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五、比良

五、比良

人們從未如此渴望過春天的來到。他們關在家裏等待,一面又為了一些令人惶惶不安的小道消息蹙緊眉頭。
然而十一月過了一半,這群水鳥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全沒了蹤影,只留下那彷彿嬰兒啼哭的叫聲,在村人的耳邊繚繞不去。
人們模糊地預想著天災人禍即將到來。他們對這莫名其妙的預感感到害怕。就在今天,久政、長政這稱雄三代的淺井家滅亡。大夥兒覺得這一年應該不會就這麼平靜度過的。這種想法倒不是基於對「淺井家」的眷戀或是感情,而是由於曾經如此熟悉的家族竟然在一夕之間菸消雲散,教他們因而十分恐慌的緣故。
從未有過一年像今年一樣,近江的每一個人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人們心中或多或少地都相信世界就快到盡頭了。
這年(天正元年)的秋天真長。
這些小道消息並不單是湖上的,也傳說從今津到小濱的九里半的路上有盜賊出沒,偷襲往來的行人。甚至預言說,只待雪一融,許多過路人的屍體便會攤露出來。
近江的原領主六角、淺井和本願寺原本就互通口氣,如今兩家雖已滅亡,但門徒們卻仍照舊在大阪本願寺的指揮下和新霸主對峙。
直到十一月底,氣溫才忽地下降,近江一帶下起雪來了。感覺上這大寒是突如其來,之前並沒有任何冬天的預兆。雪每天每天下著。這年的冬天也比往年冷。不來則已,一來就硬是比從前一年都冷。
他們之所以對織田軍冷眼相向,不外是因為織田信長這個新霸主的名字對他們來說仍舊十分陌生,而且聽說織田軍在攻打小谷城之前,還曾炮轟過竹生島。
翌年,即天正二年的元旦,信長在岐阜城開了一場史上難得一見的新年賀宴。筵席上,大夥兒不講虛禮,開懷暢飲,而朝倉義景和淺井父子等三個人的首級也被公開展示。當著首級前,眾將士喝的喝,舞的舞,唱的唱。
而比良山的山巔更是隨時都埋在雲堆裏,看得見的部分則覆著白雪。枯蘆葦叢一帶的黑黝黝的湖上結了一層薄冰。
這一年,信長度過了他一生中難得的一個寧靜的秋。只在九月時派出一支軍隊征討伊勢。
從這些消息看來,似乎有好幾組的海盜在湖上橫行霸道,每組數人至十數人不等。而且這幾組海盜彼此之間也還不斷地發生血腥爭鬥。
信長在攻下小谷城後便平定了江北。他命羽柴秀吉出治淺井的故土,自己則以佐和山城為陣地,攻降了鯰江城的六角義治。就此,信長將多年的宿仇一一收拾乾淨。
事實上,自淺井家滅亡之後,近江一帶是納入織田信長的勢力範圍了,然而除了湖南邊的一部分地區外,治安極其紊亂。
或許是情勢所迫罷,信長在天正二年時,總算準備對這麼一大片領土好好作一番整頓。就在這年三月,信長從岐阜遷到佐和山城,稍作停留後,即又經水原渡船到坂本,再從那兒上京,晉謁天皇。緊接著在四月,他出兵攻打本願寺,自己也坐鎮指揮。然而由於本願寺門徒三千五百人奮勇抵抗,信長因而未能達成目的,於是就在五月二十一日先行返回岐阜。
因此近畿一帶雖說是信長的勢力範圍,反抗分子卻到處藏匿,治安絕談不上穩定。
「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按照慣例,每年一到了十一月,總會颳三兩天冷冽的北風,跟著比良山山巔便會在一夕之間成了白色世界。可是今年十一月都已過了一半,卻仍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寧謐的湖面上灑落了白花花的晚秋陽光。
幾乎每天都會傳出小道消息。譬如說,從堅田開出去的船在一個星期後又開了回來,船上載著十一具屍體;從坂本開出去的船在一夜之間,遭海盜船襲擊了八次,連同落難武士一行計十餘人,赤條條地倉皇逃回。
當時,本願寺的門徒分佈在全國各地,而且彼此之間十分團結,只要一出事,所有的門徒都會起而反抗。信長之所以屢戰不下,就是因為他們團結的力量實在是不容輕侮。
自然,站在織田的立場,炮轟淺井家的武器貯藏庫竹生島不過是戰略而已,但湖畔一帶的居民卻認為這是一種罔顧竹生祭神、無法無天的恐怖行動。
天正二年,該是信長準備下一步行動的時候了。雖說近畿一帶已列入勢力範園,但四邊的鄰土卻仍是群雄割據的局面。東與據有信濃、駿河、遠江一帶的武田氏為鄰,北邊是加賀、越前一帶的本願寺的門徒的根據地。而西邊的丹波、播磨則分別為波多野、一色、赤松氏所盤踞,信長從未與之交手。再者,南邊這南紀一帶威令未及,就算是在他的領土近畿裏的伊賀竟也是反信長的根據地,以本願寺門徒為主。大阪本願寺的勢力深及全國各地,長期以來帶頭和信長頑抗。
淺井氏滅亡後,不知不覺地已過了半年。冬天和春天匆匆逝去,天正二年的夏天就要到來。
從未見過的一種全身褐色的水鳥,從十月底到十一月初,成群結隊地飛到湖西邊的枯蘆葦叢裏。到了夜裏,那古怪的叫聲就吵得村人睡不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