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荒唐南漢
第三十二章 搶親
四痴活動了一下酸脹難受的手臂，看著周宣划了一會槳，肩上的已結血痂的傷口又破裂開來，滲出血水，趕緊奪下周宣的槳，說了聲：「主人有傷，讓我來吧。」
祁將軍一面再命小船再去搜索，一面靜候天明，這夜裡茫茫大海上如何尋人！
周宣坐起身，背過手摸了摸后肩傷口，痛得呲牙咧嘴，說道：「船槳？有啊。」
藺戟一拍腦袋，喜道：「郡公睿智，末將怎麼就想不到！」
雪豬太子道：「我是玉帝之孫，不需要動手做什麼，自有人服侍。」
「啊！」大船上的人無不大驚，小茴香頓時大哭起來，叫著「姑爺姑爺」，就要讓船工吊她下船。
乾瘦老僧景全大笑道：「劉守素庸碌荒誕，體肥如豬，如何配得上號稱唐國第一美人的清樂公主！而敝國大王年輕英俊、睿智勇武，與公主正是佳偶，老衲為我大王迎娶唐國公主，就是為了避免兩國起干戈，老衲不傷害貴國一人，也正是因為兩國要結秦晉之好——」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一，清樂公主還在睡夢裡，就聽宮娥來報，祁將軍求見。
五名金吾衛奮力划船趕去，待上了島，卻已不見清樂公主蹤跡，趕緊鑽進密林尋找，大聲喊著：「公主公主。」隱隱聽到密林深處有人在喊著什麼。
祁將軍應道：「或許是郡公他們，不知是誰受了傷，怕是不便移動，所以讓房博士上島救治，卑職放心不下，跟去看看。」
祁將軍急叫：「快追，快追，島那邊一定泊有敵人的船隻，一定不能讓他們帶走公主！」
四痴頭也不回地說：「那你就跳海死吧，免得污了船。」
祁將軍遠遠看著四名府兵乘小船登上了那座島嶼，這座島嶼比昨日那個小島略大，樹木茂密，就見四名府兵似乎聽到什麼聲音，突然加快腳步，奔進了島上樹林。
金吾衛參軍在岸邊奔跑追趕，高聲問：「景全大師，我唐國與中天八國素無往來、互不干涉，大師何故設計擄走我唐國公主，不怕兩國刀兵相向嗎？」
雪豬太子鼓著腮幫子支吾道：「本掌柜——本掌柜不會啊。」
祁將軍濃眉一抖，猛然想到這會不會是郡公發出的訊息，郡公肯定是看到了剛才靈飛寶船的濃煙，所以想到燃煙求救，當即大聲道：「立即朝東北方向前進，取水先不急，找到郡公要緊。」
周宣拍了拍船舷：「拆兩塊舷板下來不就成了嗎。」
清樂公主匆匆梳洗畢，上到甲板，正好聽到瞭望台上的哨工大聲稟報：「祁大人，左前方是個島嶼，黑煙就是從島上冒出來的。」
周宣一天一夜沒喝水了，嗓子幹得冒煙，喊了幾下就乾咳起來，說道
清樂公主趕緊奔到舷邊朝小島方向眺望，果然看到一個府兵裝束的人奔到島邊，上了小船，奮力划船，不一會來到大船下，不知為何一臉的血污，嘶啞著嗓子叫道：「公主殿下，祁將軍請公主殿下趕緊上島，南漢太子傷得很重！」
四痴疑惑道：「怎麼回事？是這個方向起煙呀，怎麼什麼都沒有？」
「啊，搶親哪！」
四痴吃了一驚，趕緊摸臉上，卻是一層細細的鹽末，在海里泡了一夜，現在海水幹了，臉上便留下一層細細的鹽霜。
那金吾衛參軍驚道：「公主殿下只比我等早了半盞茶時間上島，怎麼——」
「哪裡有？」四痴與藺戟異口同聲問，一邊在小船上左看右看，原先那兩支槳已經丟了啊，哪裡還有？
周宣道：「別劃得太急，起煙處離我們不遠，看準方向劃過去就是了，我們一定會獲救的。」說罷靠在船舷邊歇氣，卻見雪豬太子從懷裡摸出一樣不知什麼美味塞進嘴裏咀嚼，這位太子殿下難道料到會翻船，竟在懷裡藏了那麼多食物？
領頭的金吾衛參軍驚問：「祁將軍，你們怎麼全在這裏？公主殿下呢？」
周宣看著四痴瘦瘦的背影，笑道：「是啊，我們大家都白嫩了好多，海水養顏哪，劉太子劉大掌柜更是雪白可愛，哈哈。」
