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荒唐南漢
第七十一章 月夜談心
山路難行，眾人牽馬又行了一程，那姓盤的護衛指著前面山坳說道：「那就是廢棄的山寨。」
四痴臉微微發燙，說道：「主人還提那些事做什麼！趕緊捕蟲吧，不要公主沒贏到反把自己輸給那雪豬。」
四痴怒道：「他想幹什麼？」
周宣「嗯」了一聲，喝著紅米酒，沉思不語。
周宣覺得有必要和四痴談談心，朋友之間也要多了解嘛，拋磚引玉，先說起自己童年捕蟋蟀差點被蛇咬的事——
四痴「哼」了一聲道：「我殺人不眨眼，何況老鼠！」對周宣常把她當女子看待很是不滿。
周宣嘆道：「好好，不說就不說，唉，想找個知心朋友說點知心話也挺難。」
周宣甚感奇怪，這裏地勢較高，乾躁雜亂，不可能沒有蟋蟀，難道是有厲害的猛蟲，所以在這塊領地上沒有其他蟋蟀敢鳴叫？但候了這麼久，沒聽到任何動靜啊，即便是輕易不開金口的蟲王在這樣晴朗的月夜也是要鳴叫的。
周宣笑道：「老四，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在廬山廢寺里與三哥比賽捕蟲的事，當時你躲在哪裡？就不怕我捉到那隻青背蟲『義陽魏延』嗎？你還說我慣於耍賴，嘿嘿！」
四痴「嗯」了一聲，提著革囊走了幾步，又止步回頭道：「主人——」
盤玉姣也不推讓，騎上「照夜玉花驄」，于馬背上回眸顧盼，含笑道：「多謝周郡公，我會小心的。」帶著那名女護衛絕塵而
未時三刻，周宣一行十人繼續向北，到天黑時來到清源山南麓，周宣記得清源山之南應該就是泉州城，怎麼現在並未看到泉州城的影子？問盤玉姣的那個護衛，卻說泉州城還在西北方六、七十裡外，看來古泉州和後世的那個泉州城地址並不一致。
周宣與四痴分頭行動，周宣找到自己放置梨核的竹筒，卻沒發現有蟋蟀，搖搖頭，便繞寨緩緩而行，細聽蟋蟀的鳴叫。
四痴道：「知道，去年在廬山上我就看到你把個野果子嚼爛放在竹筒邊——」
「哦！」周宣沉吟道：「他想幹什麼？不會是想為龔澄樞報仇吧！」
四痴道：「那費清似乎只想查探我在幹什麼，並無其他惡意。」
這時四痴看到一隻灰鼠貼著牆根躥過，又勾起她心底的一個疑問：「主人為何用鼠須做芡草撩蟲，後來我試過，有害無益啊。」
四痴不喝酒，匆匆用罷午餐便去小鎮藥鋪把那幾味葯買齊，就在藥鋪里煎好濾渣，然後用烘爐烘成一顆顆細小的藥丸裝在一個小瓷瓶里。
惠安是山哈人的主要聚居區，盤氏山哈與藍氏山哈人口最盛，自五年前藍連昌之姐藍香玉嫁給陳思安之後，藍氏一族在惠安獨大，但盤氏族人依舊有數萬之眾，去年盤、藍二族糾紛，盤玉姣在這裏住了三個月，對這一帶很熟，但現在，她也必須喬裝改
周宣道：「好，我們分頭去捕，看誰捕到的蟲厲害？」
周宣十四人從惠安東嶺上岸，藺戟懷揣周宣的手書，在盤玉姣的一名男護衛帶領下往西北方的漳州而去，必須在兩天兩夜時間內往返五百多裡帶回陳鍇如何接應的密信。
四痴銀牙一咬：「他敢，我要他的命。」
這幾日天氣晴好，白天是一輪紅日，夜裡是半輪秋月和滿天的繁星，泉州的秋夜清爽宜人。
四痴斜了周宣一眼，淡淡道：「主人莫人激我，沒什麼好說的，自從追隨主人，我就把從前的事都忘了。」
此處離泉州城有一百多里路，盤玉姣要先一步去城郊安排人手把五位清源武士的家眷接出來，她留下一名男護衛為周宣等人引路，另一名女護衛跟隨她前去州城。
明代袁宏道的《促織志》、清朝人朱從延的《蟋蟀圖鑑》都曾標明泉州一帶出過蟲王級別的超級猛蟲，這就是周宣敢與雪豬太子賭蟲的重要原因，周宣自信能找到與「青袍文丑」一決勝負的蟋蟀，就算稍微弱點也沒關係，以他的養蟲秘技，要勝雪豬太子應該不是太難，只需一點點好運就足夠。
「……」
四痴「嗯」了一聲，正要開口，忽然醒悟：「我不說。」
兩個人在一處破樓前的麻石上並肩坐下，周宣取出兩顆青皮梨與四痴一人一個吃了起來，說道：「梨核
周宣對吃是頗為講究的，現在有錢，豈能虧了自己的胃，泉州美食也多，有特色的諸如魚子粥、羊肉羹、白鴨湯等等，眾人大快朵頤。
