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終於，那道裂縫咻地往下滑落。對方的刀尖看來彷彿已指向地面，沒想到，間不容髮，彌平次像閃電般跳了起來。

之後又是一陣大風雨。猛地，有個東西飛過來，擊中彌平次的脖子。用手一摸，才知道是斷了的樹枝。

擺開架式，彌平次又大膽地向對方逼近。他逼近三次，三次都被砍了。這次是最後一次出手了，彌平次心想。反正路只有兩條，若不是像許多手下一樣，被那人斜肩劈死，就是將那人從腦門劈成兩半。

「被砍了？」

緊接著是護手碰護手的聲音。而後，只見黑暗中兩道白色的裂縫呈十字交叉。一場決死爭鬥顯然已經展開。

阿凌不理會彌平次的喊叫，逕自爬了過去。

彌平次答道。

「我……我沒聽見。」

彌平次覺得自己像是被狐狸給捉住了，這感覺十分奇特。他待在那兒，只管掄刀四處亂砍。隨後，他蹲了下來，又掄刀往地上砍下。但沒有！沒有地了！意外地，這兒居然是斷崖的尾端。

他又聽見了。想應聲，卻發不出聲來。

「呃……」

「斷崖？從斷崖上摔下去？」

他聽到某處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

倒下的那一剎那，彌平次感覺到這會兒又有冷冷的東西從眉間直往下劃了。

彌平次呻吟著。風雨中，他坐在水窪裏，嘴巴張著，喝了風，也喝了雨。

彌平次此刻混身上下充滿了昂揚的鬥志。他已不管對方是疾風之介或是其他的人了。他只知道眼前有一個武藝在自己之上的強敵，無論如何非得打倒不可。

這時，阿凌的手彷彿就沿著地面伸了過來，碰碰彌平次的身子。

黑暗中，他看見約六尺的前方某處似乎有些詭異，白晃晃的刀尖閃在黑暗中，形成一道白色的裂縫。那道裂縫始終對準著他，看上去相當恐怖。

「呃……」

在風中，兩人的聲音時斷時續。

「呃……」

彌平次叫道。既不是恐懼，也不是詭異，又不是放心，一股難以言譬的黑色激情，使得彌平次的身子抖個不停。

當彌平次心想這是最後一次出手了的時候，他的頭腦突然冷靜了下來。在他那冷靜的頭腦中，他決定等待最後出手的機會。這時，原來在平臺上肆虐打轉的風雨聲、波濤的水花全都離他遠去了。彌平次只覺得自己彷彿身在曠野的正中央，沐浴在月光之下。

「呃……呃……」

過了好一會兒，聲音從近處傳來，他總算清楚地聽出是阿凌的聲音。

「快說嘛！對方到底把你怎麼了嘛？」

彌平次也不撥掉樹枝，只是搖搖晃晃地在風雨中站了起來。嘴裏不斷地咕嚷著：「我沒聽見！我怎麼能聽見？」還有一些連自己也弄不清楚的話。但隨即撞上一棵樹。一退開，卻又撞上另一棵樹。

「手腳還在嘛！」

「上吧！」

「摔……摔下去了。」

風雨很大。有些砂呀石子的橫潲在他臉上。而飛過斷崖而來的水花也打在他身上。踩在樹幹上的腳這時突又一滑，他搖搖晃晃了兩三步距離，跟著卻以矛為中心翻了個觔斗。

彌平次想把矛拔出來，但卻拔不動。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魯莽了。這會兒只好用一隻腳踩在樹幹上，然後將全身的力氣用在矛柄上。

「嗄！」

「呃……」

「呃……」

「彌平次！」

「彌平次！」

彌平次怒喝了一聲，整個人撲上前去。他高高地掄起刀、大跨步，然後砍了下去。但彌平次並未命中。隨著一聲喊叫，他發現對方已躍至自己的背後，著實嚇了一跳。當時的感覺真是奇特得無可言喻。搖搖晃晃地，他撲倒在地，只用十指支著他的身子。

這時彌平次才初次出聲。

「喝！」

「摔下去了！別走到那兒去！那是個斷崖唷！很危險的。」

危險！彌平次心想。原以為是第二刀又來了，當他本能地扭過身子時，越過斷崖的波濤卻又在這時落下。

「摔……摔下去了。從……從那兒摔下去的。」

猛地刺下，才發現原來是松樹幹。

說著，彌平次吞了口不知是血、汗或是雨的東西。

她探頭看了崖下好一會，遙遠的底下傳來驚濤裂岸的聲音。而後，她爬了回來，用手抓住彌平次的襟口，一面搖他，一面說道：「彌平次！那人剛剛不是直叫你彌平次、鏡彌平次嗎？」

「我……我沒聽見。」

「別……別去！危險！」

彌平次感覺到阿凌的手在他身上來來回回地摸著。

在這之前完全疏忽了的風雨，這時又開始向他襲來。風呼呼地吹著，樹也在叫，而雨則狠狠地往他身上澆。

彌平次嚇了一跳。

說著，阿凌似乎屏息了一會兒，隨即站起身來，從彌平次身邊離開。跟著，又用手邊探地面，邊爬了過去。

「彌平次！彌平次！」

彌平次吃了一驚，不由得後退了五、六步，旋又一屁股坐進水窪裏去。

「摔下去？」

一面被水花濺著，他一面咯嚕咯嚕地滾了一丈多遠，最後，他跳了起來。手上緊握著矛，可是矛卻變輕了。當他覺得似乎已經從中間斷了之後，便丟了它，拔出刀來。

「怎麼了？彌平次！」

果然，從岩角這兒，地面就整個消失了，這好像是個從中截斷的峭壁尾端，從下面濺上來的水花打上了正探頭出去的阿凌的臉。

「那兒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