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有花堪折
第三十七章 嫁給你禍害你
耶律重八見到周宣，微一點頭，臉上並無詫異的表情，他一早就得知消息，昨日偶遇的那人竟是那個幾乎憑一己之力平定清源的吳國公周宣，當時是大吃一驚，現在就不驚訝了。
楊宗保對遼人頗為仇恨，他祖父楊繼業十二年前隨魯國公曹彬領軍北伐，在歧溝關被遼軍擊敗，祖父楊繼業戰死，此後因趙光義年老舊傷複發，西邊又有趙德芳拾掇不下，對遼以防為主了，現今新君即位，或許會再議北伐，這是楊宗保萬分期待的。
楊宗保辭去后，劉守真又來了，也不說話，眼波盈盈瞅著周宣，看周宣說什麼。
周宣問：「楊兄弟，這附近還有什麼好玩的去處？」
周宣道：「三個五品以上的遼人一起出現，那肯定也是來參加北宋新君即位大典的。」
那遼人貴族男子腳下不停，很快錯身而過，約走出十余丈，這才回頭看，周宣等人已經往西快轉過街角了。
還有高麗與南番交州的使臣，回紇使臣長髯高鼻，以匹帛纏頭，披著白袍；于闐使臣頭戴小金花氈笠、金絲戰袍、束帶，周宣在宣德樓外還看到于闐使臣騎來的駱駝。
那錦袍男子捂著額頭，鮮血自指縫間滲出，怒叫道：「你們打人，來人，給我打。」
錢惟演見到周宣，頗為尷尬，他此來北宋，是想與北宋新君交好，吳越不甘心每年向唐國納貢，想借北宋之力與唐國抗衡，沒想到一向與北宋關係不好的唐國竟會派出第一重臣周宣來開封，可見唐國對北宋極為重視，吳越想要結好北宋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周宣搖頭道：「不賭。」
周宣笑道：「這我管不著，是偷是搶都可以。」
周宣狐疑地看著劉守真，這荒唐南漢的公主臉蛋白裡透紅，嘴唇輪廓優美，月白長袍一塵不染，胸脯也不象老四那樣刻意約束，任其高聳，倒也誘人得很，心道：「想幹嘛，美人計？你也不看看我身邊站著的是誰，你比得上嗎？」說道：「行，就這麼定，你先說，哪個會贏？」
※※※
高八來到馬房，那兩個尋人的遼人被綁在木樁上，見高八進來，破口大罵。
周宣的親兵和羽林衛這時也都聚了過來，其中有好幾個看到過那兩個遼人打的橫幅，但他們不知道周宣要帶著羊小顰北上遼國尋親，更不知道羊小顰是大遼統和元年正月初一出生的，所以根本沒人向周宣稟報這事。
劉守真也盯了四痴幾眼，以前沒有這樣面對面端詳的機會，這讓四痴心驚，心想：「莫非她瞧出我是改扮的？不會吧，我這麼多年一直男子裝束，容貌也故意弄得粗陋，舉手投足更是沒有半點脂粉氣，若不是上次我受傷被周宣看到，看到胸脯，就是相處一年多他也不知道我是女子！」
周宣很友好地說：「喜歡吃就多吃。」瞟了一眼劉守真雖男裝而不掩其豐滿的胸，心想：「不愧為雪豬之妹，這樣吃下去，要不了一年半載，就和媚豬有得一拼了。」
周宣叫道：「紅腰帶的，我賭你勝，你勝了我賞你五兩銀子，輸了則一分沒有？」
楊宗保在忍笑，心裏也感到這個越秀公主對周宣的態度很奇怪。
劉守真也不生氣，說道：「我知道你怕我，這樣吧，你若贏了你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我若贏了，你只須輸我一百兩銀子，這總行了吧？」
三月初六，清明節。
周宣作為一國大使，自然要跟著去了一趟，那些祭拜的禮儀一大堆，沒完沒了，午餐都沒吃，回到城中已經是傍晚了，先用餐，再去見宰相寇準，卻沒想到寇準竟親自到館驛來拜訪周宣了。
周宣不知楚王是誰？不過一個王府長史也這麼囂張，開口就讓人家賣唱，聽說是南漢使臣也無動於衷，顯然楚王很有勢力，便道：「那你們想怎麼樣？難道要把葉使臣抓起來？」