金吾衛參軍奔跑得急，不防被腳下石子一絆，摔了一跤，待爬起來，僧景全的海船已在數十丈外，只有眼睜睜看著清樂公主被擄走。
在幾個阿監的勸說下，清樂公主回艙歇息。
周宣見他背心濕了一大塊，象四痴這樣的高手，出汗是很少有的事，除非實在勞累，當即奪下他的槳，喝道：「歇會！夜裡再划，不要搞得脫水。」
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一個府兵從林中奔出，向大船這邊大聲喊著什麼，隔得遠，根本聽不見，又比劃著手勢，應該是有人受傷、需要救治的意思。
周宣在小船上打了個盹，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但見碧天如洗，海水蔚藍，扁舟一葉，不羈飄蕩。
其餘三人精神都是一振，鼓勁向那黑黝黝的一大片劃過去。
周宣喜道：「這應該是前來搜救我們的船，燃起煙火好讓我們看得到——誰有火摺？」
清樂公主一想，有理，最好的結果是南漢太子淹死了，而她宣表兄安然無恙——
周宣對水裡的雪豬太子道：「劉掌柜，趕緊解決內急吧，你脖子上不是戴著項圈嗎，完事後就會拉你回來。」
周宣三人一起抬頭朝雪豬太子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見正北方向一道黑煙衝天而起，粗
清樂公主扶著船舷看著兩名府兵抬著祁將軍棄舟登岸，房博士背著一個藥箱跟在後面，四個人向島上樹林走去，先前那個打手勢報信的府兵早早的就跑回了林中，好象事情很緊急。
清樂公主叫道：「我也去。」
四痴雙手一攤，問：「主人哪裡聽來的？我可沒那本事！」
祁將軍嚴厲訓斥船監，天災已抗過去，不要毀在人禍上！
雪豬太子扭動著肥胖的身子，大屁股挪來挪去，哀求道：「已經憋了好久了，再憋就要失禁了。」
雪豬太子乞憐地望著周宣，一副諂媚相。
※※※
祁將軍心急如焚，滿嘴起泡，嘶啞著嗓子道：「公主殿下，卑職一定能找到郡公的，林都護還等著郡公去江州迎娶二小姐呢，郡公一定會安然歸來。」
祁將軍又去問那瞭望的哨工，是否真的看到這個方向起孤煙？那哨工發誓說真真切切看到一股黑煙騰起，那時天還沒黑，不會看錯。
五名金吾衛撥出腰刀，繼續循聲前進，繞過一個小山包，看到一個深達兩丈的大坑，祁將軍、房太醫，還有六名府兵全在裏面，坑底還有鐵蒺藜，一個個被扎得流血不止、受傷不輕，房太醫正給他們包紮止血，他自己也是雙腿多處被刺傷。
「呔！」金吾衛參軍怒喝：「爾等是何人，竟敢劫走唐國公主？」
四痴看了周宣一眼，嘆道：「主人真是聰明。」
芳茶腦門被清樂公主尖尖指甲戳得生痛，不敢躲避，心道：「公主平時可是恨死了南漢太子的，現在竟不希望南漢太子死，看來公主真的很喜歡周郡公了！」趕忙道：「周郡公肯定不會淹死，因為——因為周郡公不象南漢太子那麼肥胖。」
六艘小船被吊了上來，暮色中，孤獨的靈飛寶船張帆朝西北方向駛去，駛出十多里，天已全黑，祁將軍命高桅懸燈，以便讓遠處看到，再命小船四面搜索，折騰到半夜，毫無所得，向清樂公主稟報時，清樂公主大發脾氣，說不找到信州郡公就要治祁將軍的罪。
祁將軍急傳房太醫，他帶著兩個府兵與房太醫一道下到小船，要親自去看。
清樂公主一聽，臉色就變了，這要是宣表兄淹死了，而雪豬太子沒死，那可真是凄慘到了極點，簡直不敢想象！
「不冒煙也沒關係，天都黑下來了，冒煙也看不到，離得不遠，我們劃過去。」周宣說著，抓起一支船槳，忍著肩傷的疼痛，奮力划起來。
四痴立在船頭，翹首北望，看不到陸地的影子，低頭見周宣已醒來，便道：「主人，不知這裏離海中洲有多遠？現在刮的是西南風，小
