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十八、月明

十八、月明

他原本是打算一直等到野豬出來的。他準備躺到早上,看看野豬到底來是不來。
當阿凌走在月光下的模樣一浮現在腦海裏,彌平次心中便充滿了一種連自己都莫名所以的情緒,像是憐愛,又像是愛慕,他反正無法待在那兒,只得站起身來。
彌平次於是迫不及待地出門「治」豬來了。
彌平次再次低聲說道。
彌平次儘管匍伏著,但右手仍緊握著矛,並將它夾在腰際,隨時準備攻擊。
跑到小谷前的一處斷崖,彌平次用右腳的拇指將身子急急煞住,不意卻彷彿跳單腿遊戲似的,一腳騰空地跳了兩、三步,幾乎到了崖的邊緣這才勉強站住。彌平次遂低聲罵道:「畜生!」
「畜生!出來!」
鏡彌平次將矛夾在腋下,在斜坡上跑著。他弓著身子,像頭野豬似的在梯田的畦道上跑著。
如正午一般發亮著的地面上,映著一條黝黑的影子。影子忽而長、忽而短地由東向西疾奔而去。
這時,一陣強烈的孤獨襲上他的心頭。幾乎教人無法忍受地……。
論鬥志,彌平次是高昂得多,可是論跑的話,仍屬野豬跑得快。
他用兩手撣去臉上的灰土。沿著筆直的三道刀痕,他用兩手的指頭將灰土輕輕撣去。
陡地,野豬像彈出去似的,跑下寬闊的斜坡。彌平次在後頭急起直追。
彌平次也大膽地衝過去。事實上,這時候的彌平次已經把牠當作是疾風了。
到丹波那種荒山野外去做什麼?這個時候,在這中秋月光下,她準是正累得踉踉蹌蹌的。當時自己實在不該由著她讓她去的,彌平次心想。
換作阿凌,以阿凌那雙飛毛腿,說不得便能追上野豬哩!
沒有一絲風吹草動。所有的一切,草也好,樹也好,石頭也好,在月光下彷彿寂滅了一般。
畜生!好!來幾隻我殺幾隻!
「畜生!」彌平次罵道。這回他可站不起來了。他已經筋疲力竭了。還是和人對打要來得輕鬆得多了,他心想。
彌平次追至崖邊,野豬早已身影杳然了。喘了一口氣,彌平次心想:「這還是得由阿凌來才行!」
儘管彌平次自己跑得像頭野豬,他其實是正追著一頭真正的野豬跑哩!
(妳這小傻子,這回一定又要搞得筋疲力盡地才肯回來罷!)
一聽說野豬開始到處糟蹋農作物了,彌平次便決定將野豬殺掉,因而打從深夜起,他便帶著矛到田裏畦道旁的土窪裏藏著。
崖下有個喀嚓喀嚓的聲音。
月光下,野豬那褐色的毛一根根清楚地浮現著。
雖然有些不滿意,彌平次還是只好放棄等待,夾起矛,照例大叫一聲「喝!」,跟著便往那隻不大不小的動物刺過去。
而後,復吸了一口氣,弓著身在地上爬著,一面窺探四周。
彌平次跳了起來,看看四周。在右手邊的前方約六丈左右,野豬正急急地跑著。他於是跟在後頭追。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一頭野豬從坡上直往坡下跑。這頭豬顯然比適才那一頭更肥上一圈。
「喝!」彌平次跑了過去。他正由南朝東跑過斜坡,和適才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這種心情就像是有個浪蕩女的父親一樣,也像是個妻子離家出走的丈夫。
一想起阿凌,彌平次的心中又起了一陣狂風暴雨。
然而一旦想起阿凌,彌平次便滿腦子盡是阿凌了。
乎沒有一回有過例外。只要阿凌一不在家,彌平次就覺得心浮氣躁。抱著太郎的時候,這種心情尚可勉強壓抑下去,但一聽到野豬前來騷擾,便再也無法按捺了。
野豬跑至半途,突然改變了方向,朝著彌平次衝了過來。
「來吧!疾風!」
太郎已經託了村子裏一個很喜歡小孩子的老婆婆,彌平次今晚不需要再抱著他在院子裏頭轉來轉去了。
轉了一個大彎,野豬又變了個方向。彌平次也舉起雙手追了過去,但當他發現野豬是衝著自己來的,一下子便慌了手腳。因為他的身上沒有武器。
月色很是蒼白。在這蒼白的月光下,一隻野豬突地朝著約十四、五丈前的甘薯田衝去,彌平次強壓下一陣激動的心跳。要自己再等一會。因為他不只是想獵一隻,更希望牠將牠的家族、伙伴全給招了來。但等了又等,始終不見第二隻野豬出現。
對彌平次來說,和野豬單挑要比看小孩來得輕鬆了。
「畜生!怎不再來一隻!」他匍伏在地上,遠眺著坡上的梯田。
跑了四、五丈遠,彌平次又被田的土堤絆倒,打了好幾個滾,而矛則留在後頭,直挺挺地刺在地面上。
阿凌是靠不住了,至少我還有個太郎!彌平次雖然儘量勉強自己這麼想,但光是太郎一個,怎能教自己甘心?
這會兒輪到野豬追他了。他邊喘著氣邊跑過梯田。然後略略傾著身子,從田邊的土堤上一路滑下去,最後一屁股摔進菜園子裏。這時,幾十斤重的野豬從他頭上騰空飛了過去。
不抓豬了,乾脆去挖芋頭給太郎吃算了,彌平次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站起身,爬上土堤。月光下,他看到那支矛斜斜地插在寬闊的田中,就像是被人從空中擲下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