃刺史聲音急切：「侯爺，紅糖是真的越獄了！」
周宣撫慰道：「來福，把這兩樣事情給我辦好，算你大功兩件，最多半年你就可以來京找我，到時我有重賞。」
周宣又安撫了黃刺史幾句，讓他等待新刺史的到來，做好交接事宜，說：「黃大人，無官一身輕哪，嘯傲林下更快活，身體好才是真的好，多保重吧。」
本來周宣要陪林氏姐妹去看信江龍舟爭渡的，但林涵蘊自前日落水后一直身體不適，吃了兩貼葯也不見好，靜宜仙子也就沒心情去看龍舟，周宣自和三痴夫婦、夏侯流蘇主婢、小茴香等人去看了一會龍舟，因為明天就要啟程，周宣隨便觀賞了一會，便回來收拾東西，囑咐來福、李燾一些事情。
這日的端午龍舟賽比往年格外熱鬧，四鄉八塢的人都湧進上饒縣城，第一是看謝老六和紅糖的屍首，確認一下，心裏才踏實，第二才是看划龍舟。
周宣見這徐篾匠濃眉厚唇，是個樸實的漢子，便道：「梅枝除了享用了紅糖的一些錢物之外，無甚惡行，可以釋放，但問題是她願不願意跟你？強扭的瓜不甜，這你可要想清楚。」
這大黑豬力氣很不小，四蹄刨動，奮力掙扎，豬嘴一歪，紅糖一下子沒捂住，被咬了手。
紅糖正跑著，身後有幾條大狗追來，其中一條便咬住紅糖的腿，被紅糖
現在的夏侯流蘇對周宣已經是情絲萬縷了，但她不知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若清源與唐國交惡，那她肯定不能在周宣身邊呆下去，又或者連昌公子命令她殺掉周宣，她能下手嗎？
周宣笑道：「那好，君子成人之美。」當即下馬，就在路邊涼亭里給宣州孔目官寫了一封簡訊，盛讚李燾人品，說李縣令與孔目小姐實乃天作之合云云，然後蓋上周大學士的鈐印，交與李燾，讓他自行派人送去。
周宣道：「從這兩日審理鄒、謝二族之案來看，李兄並非讀死書之人，頗具實幹之才，我有意保舉李兄暫代上饒縣令之職，李兄可有顧慮？」
五月初六，周宣一行啟程去洪州，那真是萬人空巷，有遠道從數十裡外趕來來為信州侯送行的鄉親，上萬人的送行隊伍，場面真是感人哪。
來福只好答應。
端午節這天一大早，杉溪驛丞帶著手下抬著紅糖來向信州侯、黃刺史請功，看那紅糖，半路上就已經流血不止死掉了。
信州大局初定，鄒、謝大案還有六名主犯要判死刑，別有三十人判流刑，判詞已經派專人呈遞上去，待刑部批複就可執行，黃刺史也把五萬兩贓銀交了出來，周宣把這些銀子、還有他自己的七千兩全部留作永豐義莊和西山書院之用，由來福和李燾共同掌管這筆銀子。
周宣微笑道：「你這縣令只是暫代，一年後州府會對你的政績進行考察，還要向治下百姓探訪你的政聲，合格才會報請吏部正式任命，李兄其勉之。」
篾匠叫道：「今天就砍死他，看他還怎麼滅他人全家！」
杉溪驛丞代稟道：「周侯爺，徐篾匠便是梅枝以前的丈夫，被紅糖趕跑的，前天才回鄉。」
篾匠退了一步，見紅糖一副落魄相，赤手空拳，而他手裡有鋒利的篾刀，剛才已經砍了紅糖一刀，怕個屁呀，也吼道：「你個賊坯還敢逞凶，今天叫你橫著出這個村！」緊握篾刀，死死瞪著紅糖。
徐篾匠道：「回侯爺的話，小人一向對梅枝極好，現在紅糖已死，梅枝會和小人好好過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