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有花堪折
第五章 誰偷襲我的被窩？
陳濟知周宣此詞是懷念夏侯流蘇的，安慰道：「周兄不必憂心，夏侯小姐武藝精熟，絕不會有事的，說不定她是去金陵尋你去了。」
周宣道：「自然是對你有益的事，咱們主僕如兄——弟，對吧？」
周宣微笑道：「藍侯爺要立奇功嗎？請講——」
林鐸道：「那你前幾日到這裏時都未提起。」
「不敢不敢。」藍連昌連聲道：「卑職何敢居功，只求侯爺在皇帝面前為我藍氏美言幾句，連昌就感恩不盡了。」
滿院的女官、宮娥，這對錶兄妹就算再色膽包天，也不好偎抱到一張榻上去親熱，只在避開眾人耳目的短暫時間里拉個手兒、親個嘴兒，就已經其樂無窮了。
忽有一名武弁冒雨趕來，高聲道：「周郡公、陳將軍，皇帝陛下有旨，另有中書省詔令。」
老董道：「二小姐的。」
周宣笑道：「差不多吧，小茴香這次隨我萬里往返，功勛卓著，我都不知道怎麼獎賞你好了——小茴香，你什麼時候生日的？」
林鐸道：「好，涵蘊可是天天盼著呢。」
徐敏道：「上月初接周郡公與陳尚書的表功文書，皇上即日命門下省擬旨表彰，因為周郡公所言清樂公主要回金陵養病，此事急切，是以詔命公主回金陵的旨意快馬先行，敏隨後奉旨南下，歷二十三日，終於趕到泉州，恰遇周郡公在此，真是幸甚，還有，陛下降詔封賞時尚不知福州已經攻克，這又是一件大功。」
小茴香一下子就悶悶不樂了，說：「小茴香是孤兒，是秦老爺收養的，小茴香不知道自己哪天生日，小茴香真可憐，小顰姑娘雖然也不知道她父母是誰，可她有金足釧，知道自己是正月初一生的，小茴香什麼都不知道！」
周宣展信閱覽，心裏很感動，林涵蘊不愛讀書，文辭粗疏，平時不願意動筆的，可這封信卻洋洋洒洒寫了數千言，那由靜宜仙子親自教導的衛夫人簪花體神不似形也不似，的確是林二小姐的真跡，信里滿是對周宣的依戀，不無羞澀地寫著與周宣接吻的甜美感受，說好想周宣哥哥抱著她、親她，好多次她都做夢在宣州道上，與周宣哥哥在馬車上親嘴玩耍，那馬車駛個不停，好快活啊，只可惜後來夢醒了
周宣與陳濟來至前廳，就見奉旨前來的是魏王徐勉之子徐敏，與周宣也算是朋友，先不敘私情，宣皇帝旨意和中書省詔令，卻是朝廷封賞南征的功臣將士，自兵部侍郎陳鍇以下，名單一大串，俱有封賞——
「咦？」清樂公主奇怪了：「怎麼要不得，生得好醜嗎？」清樂公主是想當然，雪豬劉守素那麼可厭，其妹說不定就是媚豬奚二娘那模樣的。
陳濟趕緊岔開話題道：「興王府探報剛剛傳來密信，說漢皇劉繼興于月前暴崩，劉守素繼位，不知消息確切否？」
周宣知道四痴愛蟲如命，也不怪她，說道：「老四，目下已入冬，天氣一日冷似一日，記得去年『摸不得』就是十月二十四歸天的，我們把它埋藏在了廬山白鹿書院附近，你還記得否？」
周宣掩上房門，解衣上榻，十月的泉州還不算冷，很快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覺有個涼涼的身體鑽進他的被窩，用濕潤火熱的唇啄他的臉——
藍連昌為要不要交出李坤的信考慮了很久，此時也是賭一把，對景王李坤與東宮李堅奪嫡之爭，他現在看好李堅，因為李堅有周宣輔佐，而一旦李坤事敗，其與清源往來的信件或許會被搜出，那時他藍連昌說不定會被牽連，因此事先押寶在周宣頭上。
周宣笑著點頭：「老四真是蟲痴，那就這麼辦吧，你收拾一下，明日辰時就要啟程。」
周宣道：「道蘊姐姐喜愛音律，我這裡有一首新制曲詞，抄錄出來送給道蘊姐姐。」
周宣讓祁將軍去把林鐸和老董請到他居住的那個小院，三痴夫婦、四痴、楊宗保、力虎、房太醫都住在這裏。
當夜，周宣自回小院歇息不題。
