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四、伏豬風

四、伏豬風

接著,有三、四個人低聲咕噥著。這時,疾風之介的頭腳被人分頭抱著,從地上抬了起來。動作很是粗暴。
「好吧!救他吧!或許用得上也不一定。」
「不是還有很多人嗎?」
些微的亮光從他的右手邊流洩出來。他想移動身子,較幾刻前,身子是好動了些。但這時,他才發現武器已全被卸下,肩到胸的部位也全紮了白布。抬起右手一看,表皮上似乎給上了草藥,塗了青色的汁液,湊近鼻子一聞,有種刺鼻的野草味衝鼻而來,大約是在他不省人事時,全身的傷就已經被處理過了。
「等等!」
粗啞的聲音說道。
冷風不停地吹著,魚兒不時地躍出水面似的聲響就在耳邊。當久久被雲遮住的月亮破雲而出時,疾風之介知道自己正躺著的這條船已經開始划行了。
「還年輕嘛!」
「要上哪兒去?」
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洞外的風真大!」女人說道。聽女人這麼一說,疾風之介才恍然大悟這原來是風聲。定睛一看,洞口那半圓形的風景也已經和適才所見大不相同。海面上起了三角浪,而且水花飛濺,彷彿是被旋風捲起似的。一會兒,洞裏似乎也湧進了大浪,船身大大地搖盪起來。
「好!」
「死定了!」粗啞的聲音說道。
「他會逃到這兒來,一定是很想活命,而且就受這麼點傷而已,他的武功應當不弱才是。」
一會兒,一陣急亂的腳步聲愈傳愈近。突然間,
「你醒啦?沒被殺掉,還算不錯吧?」
這時,身邊傳出鼾聲。之後,像是說好了似的,鼾聲此起彼落。怪的是疾風之介也漸漸感到一股安全感,跟著便沉沉睡去。
疾風之介頭一回開口問道。他沒料到自己竟然還能出聲。
女人說罷,沒有人接腔。過了一會,
「就這傢伙嗎?」這聲音聽來很是粗啞,彷彿是個老人。緊接著,疾風之介的肩被人用赤腳丫狠狠地踢了一腳。橫躺著的疾風低哼了幾聲。
「囉嗦!要到比良山裏去啦!」
有個聲音說道。一瞬間,似乎有人拔起刀,刀身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旋即,疾風之介的眼前閃出一個亮晃晃的東西。
不知行了多久,直到自己的身子底下彷彿有水,身旁盡是在水中行走的腳步聲。
「這可危險哩!也許我們會在半路上就把他丟進湖裏去呢!算了,先抬再說吧!」
原以為沒有人在,沒想到堆著武器的那頭居然有了動靜。露臉的是個女人。
從流洩出光線的右手邊看來,這兒似乎是湖上的一個岩洞,就位在某個島後面。綿延三、四丈的岩石罩成一段黑暗的空間,盡頭便是一個半圓形的開口,開口處展現的是一片陽光閃爍的水面。水面無波,但卻像撒滿了魚鱗似的亮晶晶地。除此以外,看不見什麼別的。只有一小片天,一小片海,以及彷彿正午的陽光。
有幾十把刀、幾紮矛、還有鎧甲。
「看你年紀輕輕地,問話倒挺傲慢的嘛!因為呀!我討厭颱風。比良山上的風就是能吹到這兒來。」
這時,咻地傳來一種奇特的聲音。
疾風之介醒了過來。仰躺著的他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塊位於上方、和自己的臉距離僅約二尺的岩石表面的肌理。石上覆著厚厚的青苔,彷彿就要滴下水一般。而不止數棵的羊齒植物則自苔面垂下,幾乎碰上他的臉。四周微暗。
「誰來把他殺了吧!只是搶東西的話,算不得什麼好漢!怎麼說這也算是功德一樁嘛!」
隨即有個聲音說道。
「所以我才討厭秋天的!」
由於微暗的關係,無法將女人的臉看個仔細,但洞口的光照在她半邊臉上,看來相當白皙。這個時候,疾風之介依然覺得她是個美人。
女人站起身,隨即以十分溫柔的語氣問道:「要吃東西嗎?」跟著又遞出一隻碗來。疾風之介這才突然感到一陣原已忘了的飢餓感。
疾風之介模仿女人的口氣問道。
女人將疾風之介放下,突地站了起來,背後垂著一頭長而豐沛的頭髮。盯了躺在腳邊的疾風之介一眼,女人便默默地離開了。
原來如此,疾風之介心想。
「無聊!」
「要我救你嗎?」
女人俯看著疾風之介的臉,那雙正在卸武器的手突然停了下來,而後喃喃說道:
想來一定是為了避人耳目,所以白天裏船就躲在洞裏,晚上趁著夜色,才沿著琵琶湖畔划行。
「為什麼討厭?」
「大夥兒都在島上睡午覺啦!他們受不了這裏的暗。」
疾風之介努力地抬起頭來。最後總算稍稍地抬了起來,這才環視了自己躺著的這隻船一周。沒有人在。只有一大堆武器從自己的腳邊堆到船頭。
疾風之介想坐起來。但卻只能想,身子是一動不動。他可不願意就這麼白白地死在這種地方。可是卻喊不出聲來。
疾風之介感到有些暈眩,於是閉起雙眼。船身則始終搖晃不止。
疾風之介又問道。
瞄了疾風之介一眼,女人又開口說道,跟著便哈哈地笑了起來。在疾風之介聽來,這笑聲倒像是忽地從四周的樹叢間流洩出來一般。這種沒有節奏感的笑法,實在不像出自抱著自己的女人之口。一會兒,笑聲也凌空而去,彷彿和女人不相干似的。
「要我救你的話,倒也無妨啦!不過要是想死,我會乾乾脆脆送你上西天!」
是剛剛那位女子清澈的聲音。
「要上哪兒去?」
跟著,疾風之介被抬至一條船上,靠近船頭的地方。
「那就得看我們囉!因為你這條命已經是我們的了。要殺要剮是我們的自由。你能活下去就算不錯了。」
沒有人開口說話。就連搖槳的聲音也彷彿在儘量壓低著。
儘管全身疼痛異常,在半夢半醒之間疾風之介仍可感覺到自己正被抬著,往某個地方行去。月亮被遮住了,不時地有樹枝刮過他的臉。
粗啞的聲音緩緩地應道。
「爹,我們還是把他帶走吧!」
疾風之介掙扎著,睜著雙眼仰望圍著自己的幾個男人。這些人個個看來都像是野武士,各作各的裝束打扮,而且看上去十分兇惡。疾風之介睜大了眼睛瞪著抓著刀的男人。這時,空氣中充斥了不安和憎惡,令人為之膽寒。
疾風之介感到一陣異樣的戰慄。這聲音確實奇特。清澈得像恐嚇也像同情。
是記憶中那清澈的女聲。
女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