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但是文覺並不因此而覺得落寞。他根本不管別人的看法，自顧自地一個人過活。他偶而在路旁——就像現在一樣——碰到人就突然靠過來，也不管人家心情怎麼樣，就猛說他自己想說的話。

「……」

——正想鬆一口氣，馬上的文覺忽然看到了他們。因為他在馬背高處，所以這夥年輕人雖然屈著身子，頭和背還是被看到了。

「那麼……我先告辭了！」

「不要起來！——起來就會被對方發現。」

從晚風拂過的芒穗間，看到了來人，是從山上下來的隊伍。

「我知道你們正在想這個文覺不知是甚麼風吹來的？我接到了京城赦免的命令，所以要離開這個長期照顧我的鄉里，現在正是在回京的途中。……既然碰到了你們，就請代向佐大人問好。並請告訴他文覺相信不久就能看到佐大人一統天下的時機。」

「你們在做甚麼呢？北条先生的公子，還有這些看起來一個個都很有精神的人，不會是在一起商量如何偷女人吧？……光是你們這些猛將就可奪取一個郡，得有一郡則一國之兵唾手就可喚起，若能占有一國則八州也不難在望。……哈哈哈哈！真令人不安哪！」

「呀——」

文覺下了馬，把馬和官差擱在一邊，自己大步走了過來。

是奈古谷寺流配所的和尚文覺。前後跟著的武士，像是目代的官差，正向著馬上不知道說著甚麼。

笑甚麼笑？有甚麼好笑！——雖沒說出口，但這夥年輕人臉色一整，暗想殺了文覺。

「甚麼？是山木判官的家臣？」

說完，文覺瀟灑地離開，回到等候已久的馬旁，不久其身影即消逝於芒草平原的盡頭。

平日，這些年輕朋友中就沒有一個對文覺心服的。認識他的人都不喜歡他，因為他有見到人就要大放厥詞的毛病，毀謗地方武人都是無能的，說他們像是都市人的蛆。他又把鼓舞青年作為當務之急，由於太熱心於煽動，口吻近乎在阿諛青年，反而使得青年都討厭接近流配所。

在馬上搖搖擺擺的臉孔，映著晚霞一片通紅，連他白白的牙齒和懶得剃的亂鬚都可看得清清楚楚。

文覺掉過頭去。目代的官差正伸長脖子看著這邊。他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地：

「是目代的家臣，山木家的武士！」

他假作吃了一驚般大叫了一聲。不得已，宗時、盛長和實平只好站起來。

站崗的人第二次傳話過來。

他一反常態地低下頭：

「真奇怪！他們要到哪裏去？」

「……」

宗時和盛長他們，一面猜測一面注視著。不久，對方的人馬就要走過去了。

大家靜默下來，又一起蹲入芒草中。

年輕人們馬上感到危險，一抓長刀就要站起來。

「等一下！」

「看那裝扮好像是要出去旅行。」

盛長先制止，宗時也趕忙一起阻止。

「起來行動吧！不起來的話要怎麼辦？自然的循環就要到了。看自己微薄的力量以為不可為，但仔細觀察天之運行，就知道時機快到了。不要以為這些話是和提倡天文的預言家所說的一樣，我是指地上的事而言。看到京城的情況了嗎？有沒有常常耳聞地方豪族、庶民的怨言哭聲？快做吧！各位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