楊宗保知道周宣要帶著羊小顰赴遼國尋親，便問周宣：「周兄，要不要我上前詢問一
高八隨從就想上前打人，被高八制止，命他們退出，他要與這兩個人談談。
周宣認出這個耶律高八就是明日在龍津橋小吃一條街遇到的那個遼人，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高官！
周宣道：「一起坐，一起坐——越秀姑娘來嘗嘗開封的美食，包管你樂不思蜀。」
每樣小菜都嘗了一些，周宣讚歎道：「開封府的美食是當世第一了，看來我們這次得從這裏帶兩個廚子回去。」
楊宗保不認得這錦袍男子，但事情鬧大總不好，趕緊上前道：「且慢動手，你們可知她是誰？」朝葉飛白一指。
這一路行來，驚于羊小顰麗色而發愣的人不絕於途，羊小顰微一低頭，將帷帽往下壓了壓。
劉守真臉有點紅，卻是一副願賭服輸的樣子，說道：「算我輸了，你說吧，要我為你做什麼事？」
周宣無所謂了，反正就是一百兩銀子，見那系紅腰帶的漢子更壯些，便道：「我賭紅腰帶者勝。」
那錦袍男子怒不可遏，叫道：「管他是誰，給我打。」
周宣還笑吟吟向錢惟演致意，上回在福州沒見到，這回見上了，錢惟演是個蟲痴啊，當時還在福州四郊到處搜羅蟋蟀。
劉守真秀眉一蹙，問：「你不怪我？」
周宣卻道：「一百兩銀子掙來了沒有？」
劉守真眼睛盯著周宣，筷子不停地夾菜，咀嚼時就想著周宣是她嘴裏的菜，她要把他嚼碎、咬得稀巴爛、咬成一團糊……漸漸的，劉守真眼裡浮起一絲笑意，她已想到了對付周宣的絕妙方法，那就是嫁給周宣，對，就是嫁給他，這樣肯定能查出父皇之死是否和他有關，不管有沒有關係，她都不會放過周宣，但也不會一刀殺了他，死得太痛快不解她恨，她要跟著周宣，折磨周宣一輩子，南漢有一句俗諺——「恨之則嫁之，虐其一輩子」，還有比就在眼皮底下折磨人到老更解恨的事嗎？
周宣道：「哪裡飛來的石子，哇，小心小心。」
劉守真果然收回目光，又瞟了坐在周宣身邊的羊小顰一眼，被其麗色所逼，竟有自慚之感，隨即脖子一昂，傲然地盯著周宣，心裏恨恨地想：「這傢伙真是可惡，送婚送到半路，卻把那美貌的唐國公主留在了泉州，不給我皇兄了，我問過皇兄，原來是打賭輸了，那唐國公主歸這個姓周的了，這姓周的也真敢娶，回去沒兩個月就把原本應該是漢國的皇后娶回他府上了，欺人太甚，可我皇兄卻不怪他，真是太可氣了——還有，既然議親讓我嫁給唐國儲君，這膽大妄為的傢伙竟敢單方面毀約，真不把我漢國放在眼裡了，可恨，萬分可恨，碎屍萬段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楊宗保眼睛瞪大，然後才說道：「這個就非弟所知了，反正開封城現在是頗不平靜，順州路防禦使王繼恩和參知政事李昌齡都是楚王一黨。」
二郎神廟在萬姓門外，敕賜神保觀，有很多百姓連夜在廟門外守候，爭燒明日的頭香，明日就是清明節。
周宣撓頭道：「我們先回去吧。」
周宣道：「待貴國新君即位大典后我就北上，楚王總不至於拘留我吧。」
周宣哈哈大笑，讓力虎賞那紅腰帶的相撲手五兩銀子，他眼睛一直在劉守真臉上、身上打轉，看劉守真是什麼反映？
周宣與楊宗保對視一眼，心裏還真是惴惴不安，這麼個人整天跟在身邊，又不知道她想幹什麼，若說防患於未然吧，只有先把她殺掉，但無論是周宣還是楊宗保，都覺得殺人不可取，是下下策，而且劉守真這些日子一直也沒有對他們表示惡意，怎好無緣無故殺害一國的公主！
葉飛白已經銳聲喊叫起來：「黑腰帶的，你勝了我賞你十兩紋銀，加把勁，啊——」
