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牧場家的阿萱。」

想到這裏，政子全身被一陣疲倦的感覺擊得幾乎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牧場的妻子阿萱從門口悄悄走進院子，跪在沾滿夜露的草叢中。

「好。」

只是她警告自己不可以莽撞。她一直堅信丈夫的思慮湛深、性格堅毅，就算到最後關頭，也不會放棄求生的意志。

她如今只有這麼一點希望。

「政子夫人，您還在啊？」

政子聽著聽著，淚水不斷湧出。她心頭充滿感謝上蒼的歡愉。發緊的喉頭說不出一句慰勞阿萱的話。

「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阿萱嗎？我正在等妳……妳聽到甚麼消息？」

伊豆海上不知是否受戰爭影響，連漁火都不見蹤影。海面倒是風平浪靜，一點也看不出暴風雨肆虐後的景象。

「誰？」

「今夜……還是火紅？」

牆外又來了一名小聲回報的人。

丈夫今夜應該也可以將久戰疲憊的身子，橫陳在久違的屋頂下了？

政子凝望著夜空。——距這裏不過數里之遙的石橋山、椙山上方的夜空。

她派出所有人手打探戰況，不久便傳回石橋山源氏軍慘敗的消息。

照映雲霄的戰火抵不過她眸中燃燒的熊熊火燄。

她擔心父親、哥哥的安危，當然更掛念賴朝。

庭園一隅傳出政子簡短有力的回答，可是人卻一動也沒動。

前幾天，政子在暴風雨中坐在尼庵的佛前祝禱了一整晚，祈求戰勝。

「我聽說賴朝大人二十四日戰敗之後，和同伴們分開逃亡。他由實平大人一人陪伴，從椙山逃到箱根，在箱根很幸運的碰到岳父北条時政大人，聽說現在暫棲在前箱根權現住持永實大人家中。……安全無虞。永實和尚和行實和尚兄弟，都和源家淵源甚深。」

「政子夫人，夜深露重，早點進屋休息吧！今夜好好睡一覺。」

她告訴自己：

法音女尼站在草叢中，朝凝視天角的政子背影合掌說道。除了對著人影合掌祝禱，老尼實在說不出任何安慰政子的話語。

「主公有消息了。」

「夫人，我是溫泉權現的覺明。我不便進入，請夫人准許我在牆邊報告有關的戰情，以及各方面的消息來源。」

她也是為政子冒死打探戰後情報的人手之一。

「只要沒死……」

天漸漸亮了。

溫泉的法音女尼不時會走到廊上揚聲說。

假如丈夫賴朝遭遇不幸，她的父親和哥哥絕不可能倖存。當然她也已有殉死的決心。

「……您也不要太擔心。」

「他們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