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二十五、風雲

二十五、風雲

「說什麼?」
「太郎!回家了!」說著,阿凌便欲踏出腳步。
阿凌始終默默地立著,一言不發,也不知究竟答應了彌平次的提案沒有。而彌平次在這時也突然有種感覺,覺得這個武藝過人、脾氣古怪的年輕武士說不定真投靠了明智軍也未可知。這個有些傲氣的小鬼倘若還活著,確實是大有可能會這麼做的。
「爹!」
如果說彌平次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也只有在阿凌苦著一張臉、凝望著院子裏的樹梢時了。彌平次知道阿凌這時是在想著疾風之介。每看到這個模樣,彌平次就覺得心煩。不過,彌平次的感情總是隱藏在他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鬼臉下,因此任誰也無法從他的臉上讀出他的不快。
「我倒希望你去!」阿凌說道。
「妳這傻女人!太郎不可愛嗎?妳這樣還算是他的娘嗎?」
「真是傻!
「妳為什麼這麼說?」
「我已經厭惡當個武士了。」
鏡彌平次也聽說了天下大勢了。聽說再過不久,若不是由明智氏一統天下,便是一分為二,開始一場大戰。對彌平次來說,這些事離他的世界太遠了。和自己是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一天,彌平次在斜坡上的梯田耕作。穿著簑衣的他,無論打哪一個角度看,都像是個大大派派的老農夫。彌平次喜歡耕田。不斷地挖黑土的工作很適合他的個性。既不需要約束,也不必和任何人說話。只是默默地動手,如此而已。這真是上天為彌平次安排的最好的工作了。
「他稱讚敵軍的軍旗是嚒?」
「爹!」
「有沒有我不知道啦!反正會再去投靠明智家的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彌平次!明智的武士來了,問你要不要出仕。」
平次看到阿凌跟在太郎的背後走來。阿凌是極少到田裏來的。彌平次挺孤僻,不愛說話,阿凌也一樣孤僻,也不愛說話。這一家子從早到晚,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湊在一塊兒,但儘管是圍著同一張飯桌,彌平次和阿凌卻很少開口。只有正值可愛稚齡的六歲的太郎在這兩個沉默寡言的男女的膝旁跑來跑去。
「好!我就派個人去調查調查。那妳就不必親自去坂本了!」彌平次說道。
「為什麼?」
太郎的聲音聽起來更近了,彌平次看到他已爬上崖,正朝著這兒跑過來。彌平次於是走近了兩、三步,將太郎抱了起來。
說著,彌平次發覺阿凌的表情有些異乎尋常,便直盯著她看。
見彌平次不為所動,阿凌只得說道:「那就算了!」被她這麼一說,彌平次反倒怕了起來。因為他可一點也抓不準她會想些什麼。
「疾風不會笨到去投靠明智家的啦!他可是個不錯的武士!再說在丹波時,他不是才和明智打過仗?明智是他的敵人呀!」
阿凌的口氣十分凝重,但正因為如此,才使得彌平次不住地顫抖。他知道要改變她的想法是很難了。
一聽見阿凌又開始鑽牛角尖了,彌平次便覺得事態嚴重了。這下子又完了,他想。
「怎麼讓娘來了呢?自己來就好啦!」
彌平次帶著憐愛說道,但任誰聽來這口氣卻像在責罵。這時,阿凌慢慢地踱了過來。
「管你饒是不饒,我就做我想做的事。」
「我知道。厭惡的話,去了再回來不就得了?」
雖然什麼話也不說,彌平次卻覺得和阿凌、太郎三個人一塊兒過日子是快活的。他總覺得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平和的幸福了。彌平次把阿凌看作女兒,把太郎看作兒子。阿凌則似乎是把彌平次當成父親,把太郎當成是自己的兒子。而太郎則將彌平次喚作爹,將阿凌喚作娘,而且彷彿是真這麼以為的。他們三個人各有各的一廂情願的想法,但並沒有什麼不自然或是拘泥不便的。
「是呀!我想,他的身上到底還算是流著明智的血的。當時……」
遠遠地傳來了太郎的聲音。若不是來叫彌平次吃中飯,便是帶了便當來給他,這已成了六歲的太郎的份內工作了。彌平次默默地將臉轉向傳出聲音的那一頭。他常想要答些太郎聽了會高興的話,但通常他總是想不出來,而只是默默地望著太郎。
「在丹波時明智是他的敵人沒錯。可是他這個人並沒有什麼敵我之分的,亂七八糟的就是了。而且在丹波的八上城時,他就曾經說過。」
「說,旗很好看。他就這麼說的,雖然只是一句話,但我卻忘不了這句話。」
「沒有為什麼,就是希望你去嘛!」
「明智!」說罷,彌平次沉默了一會,跟著皺起一張臉,簡短地說道:「趕回去!我能服仕的淺井已經亡了!」
「等等!」彌平次著慌了,連忙叫住她。跟著便吆喝道:「妳要敢胡來,我可饒不了妳!」
一面說著,彌平次一面思索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疾風之介究竟是不是在坂本那兒不得而知,但反正就是不能讓阿凌到疾風之介可能會待的危險地方去。
彌平次說罷,阿凌沉默了半晌,這才回答:「不知怎的,我總覺得疾風在那兒。」聽了這話,彌平次吃了一驚,直盯著阿凌。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惹人厭的話來。
「我想,如果他還活著,這時的他一定會為明智效命的。」
「聽這位武士說,坂本現在有好幾個原屬於淺井家臣的武士哩!」