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卷一 玄心

第五十八章 惜園雅集

卷一 玄心

第五十八章 惜園雅集

陳操之道:「男子論才氣,女子論靈氣,才氣可以苦學熏陶而成,但靈氣是天生就有的,有的女子幼時有靈氣,但越長大越流失了。」
陸葳蕤道:「陳操之隨衛先生學畫尚不足兩月。」
短鋤有點嘴快,說道:「自然是論美貌了,我家葳蕤娘子是夠美的了,陳郎君是不是?」
小婢短鋤笑道:「陳郎君聽過『詠絮謝道蘊、花痴陸葳蕤』這句話嗎?我家小娘子當然是吳郡第一名媛,是和陳郡謝氏的謝道蘊齊名的,我短鋤是沒見過那謝家娘子,估計應該比我家葳蕤小娘子稍微遜色一些——」
陸納派了人專門來請衛協,衛協也知張墨會來,若推辭不去,那是怯場,自然要去。
十一月十六日午時,二人從真慶道院後山慢慢一級級走下來,陸葳蕤問:「陳郎君大約何日歸錢唐呢?」
陸葳蕤說這話時,嬌痴之態顯露。
自本月初一陳操之生日後,陸葳蕤每日都要來見陳操之,有時在真慶道院,有時到徐氏草堂,二人談論的不離花木和繪畫,有時則不說什麼,在花樹下徜徉,相視一笑而已,偶逢風雨如晦之日,不能相見,就覺得忽忽若有所失。
陸葳蕤道:「陳郎君,你家潤兒芳齡幾何啊?」
陳操之微笑道:「很多,非但沒有流失,反而更加清澈淳厚了。」
「為什麼要在下雪前,怕道路難行是嗎?」
張墨聽陸禽語氣頗不友善,驚訝地看了陸禽一眼,問陸葳蕤:「這個陳操之畫得如何?顧愷之的畫我見過一幅,果然奇才,衛協有這樣的弟子是其幸也。」
陸葳蕤睜大一雙妙目問:「那女子論什麼呢?」
陸禽道:「顧愷之怎麼敢上這裏來,這是衛協新收的弟子錢唐寒門的陳操之。」
陸葳蕤的臉愈發紅了,望著別處,卻未開口,顯然非常願意聽陳操之說下去。
陸葳蕤當然不會像短鋤那麼懵懂,臉紅得發燙,像吹了霜風一般,聽陳操之不說話,偷眼去瞧,這俊美清峻的少年郎眉頭微蹙,昂首望著天邊層層疊疊的雲朵,眼神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陳操之道:「下月初吧,希望能趕在下雪前回到陳家塢。」
衛協是北方士族,而張墨張安道則是江東名門,是吳郡四姓顧、陸、朱、張的張氏,張墨比衛協年少一些,約五十來歲,朗目疏眉,與衛協的隨和散淡相比,張墨顯得有些兀傲。
畫作早早就收上來了,以六十甲子編號,共計四十三幅畫作,因為有些畫師交了兩幅,這四十三幅畫作由衛協先閱,衛協在百花閣西廂房,一邊在紙上按畫作編號寫品評狀語,一邊對侍立一邊的陳操之講述吳郡各派畫風,以及眼前這些畫作的優劣得失,讓陳操之大受裨益。
太守陸納興緻甚高,特置下獎品若干,畫作入選前八的都有獎,獎品無非是名家畫作、以及筆墨紙硯之類,眾畫師來此,原不為利,是求名爾。
十九日午時,陳操之向徐博士請了半日假,與衛師一道前往陸府惜園,顧愷之不去,劉尚值喜歡熱鬧,也向徐博士告假跟去。
陸葳蕤不說話,短鋤就是她的代言人,短鋤問:「那陳郎君說說,我家葳蕤小娘子靈氣多不多,有沒有流失?」
陸葳蕤忙道:「短鋤不要亂說話,謝氏娘子高才,我哪比得上。」