祁將軍依舊由兩個府兵抬著，一臉興奮地道：「啟稟公主殿下，西北方向再現黑煙，卑職已命大船全力趕往煙起處。」
四痴與藺戟一起動手，不一會拆下兩塊五尺長、五寸寬的舷板，四痴手巧，用短刀削著，做成木柄形狀，方便抓手。
靈飛寶船經昨夜風暴損失不小，尤其是淡水，十個大水箱破了四個，方才救火又浪費了不少淡水，必須補充一些淡水，祁將軍便命六艘小船一起去島上取水。
清樂公主知道有新消息了，趕緊起床，也不洗漱就出來。
又向北極星方向劃了十余里，四痴眼力好，驚喜道：「前面好象就是陸地，黑黝黝的一大片。」
雪豬太子眼睛一亮，趕緊扶著船舷下水——
雪豬太子見周宣說他可愛，竟眉花眼笑起來，忽又愁眉苦臉，說道：「周客官，本掌柜內急，這可如何是好？」
祁將軍即命人前去察看，大船不敢太靠近，怕近岸的暗礁。
一個金吾衛參軍勸道：「殿下不要離船，再等一會，祁將軍即會派人回來報信的。」
清樂公主心慌得不行，帶著芳茶下船，金吾衛參軍攔都攔不住，急命放下另一隻小船，領著四名金吾衛下到小船準備護送公主上島，卻見那隻載著清樂公主和芳茶、小茴香的小船已經劃到小島岸邊，很快就上了島。
四痴背過身去，自顧削船槳，說：「主人也白啊。」
一夜風暴，將「靈飛寶船」從海中洲北端吹到了南端，相距三百多里，現在，「靈飛寶船」必須返回海中洲北端尋找信州郡公的下落，至於南漢太子生死與否，祁將軍完全不放在心上。
雪豬太子突然叫了起來：「快看，快看，那邊起煙了！」
周宣指望四痴會燃火，不是說高手抓住一塊木頭雙掌一搓就無火自燃的嗎？
到得傍晚，小船已向西北方前進了七、八十里，卻還看不到陸地的影子，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藺戟都吃不消了，兩臂酸痛難忍，舉臂維艱。
那金吾衛參軍留下一人設法搭救祁將軍他們上來，又派一人去大船搬兵，他領著餘下二人朝小島東端飛奔，只求追上公主，拚命與敵人周旋，待援兵趕到就好了。
周宣道：「憋著點，這船這麼小，怎麼讓你出恭！」
藺戟皺眉道：「可惜船槳丟了，不然向北划，總能到岸。」
周宣問：「那你會什麼？」
四痴道：「不用，我不累。」
只有四痴還在咬著牙一下一下地划著，嘴裏喃喃發狠：「我就不信到不了岸！」
周宣道：「上島就好，總能找口水喝，哈哈，這小命啊，算是揀回半條了。」
祁將軍一聽，大
又劃了七、八里，四痴道：「是個島，就不知道有沒有人居住。」
……
留這雪豬太子一命還有用處，周宣忍著厭惡，笑道：「老四先生不是指點你了嗎，讓你到海里去出恭，攀著船舷，完事後上來。」
「哇哇哇！」周宣大叫起來：「別說了，我從昨日中午起就沒吃東西了，沒什麼好吐的，你別害我啊！」
藺戟從懷裡摸出火摺，卻怎麼也燃不起來，被海水泡了一夜，哪裡還會有用！
周宣道：「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
三面大帆已經升起，海船開始向北駛離島岸。
這島不大，由西至東不過三里，待金吾衛參軍三人走進到小島東端，正見一艘十五丈海船徐徐揚帆，準備啟航，甲板上紅艷艷一片赤衣，幾個健壯僕婦挾持著清樂公主和芳茶、小茴香三人正向船艙而去。
祁將軍回頭一看，就見濃煙滾滾，直衝雲霄，大驚，趕緊命軍士抬他去看，卻是艉樓下的廚房不慎著火，水手、船工一起救火，很快就撲滅了。
雪豬太子興奮地說：「不知是哪條船？應該是公主的靈飛號，哈哈，我們得救了！」
五名金吾衛加快腳步朝樹林深處奔去，跑出一段路那喊聲就清晰了，是祁將軍手下府兵的聲音——「來人哪，拉我等出去，這裡有個陷阱。」
祁將軍道：「公主殿下不要去，怕有危險，卑職上島后即命人回來向殿下稟報。」說罷，雙槳划動，小舟駛向小島。