四痴道：「午間我去買葯熬藥時，費清跟蹤我。」
那盤氏護衛喃喃咒罵藍連昌，說都是藍連昌害得他們盤氏族人背井離鄉的。
周宣道：「自然是我們捕到好蟲，費清就想辦法把它放跑或者搞死了。」
八月二十之夜，月亮還沒有升上來，眾人藉著淡淡的星光沿蜿蜒山路前行，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月亮才升起來，四下里明亮了許多，山道兩邊已經能聽到秋蟲「嘰嘰」了。
店家道：「這個小人並不知曉，只知北邊的清源山那一帶蟋蟀頗多，往年吳越來的蟲商都僱人去那邊捕蟲，今年因為擔心開戰，吳越人來得少了。」
四痴微笑著傾聽，問：「主人貴為澳國王子，身邊怎麼沒人護衛？」
路遇一個村民，問起這附近有沒有殘垣廢墟，村民遙指清源山，說那裡原有一個山哈人村落，後來舉村之人遷徙了。
周宣笑道：「老四啊老四，你偷師啊！」
待那村民走後，盤玉姣的那個護衛對周宣道：「周郡公，那個村落我知道，就是我盤氏族人聚居的村寨，屢受鄰近藍氏村寨的欺凌，去年盤大族長讓他們舉寨遷往漳州了。」
周宣對費清等人道：「你們就在這寨前歇息吧，我與老四先生進去
秋月移近中天，子夜來臨，斷牆邊、瓦礫里，開時有了蟋蟀的鳴叫。
周宣「呃」的一聲，心道：「嘿嘿，我是信州永豐鄉野的王子。」嘴上說道：「我頑皮嘛，早把侍衛甩掉了，獨自行動——老四，你也說件小時候的事聽聽。」
清源五武士卸下衣甲，扮成周宣的僕從。
周宣便岔開話題，說些斗蟲之事。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說說又何妨。」
周宣對店主人自稱是吳越來這邊購蟲的蟲商，問店家這附近可有蟲市？
這時大約是亥初時分，一般上點檔次的蟋蟀總要到子夜以後才開始出聲鳴叫，吸引雌蟋蟀來與其交尾，所以周宣、四痴還要等好一會，兩個人各找了一處可能有蟲的亂牆角下，然後又走回來坐在這塊平整的麻石上。
周宣問：「何事？」
周宣呵呵笑道：「那鼠須要用特製的葯湯泡過才行，這次是來不及製作了，到了興王府再說——老四，你敢抓老鼠？」
四痴道：「主人捕蟲術的確高明，不斷地用低品蟋蟀引出高品蟋蟀，這種捕蟲法我還真是聞所未聞，今夜我要試試。」
村寨無人居住就朽廢得快，不過一年時間，這座小小的村寨就到處是殘垣破壁了，木樓、竹樓俱已塌圮，四下里一片死寂，只有冷月斜照。
村寨西頭的有一片傾塌的竹樓區，碎石亂瓦，還有烈火焚燒過的痕迹，這裏異常安靜，候了很久
周宣把「照夜玉花驄」借給盤玉姣，說道：「此馬奔行神速，萬一遇險，大族長可憑藉它脫身。」
周宣又問：「店家，可曾聽說這附近捕到過上品的蟋蟀？」
周宣道：「就去那裡看看，夜裡正好捕蟲。」
周宣與四痴二人進入荒蕪的村寨，兩個人手裡各提著一個小革囊，囊里分別有一把小鏟、一個竹筒和一個網罩，這是捕蟋蟀的最簡單的工具。
周宣道：「老四不要莽撞，目下是用人之際，我不想和雪豬太子他們鬧翻，嘿嘿，且看我將計就計——來，我們坐下歇會，現在還不到捕蟲的時候。」
周宣想了想，笑道：「明白了，雪豬太子怕輸，命費清來監視我們捕蟲——」
周宣心道：「不明白你們五痴遊俠為的是什麼？以前當刺客就是為了銀子？一痴、二痴又在哪裡？」
周宣十人不急著趕路，往北行了三十余里，午時來到小鎮螺陽，就在鎮上酒家用餐，現在不愁沒錢了，殺死了海船上的中天八國人，得銀千余兩，還有三百兩金子，都進了四痴的橐囊。
周宣道：「好，看看今天能捕到什麼級別的蟲？」
吳越人盛行斗蟲，尤以錢王之弟邵武軍節度使錢惟演最為酷愛，從福州到這邊來覓蟲的人不在少數，所以店家毫不奇怪，說道：「這位客官，螺陽這小地方哪有什麼蟲市，往年泉州城有蟲市，現今與唐國開戰，誰還有那個閑情逸志玩蟋蟀，唉，兵荒馬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