陳操之微笑道:「男子論才華,女子則不是,女子論才華就好比鮮花論斤兩,是不是很無趣?」
陳操之看著陸葳蕤微微紅了臉,說道:「葳蕤娘子是很美,宛若名花傾城——」
陳操之道:「我看當得。」
……
來參加此次惜園花木繪畫雅集的共有二十七名畫師,衛協、陳操之、張墨、陸葳蕤不計在內,還有郡城本地的士族名流,約有四、五十人,眾人流連於惜園的假山曲水、亭台樓閣,更對園中的奇花異卉讚不絕口,三吳園林之勝在吳郡,吳郡園林則以陸府惜園為第一。
小婢短鋤這兩年跟著陸葳蕤到處遊山玩水,以為葳蕤小娘子可以一直這麼玩下去呢,年幼不知深淺,說道:「錢唐又不遠,反正現在與陳郎君是認識了,小娘子可以再去,短鋤也想看看潤兒呢。」
短鋤高興了,她雖然不大明白什麼男子才氣、女子靈氣,但知道陳操之是在誇她家葳蕤小娘子呢,喜滋滋道:「小娘子,陳郎君說你靈氣很多很多呢。」
陸葳蕤緋紅著臉,說了一句:「有那麼多靈氣那我可要成仙了。」便即岔開話題道:「陳郎君,說說你家潤兒吧,我想聽聽她的事,對了,還有宗之。」
徐氏學堂的僕役葉柱,每次向褚文彬安排的那個隨從報告陳操之的言行之後,都能得到多則幾十文、少則十幾文不等的獎賞,然而自十一月初三之後,葉柱再找不到那個慷慨的人了,但他習慣成自然,依舊每日觀察陳操之,蓄了一肚子關於陳操之的事,準備某日那慷慨者再次出現時一一說出,領個大獎,然而左等右等,慷慨者一直未出現,徐博士卻把他給辭退了。
「不是,因為答應過我的侄女潤兒,說會在下雪的時候回去。」
依冉盛的性子,是要給這個葉柱兩拳的,陳操之不許,要他不必計較,冉盛只好作罷,說道:「算了算了,念他傳話有功,姑且饒他。」
吳郡附近幾個縣的知名畫師十八日便趕到了郡城,準備參加明日的花木繪畫雅集,這可是揚名的好機會,若能得到衛協或者張墨的片言嘉許,那畫品、身價就大增。
陸葳蕤臉一紅,眸子斜睨,說道:「什麼吳郡第一名媛啊,那是郡人笑我痴,我哪裡當得第一?」
張墨由其女弟子陸葳蕤及其從兄陸禽相陪,張墨遠遠看著衛協身邊的那個俊雅少年,奇道:「那是顧虎頭嗎,怎麼與幼時容貌大異啊,出落得如此俊秀!」
跟在後邊的小婢短鋤嘻嘻笑道:「這下雪可說不準,說不定明天就下雪,陳郎君還能變成禽鳥飛回去不成!」
衛協與張墨這當世兩位最知名的畫師齊聚吳郡陸府惜園,當真是一大盛事,兩個人當然不會言談甚歡,略施一禮,各自走開。
陳操之便說了宗之和潤兒種種可愛趣事,陸葳蕤聽得入迷,嘆息道:「四月到錢唐怎麼沒想到去陳家塢——哦,那時還不識得陳郎君,不對,那時見過了,可是不認識。」
陳操之笑道:「禽鳥是變不了,不過我會立即命駕還鄉,一天都不會耽擱。」
張墨「哦」了一聲,便沒再問陳操之畫得如何了,學畫不足兩月的又能畫成什麼樣呢!
說起潤兒,陳操之微笑起來,側頭看了陸葳蕤被寒風吹得瓷白的臉,說道:「潤兒六歲,她說長大后要做吳郡第一名媛呢,那豈不是要搶葳蕤小娘子的寶座了?」
顧愷之小名虎頭,八年前張墨在晉陵顧府見過六歲的顧愷之,其後得知顧愷之拜衛協為師,現在看到衛協身邊的這俊雅少年,自然就以為是顧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