宮娥芳茶見公主愀然不樂的樣子，悄聲安慰道：「殿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南漢太子淹死了最好，殿下就不用去南漢了，我們回金陵，豈不是好？」
負責瞭望的哨工又叫了起來：「祁將軍，那邊起煙了，東北方向，大約十五裡外。」
「來了，來了！」小茴香叫了起來：「公主快看，那邊來人了！」
滿天星辰亮起時，小船劃過了十五里水路，月亮已經出來，映得海面銀蛇萬道，海天寂靜，四無人聲，這大海就算不起風浪，也自有一種深沉的、宏大的聲響，讓人敬畏。
一個身披大紅僧袍的乾瘦老和尚立在艉樓上，朗聲笑道：「老衲乃中天八國王座下護國僧，法號景全，煩這位將軍傳個信，就說敝國大王已經迎娶公主回國，不須惦念，待公主與敝國大王生下一男半女，自會赴金陵見唐皇陛下，哈哈哈哈。」
小船上的府兵愣了一下，應道：「周郡公也受了傷，請公主趕緊下船吧，遲了只怕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周宣見藺戟划槳很勉強，估計手都抽筋了，便道：「劉守素，你就知道好吃懶做，現在也該出點
周宣雙手呈喇叭狀，向北、向西吼叫了幾聲，海面上聲音傳不遠，很快就消失在沉沉細浪里。
「景全和尚！」岸上的金吾衛參軍大吃一驚，景全和尚是中天八國的國師，是張聖的智囊，輔佐張遇賢、張聖父子兩代，在中天八國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清樂公主瞪起眼睛，右手食指戳著芳茶腦門，責備道：「你以為你聰明，可你想過沒有，那頭肥豬淹死了，我宣表兄豈不是也死了，他們是在一條船上的！」
周宣道：「老四，歇會，我來划。」
雪豬太子趕緊閉了嘴，一臉幽怨地望著周宣。
四名奉化軍士已經去島上查探，祁將軍坐在步輦上在船頭等候消息，一邊看南漢工匠在整修被風暴摧毀的艏樓。
四痴皺眉道：「離船遠點，別臭到我們。」將一把削好的槳遞給藺戟，開始削制另一把船槳。
雪豬太子嚇得魂不附體，在水裡撲騰，殺豬一般嚎叫：「救我，救我，周客官救我——」
四痴忿忿道：「早把這豬頭丟到海里，船也輕捷很多，劃得也不累。」
又過了一會，去小島上查探的軍士回來了，說這是一座荒島，只有成群的海鳥，並無人跡，島上有一眼泉水，可以飲用。
船槳削制好后，四痴與藺戟一人一把槳開始向北划船，兩個人都是身有武藝的，以前雖沒劃過船，但划了一會，便掌握了划槳的技巧，小船在平靜的海面上行駛頗快，一個時辰劃了大約十幾、二十里，只是口乾得厲害，這小船又無遮無攔，陽光直曬，非常難受。
周宣謙虛道：「也沒多聰明，就是敢想。」
清樂公主問：「周郡公可好？」
周宣看著四痴削槳，又看看四痴的臉，說道：「老四，你今天臉好白。」
但是，海面上除了周宣他們這條小船之外，再無其他船隻。
天已黃昏，落日熔金，西邊海域閃現萬道霞光，正這時，忽聽艉樓那邊有人在叫：「著火了！著火了！」
清樂公主大聲問：「祁將軍，找到周郡公了嗎？」
雪豬太子感激道：「周客官你真是大好人，跟著周客官，本掌柜覺得很有依靠——」
過了好一會，沒見祁將軍他們出來，清樂公主揪心道：「怎麼回事，難道宣表兄傷得很重？——放船放船，我要上島。」
清樂公主聽祁將軍這麼說，「哼」了一聲道：「還想著娶什麼二小姐，趕緊去找人吧，找不到人小心你的腦袋！」
四痴走過來，將繩鉤打了個結，一把套在雪豬太子的肥碩的脖頸上，隨即將他推離小船，三爪鉤鉤在船舷上。
這時，一個不識相的宮娥反駁芳茶的話：「殿下，據說肥胖的人在水裡更容易浮起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