天使遠來，尚未用晚餐，周宣、陳濟等文武將官便陪同徐敏飲酒進膳，席間議定，後日徐敏便隨周宣的船隊由海路去福州，宣旨后便同船赴金陵，陳思安及其眷屬一併帶走，至於清源降將和山哈四姓族長，先要安撫族人，明年春月再入京覲見唐皇。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面風來暗香滿。綉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敧枕釵橫鬢亂。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周宣與陳濟回到清源都護府，藍連昌卻已連夜趕回，領旨受封縣侯，周宣為安撫他，對他也是溫言好語。
周宣想起福州城外那磨坊之夜，夏侯流蘇甜美的睡姿，那長長的睫毛如飛倦了的黑蝶，讓他無比憐愛，現在兵荒馬亂，流蘇陪著她那倔強的老父不知流浪在何方？不禁吟道：
老董道：「九月二十七。」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挂。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一邊的清樂公主輕「哼」了一聲，問：「該不會那南漢公主也要你送婚吧？」
林涵蘊就是在宣州道上行駛的馬車裡被周宣騙去初吻的！
信一共有三封，周宣通讀一過，閉目沉思，這文詞古雅的信詞義很隱晦，很多地方模稜兩可，李坤奸詐，豈會白紙黑字寫上要陳思安助他上位、許以割讓建、汀二州的字樣，也許會由送信人口頭傳達，但信上有意結納陳思安的意思是很明顯的——
徐敏最後念道：「集賢殿大學士、信州郡公周宣有大功于社稷，待回京另行封賞。」
周宣對林鐸道：「林二哥，陛下有旨，宣我立即回京，今年過年我就不能去江州了，明年正月初二即啟程前來迎娶涵蘊，正月十五之前一定趕到。」
一直應酬到深夜才罷，小茴香過來服侍他洗漱，問：「姑爺，我們明天就回金陵對吧，十天能不能到？」
午後，陸續有清源歸降的文武官員前來拜見周宣和天使徐敏，無非是表示誓死效忠唐皇云云，並有不菲禮物獻上。
小茴香一下子就高興了，眼睛亮亮的，喜滋滋后回房歇息去了，明日要早起趕路呢。
周宣給林涵蘊寫罷信，又想起靜宜仙子，在林鐸面前自然不好顯得對那個道蘊姐姐太關心，裝作隨意地問：「道蘊姐姐還住在白雲觀嗎？」
藍連昌躊躇再三，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周郡公，卑職既已歸順唐皇，自然要盡忠報國，卑職有要事稟告郡公，請郡公摒退左右。」
宣罷旨意，徐敏這才與周宣、陳濟寒暄，
周宣便取了一張上好的涇縣紙，提筆寫下「枉凝眉」三字，先將曲譜記錄下來，周宣比較好學，在金陵半年，除了向顧閎中學習繪畫之外，又向羊小顰學習音律，現在已經掌握了天書一般的古曲記譜法，奇奇怪怪、缺筆少划的漢字、蝌蚪狀的符號寫了半張紙，然後開始曲詞：
周宣笑道：「這探報也真夠磨蹭的，現在才傳消息來啊！沒錯，我已代表我唐國參加了南漢新君繼位大典，劉守素請寶慶宮神巫盧瓊仙占卜，認為他與清樂公主婚姻不利於兩國友好，要將御妹越秀公主嫁與我唐國東宮為妃，本來我覺得這是好事，清樂公主不用遠嫁，還倒賺一個南漢公主回來——」
藍連昌從懷裡摸出幾封信札，雙手呈給周宣，低聲道：「郡公請看，這是景王李坤寫給陳思安的書信，卑職不敢隱瞞。」
周宣道：「本來是有南漢議婚使隨船去金陵的，但半路上被我遣送回去了，那南漢公主實在要不得！」
四痴正與三痴、楊宗保探討五國蟲戰冠軍「西府趙王李元霸」的級別問題，「李元霸」如此厲害，「蟲王呂布」竟被它用計咬死，可稱蟲帝。
林鐸道：「是啊，姐姐就是不肯搬回來住，涵蘊現在是三天兩頭往白雲觀跑。」
次日，老董帶著八名奉化府兵背負著周宣送往江州的禮物騎馬離開泉州，四痴帶著「蟲帝李元霸」同行，在泉州北門別了周宣，往江州快馬而去。
周宣拍了拍小茴香手背安慰道：「那麼，等我們回到金陵的那一天，就算是小茴香的生日，怎麼樣？」
四痴斷然道：「那好，我明日隨老董一起回江州。」
陳濟很快趕到，聽周宣問夏侯流蘇的下落，眉頭深鎖道：「我命軍士各州縣張榜，四處尋找，卻一直沒有夏侯流蘇父女的下落，只是攻下福州城后，聽吳越降兵說夏侯昀父女往北去了，至今下落不明。」