周宣搖頭道：「不必，明日朝會自然就相識了。」
劉守真道：「你就是說出是我所為，楚王府的人也不會信，只
周宣道：「我就這麼被你利用啊，實在不爽。」
於是，四痴冷冷地逼視回去，刺客的殺氣凜然。
這男子左邊的一個裹頭巾、年近五十的遼人笑道：「高八，你看上宋國美女了？恐怕不那麼如你所願吧。」
楊宗保略顯尷尬道：「弟去館驛尋周兄，遇到葉大人和越秀姑娘，便一起來了。」
周宣今日在趙光義陵前祭拜時也沒注意哪個是楚王趙元佐，人實在是太多，心中一動，淡淡道：「有點反常是吧，莫非楚王所謀者大，無遐計較這些小事？」
周宣見劉守真用很熟絡的口氣與他說話，暗生警惕，說道：「要賭是吧，請問賭注是什麼？」
雖然即位大典尚未舉行，但趙恆其實已經開始聽政，不然的話趙光義死後兩個月，豈不是國中無主了。
楊宗保大喝道：「這位是漢國使臣，漢國御史大夫葉飛白葉大人，你們誰敢無禮！」
劉守真冷冷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敢惹上我，你們可知我是誰？我是唐國使臣周宣手下的武士，慢說是個楚王府的長史，就是楚王親至，我也照打不誤。」扭頭瞥了周宣一眼，嘴角一扯，勾出得意笑容，沖葉飛白三人道：「我們走。」帶著葉飛白三人一溜煙走了。
劉守真回過神來了，覺得肚子好飽，趕緊放下筷子，抽手絹拭嘴。
劉守真越想越覺得此計絕妙，心裏道：「好啊，你不讓我嫁給你們儲君，那就我嫁給你，禍害你一生，我武藝高強，欺負得你死死的，這是閨閣之中，你總不好叫你的手下來對付我吧？雌威是慢慢積累的，不是一朝之夕之功，我有耐心，鶻門媚術在你身上一一試用，總要讓你畏我如虎，你的那些嬌妻美妾，一個都逃不脫我的手心，一起折磨。」
周宣笑道：「你用得著我幫嗎？」
廟前廣場上，樹著幾十桿五丈高的圓木，每根圓木燈籠都掛著一串燈籠，照得方圓數百步的廣場朗如白晝——上竿、趯弄、跳索、相撲、鼓板、小唱、鬥雞、說諢話、雜扮、商謎、合笙、喬筋骨、喬相朴、浪子、雜劇、叫果子、倬刀、裝鬼、砑鼓、牌棒、道術之類，色色有之——
劉守真道：「周宣你看這兩個誰會贏？」
挑出來出使宋國的南漢武士自然不會是弱手，但這楚王府的四個隨從竟是武藝甚強，兩名南漢武士招架不住。
這伙遼人約莫有十餘人，除了居中三人裹頭巾、穿華貴的圓領長袍外，其餘都是髡髮露頂、兩鬢披髮，身穿皮領小袖袍，耳戴金環，腰挎單刀，有剽悍之氣。
周宣沒想到劉守真出手這麼狠，那何長史也驚呆了。
劉守真對周宣的要求有些失望，蹙著眉問：「我怎麼去掙那一百兩？」
朝會畢，趙恆即領著宗室和百官先往太廟祭祀，然後出新曹門去祭拜先皇趙光義，數千人皆紫衫白絹，馬車都是金裝紺幰，錦額珠簾、綉扇雙遮，紗籠前導。
那十余個遼人與周宣等人掉臂而過，為首者身材高大，面容剛毅、神情冷厲，上唇兩撇短須，小眼睛煞是有神，掃了周宣等人一眼，目光從羊小顰臉上掠過時，閃過一絲驚詫——
隨後，諸國使臣依次覲見，西夏國的正副使都是金冠、短小樣制服、緋窄袍、金蹀躞、吊敦背，叉手展拜。
劉守真對葉飛白耳語了兩句，葉飛白便掏出一錠小銀，約二兩，擱在台邊，尖聲道：「兩位，這銀子給你們買酒助興，你們可得打起精神來角抵。」
唐國最近國際地位提升，排在遼國之後宣名，北宋官員久聞周宣七叉成詩之名，其人風採風流有勝過唐皇李煜的勢頭，其詩詞小令在北宋各地傳唱，「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諸如
