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七、龍捲風

七、龍捲風

這時,有個既白又美的東西在月光下微微地晃動。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彌平次的左頰挨打的前一秒鐘,他的右手抓住了阿凌的右手腕。
阿松嚥了口口水,不由得點頭稱是,跟著便走出大廳提水去了。
幸好這回沒聽見她跟過來的腳步。爬上斜坡之後,彌平次回過頭望了望。阿凌那小小的身影立在斜坡的半途上。正在窺伺自己這邊的動靜。彌平次這才鬆了口氣。
一發現那孩子氣的動作,彌平次重新打量著她。對她那硬繃繃的介於成熟與稚嫩的姿態,彌平次大感驚訝。
彌平次發現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是如此地柔軟,突然感到一陣哆嗦,他慌慌張張地放開它,但仍然有一種彷彿被火燙著了之後的刺痛的感覺,他胡亂地在空中甩了幾下,就像是要將那刺痛甩掉一樣。
「我不知道!」
彌平次用低沉的聲音叫道。但年輕人似乎心不在焉,並沒有聽見,他突然轉了個方向,拔退就跑。
現在的彌平次非但不願意提起小谷城,凡是一切和小谷城有關的,他都不願再提。
阿凌默默地點點頭,接過彌平次倒的另一杯水,用兩手捧著,邊吹散熱氣邊喝。
他想起那位喚自個名字的美少女。這還是他頭一次遇見如此難得一見的美人。這就好比說,從彌平次身上他才頭一次發現如此難得一見的恐怖一樣。
彌平次怒沖沖地咆哮著。然而,對方卻一動也不動。
一個年輕人將鍋子擺在炕邊後,退了下去。
「喂!妳雖然長得很美,但卻仍是個小孩子哩!」彌平次說道。這還是他頭一回仔仔細細地打量她。而同時,在這之前始終盤據不去的戒心這時也從他心上消失了。
自己原是該死在那裏的。如今活著的,是脫了胎換了骨的彌平次。自從離開小谷城後,原來的那個彌平次就已經死了。
年輕人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是,再一次走出門外,然後鬆了口大氣。
「囉嗦!給我走!」
阿凌也跟在後頭。
「阿松呀?」彌平次叫道。
「十八郎!」彌平次叫住他。
就在這一剎那,阿凌那小小的身影又竄動了起來,開始往這頭跑來了。
「我從前是認識這個人,如此而已。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彌平次說道。
不一會,年輕人和一個叫阿松的四十歲左右的瘸子抱著席子走了進來。
「快!快說!」
被逼得不得不說出結識疾風之介的地方——小谷城了,彌平次不由得怒從中來。
「喂!十八郎!」
彌平次微微地感到些醉意,就像是在月光下和菩薩說話一樣。不知是不是過敏了,月光看上去竟有些泛藍,斜斜地罩在坡道上的陰影也拉得長長地。
「阿松,先去提些水來吧!」
彌平次也不敢稍停,他沿著竹林子跑,跑過梯田的田埂,又爬上一座小坡,一口氣跑到家門口,但卻在那兒被阿凌逮著了。
阿凌鎮靜得很。
彌平次瞄了阿凌一眼,邊喘著大氣,邊跨進大廳。
他於是又邁開步伐,走了一會兒,便又再一次停了下來。約莫三丈外仍舊傳來女人的腳步聲。
阿凌又往前挪近兩、三步,彌平次慌張地往後退了兩、三步。
阿凌說道。
這極端的對比讓阿松那原就有些合不攏的雙膝抖得越發厲害了。
「叫兩、三個人把那邊那個柴房清一下!」彌平次說道。跟著又加了一句,說是他的女兒要宿在那兒。
「你從前在哪兒認識的?在哪兒呀?」
阿凌畢竟是阿凌,在沒有問出這個鬼模鬼樣的人所知道的一切和疾風之介有關的事之前,她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即使盡是些陳年往事,只要和疾風之介有關,再怎麼微不足道的事她都想知道。
這女人的腳程之快,令彌平次十分意外。只覺得她像是從空中一口氣飛過來似的。
「佐佐疾風之介到底怎麼了?你快說!」
阿凌的語氣十分認真。
「是!」阿松在大門口微微地鞠了個躬。阿松為人有他冷酷的地方,比如說有一回他的妻子從崖上摔下來,摔得皮開肉綻的,他卻能冷冷靜靜地把哀嚎著的妻子給拖回來。然而,就連這個阿松,在朝著炕邊走過來時,見了阿凌,都不免陡然變色。因為就在這世上最恐怖的長相旁邊,居然出現了最美麗的容顏。
「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彌平次煩透了,他低聲說道。口氣聽來倒像在求饒。他反正對眼前這個少女的美貌一點法子也沒有。
「你都把人叫出來了,那能這麼便宜就回去?」
彌平次又大聲咆哮道。彷彿這是他唯一的武器似的。
然後,彌平次突地拔腿就跑。
彌平次忽地站住,轉過身等阿凌走過來。跟著,彌平次突然咆哮道:「回去!」
彌平次覺得自己像是被煩人的東西給纏上了一樣。他不知道要怎麼擺脫這個任性霸道的跟蹤者。
「我叫妳回去,妳就回去!」
阿凌用她那美妙的聲音說道。彌平次對這美妙的聲音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十八郎呀?就放那兒吧!」彌平次說道。
年輕人應了聲是,又走進大廳裏來。
「是!」
「開什麼玩笑?」阿凌叫道。
彌平次在炕邊坐下,從吊鉤上取下鐵瓶,倒了些開水到茶杯裏,喝了一口,然後朝著女人問道:「要不要喝?」
彌平次停下腳步。背後傳來女人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你在說什麼呀!」
阿凌見此情景,便代彌平次叫道:「十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