寫罷，周宣默誦一遍，此詞此曲太過凄悲，好象他周宣整日以淚洗面，思念道蘊姐姐思念得死去活來似的，這個實在太誇張，但這隻是手段，是為
周宣哈哈一笑：「待明年正月我來江州再說吧，你不得反悔。」
陳濟與另外兩名官員不等周宣開口，趕緊告退，只有三痴紋絲不動。
周宣請林鐸、老董到書房安坐，小茴香磨墨，他給林、秦兩位岳丈，還有林涵蘊各寫了一封信，早在船上他就給林、秦二府備好了禮物，本來是要特地差人送去的，現在有老董，正好帶去。
周宣道：「老四，我要把『李元霸』送給林二小姐，明日就讓老董帶回去。」
周宣迷迷糊糊伸手過去摟住，說道：「公主，你可真是色膽包天啊，那麼多女官、宮娥看守著，你還敢夜奔，不怕上錯床了嗎？」
清樂公主知道周宣與夏侯流蘇之間的情事，不免吃醋，臉露不豫之色。
哪知四痴一口拒絕：「不行。」一把搶過蟲罐，生怕周宣和她搶似的。
送走了藍連昌，周宣將這三封信命小茴香小心收好，他去錦鯉小院與清樂公主閑話，為清樂公主畫了一襲貂皮冬裝樣式，領口、袖口俱是雪白的貂毛，命人尋上好的貂皮來，自有心靈手巧的宮娥按周宣所畫的款式縫製。
祁將軍進來稟道：「周郡公，林鐸將軍說明日就要遣老董回江州，不知郡公有何吩咐？」
周宣一邊看信，一邊微笑，好可愛的小家丁、小姑婆啊，說道：「煩董將軍回去告訴二小姐，周宣很好，很想念她，讓她乖乖等著我來娶她——對了，我還有一樣好東西要送給二小姐，包管她高興。」便出門走到四痴房間。
陳鍇升任兵部尚書、進爵洪州郡公，陳濟連升三級，由從四品明威將軍直升為正三品懷化將軍，隨同周宣擒獲陳思安的那五名清源降將，俱授予五品游擊將軍銜，對於閩地山哈的四大首領，盤玉姣此次居功至偉，又因周宣和陳鍇一力上書求朝廷重賞盤玉姣，是以盤玉姣受封漳州侯領漳州刺史，這是唐國獨一無二的女刺史，雷猛升明威將軍，鍾氏族長進爵惠安縣侯，藍香玉之子封長泰縣侯，藍連昌封南靖縣侯，以此來安撫與陳思安關係最為密切的藍氏一族，陳思安封蘄州郡公，連同家眷剋日進京，入金陵安置——
周宣精
周宣便問：「你可知朱雀坊我岳丈秦博士那裡來了夫婦二人，男的姓徐，是個篾匠，女的叫梅枝？」
四痴黯然道：「是，所以我更捨不得『李元霸』離開。」
老董道：「二小姐吩咐了，若能見到周公子，就把信親手呈交，若沒見到周公子，那就把信原封帶還給二小姐。」
林鐸搖著頭笑。
周宣將四封信分別封好，交給老董，忽然想起一事，問：「董將軍，你是哪天離開江州來這裏的？」
周宣睜開眼睛道：「藍侯爺此功不小，待我回京為藍侯爺請功。」
周宣跪著聽了半天，這個陞官那個進爵，卻沒他什麼事，難不成因為他與清樂公主曖昧就取消他的功勞了！
有一件事四痴耿耿於懷，問：「主人曾與我打賭，說奪得五國蟲戰冠軍之後要我答應你一件事，究竟何事？請主人明示，免得我整日牽腸掛肚。」
林鐸訝然道：「這是誰的信？」
陳濟不敢置評，清樂公主點頭道：「宣表兄處置得對，父皇、母后還有我皇兄絕不會怪罪於你的。」
周宣便把那夜船上發生的事說了，道：「——這南漢公主要是嫁給東宮為妃，那大興宮無寧日了！」
四痴道：「那要看是什麼事！」
清樂公主已經命女官來請了周宣好幾次，周宣忙啊，洗浴后再到錦鯉小院，都已經是子時初刻了。
周宣一一笑納，好言撫慰，這禮得收啊，不收不能安撫人心。
老董點頭道：「來了，二小姐就是因為聽了那夫婦二人說周公子在閩地遇險，這才打發董某前來泉州問訊的。」說著呈上一封信。
周宣道：「蟲王級別的壽命比一般蟋蟀要長一些，但也只是長十天半月而已，我們回到金陵，至少得半個月，還要在福州耽擱，很可能沒到金陵，『李元霸』就已經壽終正寢了，而讓它去江州，不須半月就能到，還可以讓林涵蘊再打兩場蟲戰，然後待『李元霸』歸天後，與『摸不得』葬在一起，也算死得其所。」
周宣與陳濟趕緊起身去前廳接旨，清樂公主派一個女官跟隨前去，看是何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