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六、回聲

六、回聲

「妳可真勤快哪!」
聽了女人的話之後,疾風之介的腦海裏又浮現出比大夥兒晚四個鐘頭出發的阿凌趕路的身影來了。在晨霧之中,她那一雙白皙的腳踩著草地,橫過石塊,渡過谷澗,攀上岩石,一刻也未曾稍停地追著大夥兒的身影。想起自己此刻仍然記憶鮮明的阿凌那柔軟的肌膚在這晨霧當中勢已變得冰冷無比的時候,疾風之介第一次感到自己對阿凌似乎有那麼一點真感情。
但我總會下山罷!疾風之介心想。而且,若真要下山,可就非得利用村裏的人不在的這十天的時間了。
疾風之介又再一次感覺到自己被一個女人擲出的繩子給牢牢地套住了。
不知是不是霧的關係,就連那平日叫個不停的鳥兒,一天也噤若寒蟬。早上一起身,疾風之介總會到這條小河邊來,把手浸在冷冷的水裏,這算是比良山生活的一天中他最享受的時刻了,可是今天心裏卻不頂暢快。比良雄偉的大自然今天看在他眼裏卻突然變得如此小器。
疾風之介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來,點燃了燈環顧四周。然後對著房外大叫一聲:「阿凌!」但沒有人應聲。
就算對加乃,他都還能克制自己,卻沒料到這麼輕易就和阿凌有了特殊的關係,疾風之介覺得自己真是既愚蠢又可恨。
梳子!這雖然是個可愛的禮物,但仔細想來,疾風之介卻有些消受不了。阿凌準是將它當作是她的生命的象徵,規規矩矩地擺在疾風之介的佩刀旁邊的。這不單是一種幼稚的表現愛情的方式,其中確實蘊含著一個少女緩緩跳躍的生命火焰。看著它,疾風之介只覺得愁腸百結。
白紙被摺成小小的長方形。拿在手上始覺得裏頭似乎裹著什麼硬硬的東西,疾風之介隨即將這包得極其慎重、彷彿藏著寶貝的幾層白紙打開。裏頭裹的是一把粗糙的木頭梳子。
疾風之介一醒過來,發現原該是躺在自己身邊的阿凌已不見蹤影。天窗依然灰暗。只聽見啄木鳥清脆響亮的啄木聲。那聲響一停,隨即湧來的便是一片死寂,看來離天亮似乎還有好一會兒。
「太傻了!」他對自己說道。
這是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自己的未來都一片茫然了,能拿另一個女人怎麼辦?為了活下去,他曾允諾自己不製造任何的羈絆,但事到如今,卻隨隨便便地就和一個叫阿凌的女孩結下不解之緣,疾風之介惱極了。
隨後,一直到黎明曙光染上天窗前,疾風之介始終輾轉難眠。當曙光化成無數的箭從簡陋的木板套窗的縫隙裏射進來時,他在枕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白紙袋。於是他再度從床上坐起來。
「他們這會兒不知道走到哪兒了?趕的是夜路的話應該還不太遠吧?」
一個彷彿要入山幹活兒的村裏的女人這麼說著,然後往後門另一頭的小路爬上去。
他知道自己闖禍了。對加乃的感情稱得上是愛情,對阿凌就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充其量,只能說是將自己鬱積已久的情愁盡情地發洩到一個充滿野性美的姑娘身上罷了。而且,阿凌那突如其來的幼稚天真也著實教他苦惱。
天一亮,疾風之介便下了床,往大廳走去。走到大廳裏,往炕上瞧了一眼,看到炕邊擺著一堆木頭,似乎準備隨時給放進去。很明顯地,是阿凌為了怕他麻煩,替他拿來的。
她自顧自地說著,跟著便走遠了,也不等疾風之介回她。
阿凌究竟是什能時候出去的?此時,阿凌是不是正半跑半走地趕著爬過比良山的層層山巒?一想起這,疾風之介的心裏便掠過幾絲已然無可彌補的悔意。
他走出後門,在河邊站住。身後則是一片急傾斜的雜樹林坡。照說在雜樹林坡後應該還有一座高山才對,但這會兒卻籠罩在晨霧之中,不見蹤影。
見到梳子,疾風之介立刻想起了阿凌在他耳邊輕聲呢喃的一句話:「把我的生命給你!」然後,他感覺到有一條無形的繩子驀地從空中飛來,將他縛了起來。
疾風之介想起當阿凌接受他的愛撫時,始終一言不發。黑暗中,他抱著的肉體竟意外地溫馴、纖柔,和平日那個脾氣、措詞、動作都極其男性化的阿凌簡直判若兩人。只有在她敏捷地將雙手圈住他的脖子時,這才覺得稍稍像平日的阿凌。
「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