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臣秀長》敗走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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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走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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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光是織田家陷入了焦躁苦惱,足利義昭本人也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雖然他已呼籲各方大名和寺社奮起反抗信長,卻始終沒有人敢貿然行事。如果沒有較強的勢力回應他的「密函」,足利將軍勢單力孤,一個人也玩不出甚麼花樣,就像在甕中飲泣無人聆聽一般。在雙方皆一籌莫展的對立中,織田家還是率先採取了行動。織田信長決定「投石問路」,試探一下附近的大名。他發出命令,要求畿內和其周邊的大名,明年正月至京都供職。
「又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足利義昭雖因織田信長的萬全準備和果敢行動,能夠出乎意料地迅速上京,坐上將軍的寶座。但當他從短暫的狂喜中清醒過來時,才發現名實之間竟然有如此懸殊的差距。他慨嘆將軍之位有名無實,開始對獨掌天下政務的信長心生怨懟。他是為了重振足利幕府而利用尾張的新興大名,而不是為了幫助信長成為天下人,然後在一旁當花瓶裝飾的。
哥哥別有深意地笑著說。
信長心想。
永祿十二年秋天,織田信長在滯留京都一個多月後,於十月十七日離京返回岐阜。除了木下藤吉郎之外,他還將丹羽長秀、明智光秀、中川重政、細川藤孝等人留在京都。信長之所以比夏天多留下一些人手,一方面是因為東邊暫時不虞發生戰事,再者也是因為畿內的情勢似乎有些躁動不穩。其中最大的問題,當然是出在將軍足利義昭。他已經越來越露骨地在推展反對織田信長的各種行動。
(一定另有文章。)
織田信長在心中默默做出決定。
(混帳信長,也不過就是個剛發跡的尾張小大名,立了一點功竟然就得意忘形了。)
然而,織田信長的立場並沒有那麼單純。讓義昭坐上將軍寶座的信長,早就知道將軍的權威已經不足以調停大名間的武力爭鬥,因此足利義昭的舉動,就變成威脅信長生命與織田家存廢的嚴重背叛行為。
從後人的眼光來看,義昭此時的舉動根本就是不自量力。因為從歷史的結局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時代已經改變,足利幕府早就徹徹底底地遭到淘汰了。
畿內的小大名全部允諾,德川家康、淺井長政等長年以來的同盟者也未招絕,只有越前的朝倉義景不肯答應。
信長對足利義昭的計謀既怒且恨,卻又礙於情勢,無法斷然懲治。義昭察知這種情況後,行徑益發大膽。
(我足利家的威信仍根深柢固,未曾動搖……)
(我絕不能讓織田家太過強大。)
(就先發制人吧。)
小一郎從哥哥的話中感受到這一點,立即著手募集資金。洋槍是堺市特產的新武器,織田家支配治理此地,在採購上當然十分有利,但洋槍價格昂貴,大量購買需要非常龐大的資金。藤吉郎、小一郎兄弟用盡木下家儲備的資金和京都奉行所的現金,蒐購了數量可觀的洋槍。而事情也果然被他們料中了。不僅如此,這些事前準備後來不但挽救了他們的性命,也為他們開闢了出人頭地的康莊大道。在慶祝二条城竣工的典禮一結束,信長立刻命集結在京都的部隊出發攻打越前,為一場漫長而艱困的苦戰控開了序幕。
「那個幕府大人,可真是難纏啊……」
義昭轉向織田家以前,一直是由朝倉家供養,兩者關係匪淺。可以想見朝倉家目睹信長獲得義昭後的種種成果,憤怒之餘,大概也很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擁立義昭上京。此時恰好接獲將軍的密函,朝倉當然會有很強烈的意願去征討織田家。
信長為此震怒不已,卻又無法立即殺死或驅逐足利義昭。如果他在一兩年之內就廢了自己所立的將軍,將會失信於天下百姓,織田家也喪失了佔領畿內的依據。更重要的是,這將會留給其他大名「討伐織田」的藉口,各地土豪或寺社可能也會趁機反叛。目前織田家還沒有強大到足以一下子應付這麼多狀況。
這是義昭的第一個念頭,也可以說是出自本能的一種直覺。和鎌倉或德川幕府不同,足利幕府起初就是一個統御力不強的政體。以管領家為首的各地守護或地頭,獨立性很強,將軍只不過是這些人聯合起來共推的領袖,因此勢力不算強大,只是沒有其他更強勢的人足以取而代之,才勉強保住其地位與優勢。
永祿十二年十二月,信長悠間地前往京都,沿路還在近江舉行相撲比賽及獵鷹等活動。到達京都後,他獻金給朝廷,並再度警告足利義昭不得擅自發佈信函等,同時利用空檔擬定攻打越前的策略。
擔任京都奉行,負責監視義昭的木下藤吉郎,經常煩惱地如此對小一郎說。
但是朝倉缺乏實力與勇氣,知道單憑一己之力絕對無法成事,故而一直在等待反織田的大同盟成立,同時他似乎也聯絡了西方的毛利和敗退回阿波的三好三人眾。傳聞他也邀請了信長的同盟者兼妹婿的淺井長政,但和織田、朝倉兩家都有情誼和親戚關係的淺井並未予以回應。
然而,活在當代的人當然無由得知這些事。足利幕府依然存續,甚至還有足夠的權威,讓信長之流的現實主義者亟思加以利用。事實上,信長也因為得到了義昭這塊「玉」,而得以順利上京。這固然是信長的成功,但也未嘗不是義昭的成功。
足利義昭和其親信會產生這種想法,其實並不讓人意外,因為人都難免會偏袒自己、高估自己。而這種想法讓野心勃勃的足利義昭開始夢想,有一天足利幕府將能重掌實權。
本身缺乏武力,將軍義昭所能採取的手段便是號召各地的大名,凝聚成一股反織田的勢力。是年年末,義昭暗地與各國大名合作,設法擴張自己的權力。義昭可能只是希望以各地大名的勢力為籌碼和信長折衝,以便討回一些實權。高估足利將軍權威的義昭心裏打的算盤是,讓各地大名相爭,由自己來擔任仲裁,因為這是足利將軍存在的原始功能與權力。
(果然不出我所料……)
這是當時包括足利義昭在內的大多數人對幕府的認知,所以這個剛即位的將軍才會深信,只要不讓任何人擁有壓倒性的強勢,即使他勢單力孤,仍然有機會能重振幕府。換言之,足利將軍的生存之道便是不斷打擊實力最強的挑戰者。在這樣的政治環境薰陶下,義昭看到織田信長上京後沒多久就收服了畿內小大名,又在各城市設置代官徵收矢錢,並且還征服了伊勢、伊賀方面,心中當然會大感不安。更何況信長還定出「殿中掟」,限制義昭沒有信長的副狀不得發佈命令或信函,讓他心中的怒氣更加洶洶無法遏止。
信長向木下藤吉郎下達此命令後,便返回岐阜去了。
小一郎從哥哥口中聽到這件事,心中頗感不解。校馬典禮,其實就是閱兵儀式,主要在檢閱穿著華美軍裝的武士,但五萬人也未免太多了吧。在閱兵儀式中一望可及的人數,了不起有個數千人就夠了。
「信長主公的想法非常人所能及。我看不但要準備兵糧,還得準備槍炮彈藥呢。」
「四月,將軍的城邸竣工,我要舉行大規模的校馬典禮,你負責準備。要從各大名集結五萬人馬,同時在京都預備好足夠的兵糧。」
義昭心裏這樣想,越看信長越不順眼,終於狂妄地決定要「給信長一點顏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