劉守真霍然回頭，就見一個錦袍玉帶的男子在幾個隨從的簇擁下走到台前，手裡把玩著一柄玉如意，笑吟吟看著劉守真，眼光隨即移到羊小顰臉上，愕然驚艷的樣子。
一臉是血的何長史見這些唐國人、南漢人如此兇殘，嚇壞了，顧不得額頭疼痛，轉身就跑，根本不管地下那些隨從。
周宣本來是想讓劉守真老老實實回南漢去，但現在察顏觀色，這劉守真八、九不離十是想對他施展美人計，有意思，有意思，且看劉守真如何表演，便說道：「我也不要你幹什麼，我只要你給我掙一百兩銀子，注意，是要你自己掙，靠你自己的本事。」
這面容剛毅的遼國男子眉頭皺起，對身邊一個髡髮侍從說道：「去查一下，方才那伙男女是什麼人？那個戴帷帽、系六幅裙的美貌女子又是什麼人？」
吳越和南漢的使臣也分別覲見，那吳越使臣竟是原駐守福州的邵武軍節度使錢惟演，當今錢王之弟。
北宋一年四季都有相撲比賽，出色的相撲手會被授予武職，所以從軍隊至民間都極為風行。
名叫高八的遼國男子淡淡一笑：「叔父說笑了，高八雖然好色，也不會在宋國惹事，我只是打探一下這女子身份，若可以財物收買，那豈不是更好。」
羊小顰一雙妙目睜得老大，右手緊緊抓著周宣的小臂，兩個人親密的樣子讓一邊的劉守真很是氣惱，心裏琢磨怎麼才能讓周宣娶她，論容貌，她自認稍遜於羊小顰，周宣對她印象不佳她也知道，怎麼才能改變這一切呢？周宣好賭，必須投其所好，一步步接近他——
劉守真道：「不吃了，去逛逛夜市吧？」
兩個隨從進去一看，就見血流了一地，兩個綁在木樁上的尋人者已經死了一個，另一個魂不附體、舌頭打結，一個勁道：「小人願意為大王效勞，小人願意為大王效勞——」
廟前廣場此時雖說看客不少，但與午後相比還是差很多，而真正的高品相撲手也不會在這裏上場，這裏都是民間不入流的相撲手，此時看客稀疏，相撲台邊的兩個鼓手敲鼓也是有氣無力，台上的兩個漢子也是晃著膀子在打轉，不是為了相撲，是怕站著不動太冷。
劉守真恨恨地瞪著周宣，銀牙一咬，手指疾彈，就聽得那四名楚王府隨從慘叫聲此起彼伏，片刻功夫，四個人的左眼全給小銅丸給射瞎了，或蹲下、或躺倒，大聲哀嚎。
劉守真靠近周宣道：「周宣，那邊是相撲，我們去看看吧，賭一把，看誰眼力好？」
那何長史心知抓漢國使臣是不妥的，那邊上這個女扮男裝的非抓不可的，手按額頭道：「我只抓這個悍女！」另一隻手一揮，幾個隨從使撲過來要抓劉守真。
周宣哪知道劉守真這麼處心積慮要嫁給他，以為劉守真與其兄雪豬皇一樣好賭，他自然沒有不賭的道理，便和羊小顰、四痴、楊宗保一起去看。
因為周宣激勵在先，那紅腰帶相撲手率先發力，用頭一頂，一記簡潔有力的控手，黑腰帶的相撲手正聽著葉飛白的喊叫呢，猝不及防，被這猛烈一擊摔到台下。
兩個相撲手來勁了，抱拳謝過葉飛白，同時緊了緊腰帶，身子一矮，兩手前伸，開始相互較勁。
幾個隨從退出馬房外很遠，過了好久，才見高八出來，說道：「有具屍首，收拾了，另一人好生款待，不要讓他離開館驛。」
眾人便一起去州西二郎神廟，剛出「乳酪張家」的店門，四痴道：「主人請看，那邊又來了一群遼人。」
幾個遼人哈哈大笑，漫步回都亭驛，都亭驛是專供遼國使臣居住的館驛，比周宣他們居住的安州巷萬國館驛更為豪華，北宋對大遼的重視更勝唐國。
楊宗保道：「楚王近來可未犯病——」
羊小顰流落江南，極有可能是家庭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直接向這些遼人打聽只怕會招致意想不到的
那錦袍男子愣了一下，見葉飛白白面無須的樣子，還真符合傳說的那個太監王朝的官吏形象，氣勢卻不稍減，怒道：「南漢人就能在我大宋國任意行兇嗎？你們可知我是誰？」
這不是把她南漢公主當作青樓賣唱的了嗎？劉守真臉通紅，腳下一頓，一粒石子激射而起，正中那錦袍男子的額頭，頓時鮮血直流——
周宣被她瞧得心裏發毛，以為劉守真想用目光殺人，哪裡想得到劉守真是在琢磨著要嫁給他然後禍害他一生，這不顧一切把自己一生都搭進去的仇恨很讓人恐懼哇！
兩名南漢武士閃身攔在劉守真身前，與那幾人交起手來。
周宣以前讀《楊家將演義》，對那些又美又能打的楊門女將很是佩服，雖知是小說演義，多有虛構，但還是要登門拜訪，表示一下敬意的。
劉守真嫣然一笑，心道：「這就不爽了，這才剛開始呢，我要讓你一輩子不爽。」
忽聽得樓下力虎在與人說話，聽聲音是楊宗保，周宣趕緊招呼楊宗保上來，沒想到楊宗保身後還跟著越秀公主劉守真和葉飛白，另外還有兩個南漢武士。
話音未落，就聽一人笑道：「也不用偷也不用搶，你唱支曲子聽聽，我就賞你一百兩銀子。」
寇準是擁護趙恆的，聽周宣這麼一說，惕然一驚，趕緊起身道：「多謝國公提醒，在下有要事，先告辭了，改日請國公赴宴。」
劉守真面前的兩盤菜已被夾空，周宣悄悄將一盤排蒸荔枝腰子推過去——
周宣與楊宗保面面相覷，這南漢公主嫁禍於人啊，看著那痛得滿地打滾的楚王府隨從，這時也不好解釋，難道對那何長史說我才是周宣，那人不是我手下？
回到都亭驛不久，高八先前派出去的那個改扮宋人的侍從回來了，稟報道：「屬下已將那兩人帶回來了，關押在後院馬房。」
四痴撇嘴道：「一個瘋子，怕他什麼！」
周宣一千多年的見識，稱得上是見多識廣了吧，但在這二郎神廟前也瞧得目眩神迷，那些裝神鬼、吐煙火的，看上去危險駭人。
相撲又稱角抵，相傳起源於黃帝時，唐時尤為盛行，到了北宋，因趙光義極喜相撲，是以相撲壓過蹴鞠和馬球，成為北宋第一競技。
周宣問：「為什麼舍長立幼？」
楊宗保躊躇了一下，說道：「楚王患有失心瘋之疾，先皇在世時就曾縱火焚燒宮室，為先皇所不喜，是以兩年前就立壽王為儲。」
楊宗保在四痴身邊坐下，葉飛白和那兩名南漢武士自然不敢就坐，侍立在劉守真身後。
周宣一聽，楊宗保話裡有話，便問：「難道趙元佐想奪位？」
周宣抬眼望去，只見大遼大使耶律高八頂金冠，后檐尖長，如大蓮葉，服紫窄袍，金蹀躞，身後跟著的是副使，裹金帶，穿著卻如漢服。
劉守真道：「你先選。」
他身邊的幾個隨從齊聲道：「這是楚王府的何長史。」
劉守真沖周宣嚷道：「你還不幫我！」
劉守真掩飾得很好，心裏雖然想得惡毒，但面上含著淺淺的笑，竟然頗有媚態，只有一個動作比較奇怪，就是想事時不停地吃菜，她面前的一盤燒薏子、一盤蝦蕈被她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吃得個精光，眼睛還盯著周宣——
諸國使臣入賀，殿庭列法駕儀仗，百官皆冠冕朝服，濟濟一堂。
世間之事陰差陽錯，讓人嗟嘆。
寇準四十歲左右，黃胖，樣子不是很文雅，有點象周宣前年在洪州承天寺見過的一個和尚，很難將眼前的這個寇準與那個寫過「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江南春盡離腸斷，蘋滿汀州人未歸」的寇準聯繫起來。
壽王就是後世的宋真宗，這皇帝口碑還不錯，又生了個好兒子宋仁宗，當初趙光義立壽王趙恆為太子時，百姓就稱讚趙恆是社稷之主，而楚王李元佐，不管他周宣怎麼解釋，總是芥蒂難消了，更何況周宣
寇準詫異道：「還發生了這等事？為何楚王府毫無動靜？楚王最是護短，應該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周宣不是第一次見歷史名人了，很是淡定，氣度儼然。
楊宗保一直陪在一邊，等寇準離開后才對周宣道：「寇大人定是想起什麼大事了，我先前得到消息，王繼恩正從順州向開封府而來，說是要參加新君典禮，可是據說帶了數萬兵馬來。」
值殿官一一宣報各國使臣的官職、名字，首先是遼國，此番來到宋國的竟然是南院大王耶律高八，遼國設有南院和北院，一般而言，南院管吏，北院管軍，但有時又有差異，南院也管軍，南院大王相當於唐國的吏部尚書，但由於是由契丹皇族人擔當，所以南院大王的權力比之吏部尚書是大得多。
楊宗保低聲解釋道：「遼人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員才允許裹頭巾，否則就算是出身貴族，也必須髡髮露頂。」
相撲競技性很強，在晉朝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有西域來的胡兒，精於相撲，矯健無敵，晉人莫敢與敵，司馬炎為此事大為惱火，於是張貼榜文，召募勇士，一個名叫庾東的大漢應募，與胡人比賽，結果，撲殺之，庾東由此名震天下，並被賞賜做了官。
周宣在鴻臚寺少卿的陪同下由宣德樓正門進宮，只見大門都是金釘朱漆，雕甍畫棟，峻角層榱，曲尺朵樓，朱欄彩檻。
只有蜀漢趙德芳沒有派使臣來，趙德芳是恨極了叔父趙光義，他認為父皇趙匡胤是被叔父趙光義派人暗殺的，所以趙光義之死趙德芳是拍手稱快。
一路同行，現在也混得臉熟了，在沒搞明白劉守真究竟想幹什麼之前，周宣對她還是要笑臉相待的，笑面虎嘛。
周宣道：「沒什麼好怪的，真麻煩了，把你交出去不就是了，難道宋人還敢抓漢國的公主入獄抵罪！」
楊宗保道：「明日是清明節，新君陛下要率文武百官拜祭先皇陵，各國使臣在京的理應一起去拜祭，要待傍晚才回城，到時弟再陪周兄去見寇宰相，也順便解釋一下那是南漢人所為，沒必要為劉守真背負惡名嘛。」
高八默不作聲，過了一會才道：「帶我去看看，我要和那兩人好好談談。」
楊宗保道：「西行三、四里，有灌口二郎神廟，那裡最為繁盛，不僅有許多小兒玩具，雜耍百戲也是從午後直至深夜，這兩日剛剛解禁，更是熱鬧。」
一紅一黑兩個相撲手在台上你來我往，鬥了個旗鼓相當。
大慶殿前庭左右兩樓，禁衛兩重，氣勢森嚴，殿門左右角，立著四個足有兩米的金甲巨漢，這就是所謂的「鎮殿將軍」，要的就是個子大，威風。
劉守真男裝打扮，幞頭襕衫，玉面朱唇，倒也是翩翩佳公子，因為精於鶻門易容術，雖然並未粘須隆鼻之類，但與她原來秀麗的容顏相比，卻多了幾分男子氣概，這種舉止、氣質的改變是最高明的易容術，就連四痴見了也暗暗佩服。
周宣雙手一攤：「這不是舞弊，這叫激勵。」
周宣笑道：「以寇大人的才幹，這肯定能處理好的，楊兄弟，我這就去府上拜見老太君吧，你我兄弟相稱，老太君也是我的祖母輩。」
寇準與周宣略一寒暄，便談論起詩詞來，然後周宣說了昨夜南漢使臣毆打楚王府之人的事。
楊宗保也隨周宣匆匆回到安州巷館驛，入室坐定，這才道：「周兄，這麻煩可不小，楚王趙元佐是先皇陛下的長子，是新君同父同母的長兄。」
劉守真瞪眼道：「你這樣算不算舞弊？」
周宣點點頭，側看著羊小顰，羊小顰搖頭，表示她不是遼人，她模糊的印象里父母都是漢人裝束，沒有這樣奇怪的髮型。
劉守真道：「你是吳國公，位高權重，也不缺什麼了，這樣吧，你若輸了，你幫我做一件事——」
劉守真道：「嗯，那我就賭黑腰帶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